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子成龍\\望女成鳳”中的語言學話題二則

從“望子成龍”到“望女成鳳”，是社會生活、思想觀念的變化和語言系統自身演變相輔相成的結果。從社會因素看，上世紀80年代初，由于計劃生育政策的推行，出現了獨生子女這—群體，社會上開始倡導“男女平等”“生男生女都一樣”的觀念。在語言內部，詞義的縮小和仿詞的運用使得“望子成龍”“望女成鳳”成為對家長心理最全面的概括。

一、詞義縮小

詞義縮小是詞義演變的一種方式，指詞的義項減少或者演變后的詞義所反映的客觀事物的范圍比原義的范圍小。比如“禽”，原來是飛禽走獸的總稱，現在專指鳥類，意義范圍就縮小了。“望子成龍”中的“子”、“望女成鳳”中的“鳳”。都經歷了詞義縮小的變化。

先說“子”。《說文解字》里記載:

“十一月陽氣動，萬物滋。人以為稱。象形。”甲骨文“子”的字形就像一個在襁褓中的嬰兒，有頭，有雙臂，兩條腿并在一起。“子”的本義是嬰兒，引申為兒女，既可指兒子，也可指女兒。

指兒子的如《列子·湯問》，“雖我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孫，孫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孫;子子孫孫無窮匱也，而山不加增，何苦而不平?”

指女兒的如《論語》里記載孔子認為公冶長“雖在縲紲之中，非其罪也”，所以“以其子妻之”，他還認為南容“邦有道，不廢;邦無道，免于刑戮”，所以“以其兄之子妻之”。

現在，“子”的意義范圍縮小了，用來專指“兒子”。“父子”是父親和兒子，“父女”才是指父親和女兒。“獨生子”指一對夫妻只有一個兒子，“獨生子女”才能完整地概括一對夫妻只有一個兒子或者只有—個女兒的情況。“望子成龍”本來泛指對后代的期望，現在也縮小到“希望兒子能成為出人頭地或有作為的人”了。(《現代漢語詞典》)

再來說“鳳”。《禮記·禮運》中說:“麟鳳龜龍，謂之四靈。”除了龜是在現實中能見到的，麒麟、鳳凰、龍都是“雜取種種，合為一個”的虛有物，這些動物在中華傳統文化中有著特殊的象征意義。“鳳”代指人的時候，既用予男性也用于女性。如《紅樓夢》第三十五回里，北靜王爺對賈政說:“令郎真乃龍駒鳳雛，非小王在世翁前唐突，將來‘雛鳳清于老鳳聲’，未可量也。”這段話用“老鳳”恭維賈政，用“鳳雛、雛鳳”褒獎寶玉。同樣在《紅樓夢》里，王熙鳳在太虛幻境中是:“—片冰山。山上有一只雌鳳。”后來，由于“龍”成了皇帝的專屬用語，“鳳”漸漸成為后妃的常用詞，“龍鳳”成為帝后的象征。虛構的動物在現實生活中找到各自的對應物，于是人們多把“龍”與男性聯系起來，把“鳳”與女性聯系起來，“望女成鳳”就變得合理了。

當“望子成龍、望女成鳳”同時出現的時候，“子”和“鳳”的詞義范圍就更明確了:“子”專指兒子，“鳳”專指女性，比如“龍鳳胎”就是說婦女一胎生下一個兒子一個女兒，兒子如龍，女兒似鳳。

二、仿詞

仿詞是一種修辭格，是利用已有詞語的特點，更換其中一些組成成分或者模仿整體風格創造出意義相近或相反的詞語。一般來說，仿詞具有臨時性，與被仿詞往往同時出現，但是仿造出的詞也有可能脫離被仿詞的“關照”，單獨出現。

以“子、鳳”的詞義縮小為前提，“望女成鳳”以“望子成龍”為被仿詞，更換了兩個語紊，“子—女、龍一鳳”形成了非常對稱的結構，但在使用頻率上還是有高低之分。在北京大學CCL語料庫檢索系統(網絡版)現代漢語庫中以“望子成龍”為檢索項，檢索到160條記錄;以“望女成鳳”為檢索項，檢索到24條記錄:以“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為檢索項，檢索到10條記錄。這些數字說明“望子成龍”單獨使用的頻率還是最高的，“望女成鳳”和“望子成龍”同時使用以及“望女成鳳”單獨使用的頻率遠低于“望子成龍”。一般在僅指“兒子”的時候肯定是“望子成龍”單獨使用，僅指“女兒”的時候，“望女成鳳”單獨使用，“兒子，女兒”兼指的時候首選的仍然是“望子成龍”單獨使用，少數會“望女成鳳”和“望子成龍”同時使用。

究其原因，一是“子”詞義縮小的變化并不徹底，人們現在仍然可以用“子”兼指“兒子、女兒”，另一個原因就是“望女成鳳”仍然表現出仿詞的臨時性和非獨用性特征。

同樣是仿造“望子成龍”，還出現了“望子成鳳、怕子成蟲”這樣的仿詞。“望女成鳳、望子成鳳”是同義仿詞，而“怕子成蟲”則是反義仿詞。前者起到強調的作用，后者則突出正反對比。

仿詞也可能從修辭法變成造詞法，這時仿詞就可以升格成為新詞。有些新詞歷史很短暫，有些新詞生命力很旺盛，“望子成鳳、怕子成蟲”就不如“望女成鳳”使用率高。仿詞要真正進入詞匯系統、進入詞典還需要經過語言系統自身的調節與整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