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裝界“黃埔軍校”的中國女孩

Echo Gu

作為最具國際知名度的時裝設計學校之一,英國圣馬丁學院幾乎被亞洲面孔占領,今年秋季開學的女裝設計班里有20個學生,只有6個不是中國人。

從實習生到設計顧問

從Alexander McQueen到 Christopher Kane,Louise Wilson教授已經在圣馬丁的服裝設計系研究生部執教了17年。今年倫敦時裝周開幕前,Wilson教授對Times的記者說,她認為在未來15年里不會出現真正的世界級服裝設計師。

五年前,Prada在中國找到加工質量比意大利本土還好的工廠,但是,迫于Made in China 的廉價形象,他們的CEO提出,應該取消產地標簽,一律改為“Made by Prada”。

這些事情放在一起傳達出來的信息是:中國人技術領先,中國設計師缺乏,同時越來越多的中國年輕人負笈海外,那么我們能期待這些年輕人什么呢?他們中間是否有人能滿足我們的虛榮心,打破那個15年的預言呢?也許我們可以期待一個叫劉芳的女士。

劉芳已經在Alexander McQueen工作室干了整整兩年——一開始做沒錢拿的實習生,現在是設計師顧問,這個職位通常是公司付費專門聘請—— Alexander McQueen 2009春夏高級定制發布會上,一半主秀服裝的打版制作都是劉芳完成的。

每年每月,全英國乃至歐洲的時裝院校最好的畢業生們都削尖了腦袋往McQueen工作室鉆。因為McQueen 工作室能讓實習生真正參與到設計之中,在這里能接觸到售價昂貴、技術先進的面料,最不可思議的紋案設計,最匪夷所思的設計創意,能與世界上最棒的團隊一起工作,這當然像打了雞血一樣亢奮。但絕大多數實習生對McQueen 工作室又愛又恨,愛的是這里的實習經歷可以給自己的簡歷鑲個金邊,恨的是這里給實習生們提供的物質待遇極差。

Alexander McQueen以壞脾氣、鬼斧神功的剪裁、野蠻強悍又極具藝術美感的設計而稱雄于時裝界。雖然聲名在外十多年,但是直到去年,他名下的品牌才開始有盈利的跡象。這也從側面解釋了,為何多年來McQueen 工作室一直給實習生們提供最差的物質待遇。大多數實習生在參與過一季的設計之后,就會離開,因為這段不足三個月的經歷足以讓簡歷生輝。也有迷戀McQueen工作室提供的機會,選擇自覺自愿地提供免費勞力的,我聽到過的最長免費實習經歷是三年。

劉芳做過六個月的免費實習生,這期間發生了兩件事改變了人們對她的看法。第一次,Lee(這是Alexander McQueen的昵稱,區別于品牌名的人名)手繪了一張設計草圖,一件宛若層層玫瑰花瓣組成的小上裝。可是工作室里沒有人能把這美麗設計圖變成現實。當劉芳說:“讓我試試吧”的時候,沒有人期待這個中國女孩能做出什么來。接下來的日子里,劉芳走路吃飯甚至睡覺時,都在想如何剪裁,如何編織才能把這朵玫瑰從平面變成為立體。整整三天之后,劉芳做出了這件上裝。打版師出生的Lee是識貨之人,他對這個中國女子說:“做得好。”

金牌打版師

作為財大氣粗的Gucci集團的一員,Lee備受嬌寵,即便多年來他名下的品牌一直不賺錢,但他能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設計天地里,全然不關心成本、盈虧這些現實問題,因為自有他人打理——這些年來集團一直耐心地選擇更換CEO而不是主設計師。Lee的剪裁為人稱道,他本人亦從不曾放松,總是孜孜不倦地尋找各種剪裁新方式。比如他會將辛苦一周、耗費數百鎊意大利昂貴面料制出的蕾絲裙子一刀剪碎,打結后變成小帽子放在模特頭頂,仍然覺得不滿,就干脆扔到地下倉庫,繼續再做。在這樣一個瘋狂自我的天才身邊工作,隨時隨地都要和他一起挑戰不可能的任務,并不斷推翻自己。

Lee不斷要求工作室成員和他一起完成那些他“靈光一閃”得來的設計思路。有一次,他堅持要做出某種想象中的褶皺效果,在將所有人折騰到精疲力竭依然毫無收獲時,實習生劉芳再度要求:“讓我試試吧。”幾天后,她實現了這個褶皺創意。雖然后來Lee并沒有在當季的設計中使用這個設計細節,但是他記住了劉芳。不久,劉芳得到來自Lee的正式工作邀約,成為McQueen工作室的設計顧問。這是一種非正式員工的職位,有較為松散的管理關系,簡言之,就是降低成本雇傭出色人才。目前在倫敦自創品牌的中國設計師Chris Liu(劉桓)就曾是 Burberry的設計顧問,并在Burberry工作室遇到了自己現在的工作搭檔。

成為設計顧問的劉芳專攻高級定制(Haute Couture)。每次的Alexander McQueen時裝秀上都會發布44或45件左右的新裝,其中有10到15件是主秀服裝,會反復在工作室研制,劉芳會制作主秀的4到5件服裝。她做的衣服經常出現在倫敦的名流和電影明星身上。劉芳對人的記憶方式很有趣,她常常想不起這些名媛仕女的姓名,雖然她們的曝光率極高。翻看報紙時,她會興高采烈地指著報上的圖片說:“啊,我見過她,她身上是我做的裙子。”而這些光彩照人的女人是倫敦女富豪Daphne Guinness,好萊塢演員凱特·布蘭切特,還有嫁給了Gucci總裁的塞爾瑪·海耶克…… 但是,劉芳記得她們每個人的身體特點,甚至小腿內側與外側的弧度。

Corset的迷戀者

劉芳一直迷戀corset(緊身束胸衣),總是不斷嘗試不同的制作方式。在她看來,向往身形窈窕的女人們,不必像Dita Van Tesse一樣為了細腰而向自己開刀取出幾條肋骨,即便是傳統式樣的corset,只要剪裁切合個人身體情況,采用合適面料,一樣能起到將收縮腰圍、擴大胸圍的功效。每次在工作室里完成一個 corset,她都會自己試一下。工作室的其他同事們則會悄悄要求:“芳,能不能為我做一個?”還有老打版師請她為自己女兒的婚禮制作婚紗。劉芳最近在嘗試制作皮質的corset,她想要又酷又美艷的效果。

劉芳身材嬌小,說話聲音雖然像南方女孩一樣細細巧巧的,性格依然是東北女孩那么爽朗直接。雖然閑時也喜歡去逛V&A一類的藝術館,但她不愛談論藝術設計之類的大話題,她更喜歡研究剪裁與面料。出國求學前,她曾在魯迅美術學院師從林棟,研習漆器的制作,這使得她對色彩、線條、輪廓都有精準的表達。出國后,劉芳先在Birminham Institute of Art And Design拿到服裝工程學位,然后在UCCA讀完碩士課程,師從著名時尚評論家Ulrich Lehmann。劉芳一直記得導師的話:出色的服裝設計師,不是在剪裁上就是在面料上有所創新。

McQueen工作室就像一個黃埔軍校,資歷不滿兩年的實習生們與設計顧問們一個個不堪重壓選擇離去,紛紛在Celine,Vivienne Westwood甚至是海峽彼岸的 Dior工作室取得正式職位。目前,劉芳打算辭職回國,建立自己的高級定制品牌。

她會讓世界看到design by china嗎?至少存在這個可能,我們拭目以待。(摘自《FT》中文網2009年12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