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見明末狀元劉理順行草冊頁考

筆者同窗——首都師范大學中國書法文化研究院的楊耀熙先生，家藏一本落款為“劉理順”的冊頁，此冊頁絹本原裝錦裱，長28.6厘米，寬18.8厘米，共16張，亦系劉理順所書，封面題箋：劉學士墨跡，嘉平醉月題。困年代久遠，周邊已磨損不少，且斷裂成若干張。所幸畫心未損，絹呈暗褐色，墨色已入絹中，頁末落款：“歲在辛未立秋前一日偶臨駱賓王朱晦翁舊句于西京官閣劉理順”。觀此書法風格及殘損痕跡均系舊物無疑。耀熙父乃京城有名收藏家，但去世早，故此冊頁書者為何人，幾十年來對他來說一直是個謎。

劉理順(1852-1644年)，河南杞縣人，20歲中舉，此后參加會試十次，直至1634年才中狀元，明史卷二百六十六列傳第一百五十四有劉理順傳。

據載，劉理順在河南“居鄉有厚德”，行善頗多，深受百姓愛戴，李自成起義軍攻入北京，李之義子河南籍大將軍李巖派專人前往劉府保護他，不枓劉攜妻萬、妾李及四仆人已自盡，可見劉理順是重節氣有厚德的忠臣。

此冊頁經認真釋讀，全文如下：

白帝徂秋，黃金勝友，辭塵成契，冒雨相邀，問涼燠則鴻雁在天，敘交游則芝蘭滿室，砌花舒菊，還同載酒之園。岸葉低松，直泛維舟之浦；參差遠岫，斷云將野鶴俱飛，滴瀝空庭，竹響共雨聲相亂。仰折巾于書閣，行閱飄蘚；揖雅步于琴臺，坐聞流水。字中蝌，竟落文河；筆下蛟龍，爭投學海。珠簾映水，風生曳露之濤；錦石封泥，苔濕印龜之岸。泛蘭英於戶牖，座接雞談；下木葉于中池，廚烹野雁。墜白花于濕桂，落紫蒂于疏藤。雖物序足悲，而人風可愛。留姓名于金谷，不謝季倫；混心跡于玉山，無慚叔夜……

駱賓王冒雨訪菊舊句：

山光照檻水繞廊，舞雩歸詠春風香。

好鳥枝頭亦朋友，落花水面皆文章。

蹉跎莫遣韶光老，人生惟有讀書好。

讀書之樂樂何如，綠滿窗前車不除。

新竹壓檐桑四圍，小齋幽敞明朱曦。

晝長吟罷蟬鳴樹，夜深燼落螢入幃。

北窗高臥羲皇侶，只因素稔讀書趣。

讀書之樂樂無窮，瑤琴一曲來薰風。

昨夜庭前葉有聲，籬豆花開蟋蟀鳴。

不覺商意滿林薄，蕭然萬籟涵虛清。

近床賴有短檠在，及此讀書功更倍。

讀書之樂樂陶陶，起弄明月霜天高。

木落水盡千崖枯，迥然吾亦見真吾。

坐對韋編燈動壁，高歌夜半雪壓廬。

地爐茶鼎烹活火，一清足稱讀書者。

讀書之樂何處尋，數點梅花天地心。

歲在辛未立秋前一日偶臨駱賓王朱晦翁舊句于西京官閣劉理順

此冊頁中的“辛未”即1631年，當是他第九次參加會試落第后所寫。或許是應友人之邀，來到西京(今西安)入住官閣，游山玩水，仍不忘吟詩作書。此冊頁詩文分別為駱賓王和朱熹所作。其中第一首為駱賓王和友人冒雨賞菊佳句“白帝徂秋，黃金勝友，辭塵成契，冒雨相邀”。而所錄朱熹詩句“人生惟有讀書好……讀書之樂何處尋，數點梅花天地心”則暗含劉理順矢志功名的決心和他的超邁氣節。

有明一代，雖然臺閣體盛行，但由于明朝歷代皇帝對書法的喜愛和提倡，書法藝術仍得到一定的發展，尤其是行草得到極大的發展。明崇禎皇帝的草書就以“秀潤絹好”著稱。劉理順在幾十年的科舉生涯中，從前賢書法中汲取了豐富養料。由于他天分較高，行草書均有較高成就，其書遠宗二王，整體氣息和其同時代的董其昌“蕭散淡然”、“飄逸秀潤”的風格相近，有著獨特的藝術魅力。觀此行草冊頁，草法準確，運筆和董其昌的爽利勁健一致，但卻不純用中鋒，而是間用側鋒，巧用方筆和圓筆，點線面結合運用非常巧妙，如第一頁的“冒”、“秋”，第二頁的“岸”、“岫”等字，給人一種極強的力感。故而筆致靈活跳蕩中蘊厚重，可謂“端莊雜流利，剛健含婀娜”，深得祝枝山“勁健奔放，格調奇雄”的筆意；通篇大小參差錯落，收放自如，結體雖不及董的奇險，卻有著米芾的灑脫，如6頁的“藤”、“愛”等豐，尤其許多左右結構的字拉得非常開，卻形散神不散，如4頁的“海”，5頁的“泛”、“接”，頗具顏真卿沉雄郁勃之氣，墨法潤燥相間，虛實和諧，韻味深遠。無疑，這是件難得的明代書法精品。

在研究劉理順行草冊頁的過程中，筆者先后請教了國家圖書館碑帖鑒定專家吳元真和故宮書畫鑒定專家單國強兩位先生。吳元真先生肯定了此冊頁所用絹、墨、印泥及裝裱均系明物。單國強先生也同意我的觀點。當筆者問單國強先生： “為什么劉理順寫這套冊頁時還未中狀元卻蓋上了翰林學士的印章”時，單想先生一笑，說道：“他中了狀元再補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更為有趣的是，楊耀熙家中本還有一件清代名臣劉墉的冊頁，分家時被耀熙的長兄拿去，而將這無名的劉理順冊頁留給了他，結果拿給我來看，一眼就定為贗品，楊耀熙不信，面呈單國強先生過目，最終也判了“死刑”。

然而，關于劉理順的書法，各種書法資料匯編中均未見著錄，即如平生所見書畫無數的大家劉九庵先生在其《宋元明清書畫家傳世作品年表》中亦只錄劉理順生卒年，而未錄作品，可見劉理順書法傳世之稀少。只是2003年10月底，中貿圣佳秋季大拍會有一件劉理順的楷書冊頁，僅三張，32開大小，卻以1.55萬元成交。與中貿圣佳拍出的劉理順楷書冊頁相比，耀熙所藏行草冊頁顯得更珍貴。故此特撰文，以饗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