臺灣女詩人林明理新推出詩畫集《夜櫻》(臺灣:春暉出版社2009年版),以獨特的女性視角,匯合了詩與畫互文映照的藝術感覺經驗,傳達了一位現代女性對自然世界幽微而敏銳的體悟。閱讀著那些彌漫著詩情畫意的作品,仿佛諦聽到一片天籟清音,攜帶著一種浪漫色彩的氣息向我們撲面而來。文字和畫面背后呈現的靈動風景和視覺語言,在不動聲色中像月下的“夜櫻”,為我們飄來了一支“幽玄”的小夜曲,讓人在呼吸中陶醉于閱讀之后的美的形式里……
“雨露出它長腳般的足跡/細點兒地踩遍了/壘石結成的小徑,讓我在沙泥中/心似流水般地孤寂”(《雨夜》);“風知道她來自古老的故鄉/歷經萬險/只為一個不變的諾言/像一個月亮”(《瓶中信》);“我從石階前坐。望新雁低翔而過/細雨,花飛,冉冉炊煙,在夜夢里,窗外春雪伴我眠……”(《春雪飛紅》)。這些脫俗而清遠的文字,令人目不暇接,沿著作者打開的思緒,去尋回焦慮的現代人那久違的自然造化特有的質感及與人的親和力。我們知道,詩與自然的關系應是恒久的延續,詩是自然的激發與響應,并與自然構成內在的對接。“‘我用寒衫披上了我的焦慮/幾片落葉的微音,卻聽到/那連接無盡的秋風細雨,竟在四野黯黑中出現和我一樣的心急……”(《雨夜》)。在這里,人用心境(焦灼等待)狀寫風景,風景本身也蘊涵著一種心境。誠然,自然之美包羅萬象,幾乎所有的美都與人的心境息息相通,風景宛若心境的坐標系。但自然決不會因詩過多的關注而產生異質反映,自然依舊是生長的自‘然,詩仍然是行動的詩。傾聽萬物,善待萬物,贊嘆萬物,不僅是生的福祉,也是詩的福音。因為自然的永在性注定詩或畫或其他藝術形式,只能是自然的另一種補充,是生命認知方式的新的灌注。或者說,那是藝術家再造的“第二自然”的方式。自然生長萬物,也生長詩歌與想象,把詩帶入另一種(精神)空間,即在對自然進行重新命名或定位。于是,在尋找詩意的心靈門前,萬物都在悠悠低吟、回蕩清音。瞧,女詩人在《冬盡之后》期待春天的來臨,一旦拉近時空的鏡頭,那“久寒在長思的天外欸乃一聲/劃破這黑白畫中的靜默”。穿行在一條古老而久遠的《長巷》,“許多青石斑駁的砌墻/而今,在捕捉光線的坑道里嘆息著”。面對著“將自己迭成千堆雪/飄向海岸/追逐著叮嚀回響”的跳躍《浪花》,或聆聽著《夜之海》中那“小浪沫,撫拍著搖籃,催眠低唱”則自生一種輾轉反側,喚醒清夢的體驗。耐人尋味的是,女詩人即便靜處于《燈下憶師》,也能發現:“窗臺外/一朵茉莉花默然低頭/離我遠遠地天籟/正鼓蕩我的耳膜”。這種詩性感覺所泛化而縈繞的回聲,綿延出一種空靈的美感來。這種空靈美可以從古典自然風景詩中尋出諸多相乘相因的脈絡:而那份明凈。恐怕是來自長期與作者相伴相生的柔麗風物的無聲浸潤和氤氳。女詩人曾以一行詩吟詠《寒梅》;“清而不寒仿佛比雪花還晶凈”。徜徉在歷史文化的長階回廊,她的情感意緒也常常著落于單純的美感上,以尋求一種純凈而自然地生命狀態,這種“比雪花還晶凈”的精神姿態,或可理解為“素心如梅似雪”,并當成一種美學觀念來看。其中所折射的既有儒家的中和思想的浸染,又有佛家的清寂簡靜,慧心覺悟的潤澤。因而,無論是寄情于清風細雨。寄情于山云、水蓮、寒松、草露、青煙,或蓼橋、或望鄉、或夜思,儼如絕慮凝神的佛門高僧都喜歡深山古寺一樣,因自然風景的存在而給人以無盡的遐思與啟迪,并獲得一種心靈上的釋然與感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