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多代表委員眼里,今年“兩會”上的許多熱點問題,歸根到底都是財稅問題,或者需要借助財稅手段來加以解決。
低碳經濟:“碳稅”成為“兩會”熱詞
發展低碳經濟,已成為我國促進傳統產業升級,推動經濟發展方式轉變和經濟結構調整的現實要求。作為我國政治經濟領域的代表性人物,“兩會”代表委員及時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趨勢,委員提案有很大比例涉及了低碳經濟,九三學社中央向全國政協十一屆三次會議提交的“關于推動我國低碳經濟發展的提案”已被列為會議一號提案。而記者采訪中發現,在政協各界人士發展低碳經濟的設想中,關于“碳稅”的提議成為突出的亮點。
全球低碳經濟轉型尚未有可資借鑒的成熟模式,我國要發展低碳經濟該從何處著手?九三學社中央提出,我國低碳經濟發展還處于初期,必須依靠政府管理和政策引導。因此,制定清晰、穩定的鼓勵支持政策必不可少。除了國際上通常采用的征收能源稅、財政補貼、稅收減免、貸款優惠及擔保等手段外,更重要的是創建清晰穩定的政策框架。對于企業,通過制定明確的碳排放標準衡量體系和獎懲機制,配套出臺相關優惠政策措施,引領和助推企業“集體行動”自覺跟進。對于地方政府,要逐步推行區域碳排放額度逐年遞減和減排量交易制度。
農工黨中央則提出,我國已決定將2020年單位GDP二氧化碳排放比2005年下降40%-45%作為約束性指標納入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中長期規劃。但我國正處于加速工業化、城市化進程中,節能減排和產業調整的任務十分艱巨,實施基于二氧化碳排放稅基的碳稅政策,將對提高我國的低碳技術自主創新能力,促進傳統產業改造升級具有積極的推動作用。
對于“碳稅”,全國政協委員、清華大學中國與世界經濟研究中心主任李稻葵表示大力支持。他說,發展低碳經濟,碳稅是最簡單、最容易實行也最對癥下藥的稅種。國家對此應該先宣布再緩慢執行。這樣會引起市場參與者的行為變化,影響到后者的投資和技術策略。
全國政協委員、北京市政協副主席王永慶則表示,我國現在以補貼為核心的減排模式投資巨大,難以保證可持續財力的支持。在面臨巨額財政壓力的同時,我國還缺少對高碳產業和產品的懲罰措施,在沒有嚴厲懲罰措施的情況下,財政一味地補貼節能產品,反而更刺激了高碳產品通過擴大生產規模降低成本的行為,這反而變相鼓勵了碳排放的升高,延緩了高碳產業向低碳產業的轉化。王永慶認為,低碳消費絕不應僅僅是一句口號。他建議國家采取綠色稅費的方式對高碳消費品和消費行為采取類似卷煙消費稅這樣的懲罰性稅費,而對低碳消費采用低稅費優惠措施來進行鼓勵。他還建議,應盡早制定碳排放的相關法規,從法律上明確“碳稅”的地位,制定高碳與低碳技術和產品目錄,以明確綠色稅費的征收對象,劃定低碳稅費體制的實驗區,摸索可操作性措施。
收入分配:稅改話題必不可少
收入分配是近幾年“兩會”上的熱點話題,今年更不例外。而談到收入分配,代表委員第一反應則是個人所得稅等稅收政策的改革。
李稻葵告訴記者,目前我國收入差距確實在不斷拉大,在經濟高速發展過程中,這種個人收入和家庭收入在分配中比重下降的現象是基本規律。他說,根據自己的研究,在未來3年-4年或5年-6年中,這種趨勢應該會逆轉過來,因為市場經濟基本機制會使收入逐步提高。“但我們不能等。我的呼吁是,未來五六年之內,政府應該下大力氣,采取各種措施,從完善公共財政體制的角度來減稅,比如勞動密集型企業的五險一金,我建議短期內可以由政府財政先支付了。”
