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不平等的測度及與收入分配的關系

摘要：教育是人力資本形成的重要途徑，公平的教育分配對基礎廣泛的經濟增長與貧困的減少具有顯著的重要性。在教育與收入分配關系的理論與實證研究中，已有不少文獻從教育存量角度對其進行探討，然而專門從教育不平等角度進行的研究則不多。文章首先對國外有關教育不平等系數的測定方法進行總結與評述，隨后從理論與實證兩個層面對教育不平等與收入分配的關系研究進行評述，并在既有研究的基礎上，對相關后續研究提出進一步的研究思路。關鍵詞：教育不平等；教育基尼系數；教育標準差；收入分配中圖分類號：G40-051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8-5831(2010)01-0072-05

一、引言

長期以來，經濟學家對收入分配問題倍感興趣。早期的研究大多集中于對收入不平等是否有利于資金的積累以及隨著經濟的增長，收入分配的變動趨勢的探討。20世紀90年代，隨著經濟理論的發展，對收入分配問題的探討逐漸轉移到對其形成的決定因素以及動態變化的研究上。教育對于個人收入分配有著重要的影響，已在學術界達成共識，政府也通常將加大對教育的支出力度作為縮減本國收入分配差距的有效工具。在理論研究層面，從靜態和微觀角度，明瑟(Mincer)研究發現，美國1959年收入不平等的33％可由教育和工作經歷來加以解釋；薩卡洛布洛斯(Psacharopoulos)對60多個國家教育收益率的估算也表明，在發展中國家的低層級教育，其收益率一般都在15％以上，遠高于物質資本投資的收益率；Lemieux對美國1973-2005年的教育收益率研究發現，工資收入差距主要源于不同層次教育收益的異質性。更多的經濟學家從動態和宏觀角度進行分析，但兩者的關系未有定論，主要存在三種觀點：第一種觀點認為教育擴展將惡化收入分配不平等，如瑟羅(Thurow)、托達羅(Todaro)；第二種觀點認為教育擴展將改善收入分配的不平等，而且是改善收入分配不平等的基本因素，代表人物有舒爾茨、阿魯瓦里亞(Ahluwalia)；第三種觀點則認為教育擴展對收入不平等的影響是含混不清的，如Ram。

教育對收入分配影響的不同觀點，都有其較強的實證依據，而之所以存在結論上的差異，其主要原因在于研究角度的不同。早期的研究主要從教育存量角度研究教育對收入分配的影響，而忽視了在教育存量相同的條件下教育分配的個體差異。事實上，教育的不平等分布將影響到教育存量與收入分配之間的作用關系，從而導致了結論的不統一。隨后，學術界對不平等問題的興趣日益增加，20世紀80年代起，教育不平等問題開始被廣泛關注與研究。為此，筆者將對教育不平等與收入分配關系問題的研究做一總結和評述。

二、教育不平等系數的測定方法

研究教育不平等問題，首先必須研究教育不平等的測定方法，尋求客觀、真實地反映一國(地區)教育分配狀況的變量。采用定量指標對教育分配狀況的研究，始于20世紀70年代末。教育分配變量主要側重于受教育水平在居民中的分布情況，大多采用代表絕對離散程度的教育方差與標準差，和測量相對不平等程度的教育基尼系數。

方差和標準差作為測定教育不平等的絕對數值指標被不少學者采用。Psacharopoulos用不同層次教育入學人數的差異系數來衡量教育不平等程度。Winegarden、Ram以勞動者受教育年限自然對數的方差表示。Park、Lopez、Themas and Wang分別采用勞動者平均受教育年限的標準差和變異系數作為教育不平等變量。GregorioLee則以15歲以上人口的平均受教育年限的標準差衡量。但是標準差的無規律變化不因地域和經濟的發展水平的不同而存在規律性，它沒能反映出其應有的情況。

基尼系數作為國內外測量公平程度最常用的方法，已在收入、財富分配等方面獲得普遍認可和應用，教育平等作為社會公平的重要組成部分，采用基尼系數對教育不平等程度進行測定具有方法上的創新，同時，教育基尼系數能很好地顯示出教育分配狀況的改善。相比標準差，基尼系數具有更好的特性，更令人信服。類似于收入分配基尼系數的計算，教育基尼系數相應可由教育投入、入學率以及教育獲得為基礎數據進行估算。Ter Weele運用教育投入對部分東非國家的教育基尼系數進行測定。MaasCriel、Sheret以入學率為基礎估計了16個東非國家和巴布亞辛幾內亞的教育基尼系數。由于現行有關教育的統計資料并不是按照家戶／人口資料進行公布的，Thomas，Wang and Fan則以Deaton提出的直接測度基尼系數的公式：為基礎(其中，是變量的平均值；N是觀測樣本數；針對收入分配(教育分布)基尼系數而言，Y_{i與Yj表示個人收入(個人受教育年限))，對其進行了修正：}

