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彝尊竹節硯得記

朱竹垞尤好硯，作硯銘四十余篇，親臨端溪，著《說硯》；孔仲尼聽《韶》樂，三月不知肉味，此古人之有癖者。傳太公金匱硯之書曰：“石墨相著而黑，邪心讒言，得無污白。”是知硯事尚矣，已尚之德；《從征記》云魯國孔子廟中有孔子硯，硯不之考，而孔子所聽者，乃同于禮，乃曰：“不學禮，無以立”，“禮不知，則上下昏”。禮者，昔經國之大道也，不似今者不以為重；又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乃為仁，乃為歷代所獨崇，未如近世之伐誅；故朱竹垞大耳硯銘曰：“別聃之耳，滅釋之聞，宣孔之旨。”儒家信徒，衣缽傳授，所以，古之有癖，必合于禮，合于禮，乃合于理，乃不落荒寒鄙陋，凡事從之于德。余客京華十余年，先居曲阜已六年，宮墻外望，本當蒙承圣訓，不肖愚鈍，有失孔門沾溉，卻于先人遺跡、古之遺物尤好搜求。既僦居與竹垞京邸比鄰，每有過往，必矚目觀望，心常系之，或此之故，略有硯緣焉。某曰游沽，遍覓不得，正欲去間，而一鋪甫啟。亦緣余眼不拙，瞬間認得一硯，估稱買自聊城，不及詳察即以賤價歸之。硯作竹節，略近圓形，雖土垢遍身，猶不掩其華，似淪落塵間經年者。乃端溪馬肝石制成，都一色，蓋宋坑之佳者。及細觀，于竹節處得“竹垞”二字銘款，“姹”字略泐，隸書沉靜細勁，一如朱氏慣書。因驚喜過望，坐菜館飯而不知食味，不亦孔子之樂乎?竹姹有知，亦當含笑。余每喜讀《曝書亭集》，而于硯銘篇尤倍馳騁，似神交已久者，豈老翰林有感于斯而以故物相托，使后輩小子代為護持耶?或曰：竹硯有節，尊孔之旨，得無污白，守之毋失。

按朱彝尊故居座落于北京宣武門外海柏胡同西段，牌號16，在今崇光百貨樓東。舊稱海泊寺街，原有竹姹之藤花書屋。其住南房，前有曝書亭，已拆除。有古藤一株，因名，一作古藤書屋。曾作順德會館。瞿兌之《養和室隨筆》載張銓《愛山堂詩存》詩題云：“海波(按今作柏)寺街古藤書屋，古藤猶在，余(銓)移居其東偏，詩以志之。”瞿按“道光末年此藤無恙，未嘗不可信也。”門北向，后內亂搭房舍，成大雜院。2002年春此地拆遷，余急攝照片二卷。原址僅門樓及門內破屋、殘亭有剩，余皆拆除。再過，四鄰拆畢，正筑圍墻，謂欲重建，東接琉璃廠，形成文化一條街云。再過，則欲建者為商品房，于莊勝房地產商售樓沙盤上見古狀院落模型被現今式樣群樓包圍，頗為孤獨凋零。縱再建，亦贗品，老街亦無。

后記：商品房早已建成，非如售樓沙盤所示，崇光百貨以東與商品房之間民居未作拆除，2009年故居周圍仍一片破敗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