“初次分配中的傾斜和扭曲,加大了收入差距不斷擴大。期待今年初次分配體現公平能提上日程?!比珖舜蟠?、中國巨力索具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楊建忠說,經濟增長的好處過多地分配給了政府和企業,尤其是壟斷企業,使工人工資水平受到長期壓抑。“增加居民收入‘權重’,是防止‘資本所得擠占勞動所得’的良方。”他表示,破解分配領域收入差距過大,應當堅持“提低”與“控高”并舉:一方面,要做大勞動報酬的“蛋糕”,通過逐步提高最低工資標準、建立工資增長機制和支付保障機制等措施來“提低”;另一方面,對某些企業高管、壟斷行業職員的過高收入,要加強監管和調控,控制不合理增長,通過個人所得稅進行調節。
無獨有偶,九三學社中央也在提案中提出,要以效率兼顧公平原則指導初次分配,建立可行的勞資集體談判機制,使勞動者能分享企業效益。降低企業,特別是有利于就業的中小型、服務型企業的營業稅、增值稅稅率,鼓勵居民創業。并對具有戰略性或自然壟斷的資源定價實行有效監管,深化資源價格改革;推進資源稅改革,擴大資源稅征收范圍。
自2006年以來,個稅費用扣除標準一直是熱議的焦點,今年“兩會”前,關于標準應進一步提高的觀點又多了起來。全國人大代表、杭州娃哈哈集團有限公司董事長兼總經理宗慶后是其中的代表人物。在他看來,要真正提高老百姓收入,必須把個稅“起征點”提高到5000元。他說,盡管改革開放以來國家不斷提高老百姓收入,但由于物價上漲,再加上個稅“起征點”較低,又將老百姓的收入增長抵消,實際普通百姓收入水平并沒有太大的提高。在宗慶后看來,一些專家所說個稅“起征點”提高到5000元對富人有利的說法是沒有根據的。“實際上富人對‘起征點’是2000元還是5000元根本無所謂,而廣大工薪階層能拿到5000元收入而不征稅,才算是自己拿到手的真正收入,是實實在在可以去消費的?!痹谒磥?,隨著經濟發展水平的提高,個稅“起征點”還應有更大提高空間,至于“起征點”提高了大部分工薪階層無須繳稅導致國家稅收少的說法,實際上也僅是看到表面現象,“如果減少了這部分個稅而增加了消費和就業機會,推動了經濟的增長,其他的營業稅、增值稅、企業所得稅的稅基擴大了,增加的稅收可能比減少的更多?!?/p>
此外,還有人大代表提出,建議國家對企業在最低收入標準之外給員工增加收入部分,可以在所得稅的5%之內予以抵扣,讓企業有能力在一次分配當中擴大員工的收入。
教育經費:4%不是終點
2006年通過的十一五規劃綱要中提到,“要保證全國財政性教育經費占GDP比例4%”,幾年來這個目標一直沒實現。2008年,我國財政性教育經費占GDP的比重達到歷史最高,但也只占GDP的3.48%。日前,教育部公布的2010年工作要點又再次提出了這個目標。
對此,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民進中央副主席兼秘書長、中國教育學會副會長朱永新認為,教育經費投入的保障應該有三道防線:第一道防線是“三增長”的目標,即用于實施義務教育財政撥款的增長比例應當高于財政經常性收入的增長比例,保證按照在校學生人數平均的義務教育費用逐步增長,保證義務教育教職工工資和學生人均公用經費逐步增長。第二道防線是教育支出占財政支出的20%。他說,教育支出占GDP總量4%這個目標實際操作上存在統計和考量的困難?!懊總€地方的GDP和財政結構都不一樣,例如在江蘇省蘇州市上年的GDP是7000億元,而教育投入占比卻連2%都不到,但它卻是全省教育投入最高的城市。而在一些農村地區,教育投入即使占到GDP100%都不夠,還需要中央財政轉移支付。所以4%這個大目標對地方政府是很難考量的?!钡谌婪谰€他認為才是教育支出占GDP4%,“我國的財政支出占GDP20%左右,如果能保證教育支出占財政支出的20%,這樣20%乘以20%,就能保證達到4%這個指標?!敝煊佬抡f。
不過,在全國人大代表、深圳市龍崗區南嶺村社區居委會主任張育彪看來,教育支出占GDP4%不應是我國教育改革的終極目標。他認為更高的目標是在全國實施12年免費義務教育。
張育彪認為,在全國實施12年免費義務教育已經顯得非常迫切,而且時機已經成熟,國力能夠承受。說非常迫切,是因為提高勞動者基本素質和國家綜合競爭力迫切需要延長義務教育的年限。過去那種依靠低價格人力資源、低成本來料加工、低價格產品出口奪取市場的做法,不可能永遠延續下去,未來中國要想在世界競爭格局中占據制高點,首要條件就是提高全體勞動者的基本素質。說時機成熟,是因為目前全國范圍內的9年義務教育已基本實現,入學率接近100%,農村地區義務教育已全部免收學雜費,進一步將義務教育從初中延長至高中階段已成為大勢所趨。
“另外,實行12年免費義務教育國力是可以承受的,我算了這樣一筆賬:根據2008年教育事業統計公報,我國高中階段教育在校學生4500多萬人,如果以年學生人均學雜費1000元計算,實行高中階段全免學雜費,政府需新增教育投入450多億元。同樣以2008年我國GDP300670億元計,如果財政性教育投入占GDP比重從當年實際3.48%增至法定的4%比例,將增加教育投入1560億元,普及高中教育所需費用只占其中的小部分。
張育彪建議,應將實施12年義務教育寫入正在制訂的《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中,讓老百姓看到盼頭,并成為各級政府努力的目標。同時,盡快將教育投入占GDP比重提升至4%,未來幾年內爭取提升至5%,為實施12年免費義務教育提供財政支持。
“三農”補貼:需調整使用方向
“三農”問題歷來是政府工作的重點,也是代表委員心中永遠的“牽掛”。今年,仍有大量的建議和意見是圍繞這個課題展開。值得注意的是,與以往只是單純呼吁加大對“三農”投入不同,今年有不少代表和委員更側重于對財政補貼“三農”方式和效果的研究。
宗慶后提出,現在國家用于“三農”的補貼政策很多、很散,而且通過地方政府層層的截留,真正到農民手中的補貼并沒有全部到位。今年中央1號文件已把支持農民建房作為擴大內需的重大舉措,因此他建議政府將三農補貼政策集中使用到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中來補貼農民建房,“因為農民辛苦一輩子實際上亦是為了一套房,而且目前農民的居住條件也確實太差。希望國家針對各地的經濟收入水平制訂相應標準來實行建房補貼,一則可以拉動經濟發展,同時也改善了農民的居住條件,改變了農村面貌。”
而針對“三農”補貼中存在的問題,西南大學資源環境學院教授謝德體和內蒙古政協副主席董恒宇等人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其中以謝德體的觀點最具代表性。
謝德體說,近年來國家對種糧農民實行直接補貼政策,大大提高了他們的種糧積極性。但與此同時,國家惠農補貼資金的落實在一些地區存在著問題。如種糧農民直接補貼政策規定“原則上按農戶實際種植面積補貼”,但一些地區通常是按耕地面積補貼。這樣一來,一些壓根兒就沒有種糧食,甚至被撂荒的耕地也同樣得到了補貼。又如養殖業方面各種補貼資金通常用于補貼養殖場的興建和養殖過程,而不是按實際出欄量進行補貼,這種補貼方式也很難保證補貼使用之后能夠實現預期的生產量。而從調研情況來看,影響種植養殖業者生產積極性和制約農業規模化生產的主要因素不完全是資金不足,而是種植養殖業的收益不高,風險太大,導致生產經營者不敢大膽投入。
鑒于以上情況,謝德體建議國家逐步調整惠農補貼資金的使用方向。一是將種糧農民直接補貼資金調整為糧價補貼,使真正種糧食且將糧食賣給國家的種植者享受補貼。二是將其他種養殖業補貼資金一部分調整為保險補貼,全面推廣農業保險。三是將其他種養殖業補貼資金一部分轉化為“農業巨災保障基金”。在發生重大疫病災害,保險公司的保費收入根本無法賠付時,保障基金用于墊支賠付費用,保證保險公司能夠維持運營,在保費有結余時再用結余保費補充保障基金。
抑制房價:稅收能否成為“利器”
“高房價”一直是百姓“心中的痛”,自然也是代表委員重點“關注”的對象。今年“兩會”上,除了一貫的“口誅筆伐”,很多人還積極提出對策,稅收已成為對付“高房價”的“利器”。
全國政協委員、香港新恒基國際(集團)有限公司董事局主席高敬德表示,國家要實現經濟轉型,需要財稅做大量配套工作。比如,國家盡快對閑置土地行為征稅,此舉在國外已有先例,事實證明可以起到給房地產業降溫的效果。
針對眼下眾說紛紜的物業稅,九三學社中央在提案中提出,物業稅是已被國際證明可以調節收入分配、改善地方財政來源結構、穩定房地產市場預期、形成合理消費觀念、抑制投資投機、遏制房價過快上漲、促進房地產業平穩發展的有效手段。必須明確的是,征收物業稅的主要目的是促進房地產市場平穩健康發展、統籌城鄉和區域協調發展、調節貧富差距以及推動節約型社會、低碳社會建設,而不是大幅增加稅收,更不是增加中低收入家庭稅負。經過6年多的“空轉”試點,征收物業稅的基礎條件已經具備,目前是開征的合適時機。九三學社中央建議循序漸進、分步開征物業稅。要由簡入繁,先開征非住宅物業稅(可由現行的房產稅轉換),再開征住宅物業稅。要先局部后整體,先在房地產權登記成熟的城鎮地區實施,再逐步覆蓋城鄉。要區別對待,制定統一的稅制,允許各地根據經濟發展狀況確定相應稅率;先對擁有多套住房、別墅等高價值住房、空置房征收,再平穩過渡到超出一定標準的商品房?,F階段,可在前期“空轉”運行試點城市中選擇若干有代表性城市,進行“空轉實”試驗,為減少社會矛盾,此階段對第一套自住房暫行免征物業稅,但要做好政策法規的銜接工作。
而對于物業稅的開征,李稻葵表示不能把抑制房價過快上漲的希望都寄托其中。他說,根據發達國家的經驗,開征物業稅的根本目的和主要功能是為地方政府產生正向的激勵機制,地方政府用物業稅收入去提供公共服務,而不是單靠物業稅去抑制房價上漲。他認為,應該從制度層面解決房地產業長期積攢下來的弊病,具體來說,是希望國家能在一些城市試點,允許地方政府用保障性住房作抵押發地方債,調動地方政府的積極性,鼓勵他們更多地投資建設保障性住房,也給地方政府一個長期穩定的公共財政來源。
鑒于物業稅短時間內難以全面推行,而北京、上海、青島等大中城市房屋空置率卻居高不下,全國政協委員、山東經濟學院房地產研究所所長郭松海提出,希望政府有所作為,充分發揮宏觀調控的作用,主動運用稅收杠桿,開征不動產閑置稅。他說,對開發商竣工驗收后的商品房,空置一段合理時間如1年或2年后,即應被認定為閑置房屋,這樣可以打破部分開發商捂盤惜售、待價而沽的夢想,迫其降價促銷,以增加市場的有效供給。同時,應對長期閑置房屋的業主也征收不動產閑置稅。當前,上海、北京、大連、杭州、青島等地成片的中高檔公寓,成為“有主無人住,夜晚不見光”的黑樓,這已是不容置疑的事實。他認為,這些擁有多處房產而又閑置不出租也不居住的戶主,過多占用了公共土地資源,導致資源緊張,價格上漲,影響到他人住房需求無法滿足,其消費行為產生了外部負效應,為此應付出相應成本,對其開征不動產閑置稅,可以抑制其過度投資需求。
郭松海建議,應盡快建立全國大中城市統一的房產權屬檔案與信用檔案體系,同時健全城市房地產市場信息監測體系,保證網上備案系統信息的實時性和準確性,做到各項目商品房供應總量、銷售狀況、價格情況等數據信息及時發布,建立網上發布系統和交易權屬業務信息系統,為開征不動產閑置稅提供可靠依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