其中，EL是基于教育獲得分布的教育基尼系數；u為平均受教育年限；P_{i，Pj表示一定受教育年限的人口比例；)Yi，Yi，表示不同教育獲得程度的教育年限；n為教育獲得的分組數量。他們將中途輟學因素考慮在內，把教育水平分為七個層次：文肓Yi=O；半文盲Y2=Y1+O.5Cp=0.5Cp；初等教育兒y3=yl+cp=Cp；部分中等教育y2=yl+O.5Cp=Cp+0.5Ci；中等教育y5=y3+C8=Cp+C8；部分高等教育y6=y5+0.5Ci=CP+C8+0.5i；高等教育y7=y5+ci=Cp+c8+Ci。其中，Cp，C8，Ci分別表示初等教育、中等教育和高等教育的教育年限。根據上述公式他們以15歲以上人口受教育程度分布為基礎，估計了140個國家1960～1990年的教育基尼系數。}

以教育投入、入學率、平均受教育年限為基礎數據，可從不同側面反映一國(地區)的教育不平等程度。但是，由于入學率是一個流量概念，它不能反映出教育的積累情況，并且高教育投入并不意味著一定能獲取高教育產出，因此，以入學率和教育投入為基礎對教育基尼系數進行測算，存在一定的缺陷。教育獲得存量(平均受教育年限)是反映人力資本發展水平最為適宜的指標(PsacharopoulosAiagda)。以此為基礎計算出的教育基尼系數應最為客觀、真實。在隨后的研究中(如Amparo Castello；QianSmyth)，多采用Thomas，Wang and Fan的教育基尼系數測算思路，對不同國家(地區)的教育不平等程度進行測定。

三、教育不平等與收入分配的關系

新經濟增長理論把人力資本作為經濟增長中越來越重要的一個兇素。教育是人力資本形成的重要途徑，教育平等是社會公正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社會經濟內生的產物。公平的教育分配對基礎廣泛的經濟增長與貧困的減少具有顯著的重要性。QianSmyth認為教育能增強人們改造自身生活的能力，提高其在社會生產中的作用，直接增加人們的福利。同時，教育也給窮人帶來更多的機會。Bowman用教育基尼系數衡量教育不平等，對欠發達國家的研究表明教育不平等不利于其經濟增長、技術擴散及人力資本積累。與一般物質資本相比，教育有著自身的特點。增長模型中，資本與勞動被假定為完全可交易，資源可自由地從邊際報酬率低的部門流向邊際報酬率高的部門，從而保證邊際報酬率在各部門間的相等。然而，人力資本不可分割，人們接受的教育不是完全可交易，其邊際產出不能通過自由市場的競爭而達到個體間的相等。因此，只有“平均”的概念是不夠的，教育的分布程度對一個國家和地區的福利與產出極其重要，它同時也影響著其他社會經濟條件的平等。在教育與收入分配的理論與實證研究中，很少專門對教育不平等問題進行探討，但仍有一些研究對此問題有所涉及。

(一)理論研究

Schuhz、BeckerChiswick、Mincer、Becker關于收入分配的人力資本模型認為，人口總體的平均受教育程度和教育分布狀況都會影響收入分配狀況。

Farre在假設總體中初始收入和教育收益率相同的條件下，以對數方差反映的收入不平等是以受教育年限方差反映的教育不平等的線性函數，且系數是教育收益率的平方。

GregorioLee認為，收入分配與人們的平均受教育年限及其分布密切相關，收人不平等隨著教育不平等程度的加深而加深。然而，在一個給定的教育分布條件下，平均受教育年限的增加則對收入分配產生不明確的作用效應。對此，他們在傳統的人力資本理論模型基礎上，運用變量均值，構建理論模型：

其中，Y表示收入水平，s表示受教育年限，r為教育收益率。發現在其他變量保持不變的條件下，以方差反映的教育不平等程度(Var(S))的加劇將導致收入不平等程度的惡化。

GalorZeria則考察了初始收入分配對教育分布的影響，首次提出收入平等促進人力資本積累的觀點，其認為由于借款市場不完全，收入的均等更有利于那些不能通過借貸的方式籌措教育費用的窮人擁有受教育的機會，進而影響教育的分配。Benabou、Aghion從收入的再分配角度進行探討，認為再分配政策，有利于平抑收入的不平等程度，對人們的教育投資產生影響。教育作為人力資本形成的重要途徑，對收入分配不平等的解釋將更多地與教育分配的不平等相聯系。

在早期對兩者關系的理論探討中，大多從教育分配影響收入分配角度進行研究，隨著內生增長理論的提出，后期的研究開始從收入分配影響教育分配角度對兩者的關系進行探討。縱然研究角度存在著不同，但在兩者的相關性問題上取得了一致的結論，即，教育不平等與收入不平等正相關。

(二)實證研究

教育存量與收入分配之間關系的實證研究已有眾多成果，但專門研究教育不平等與收入分配關系的文獻則并不多，他們在探討兩者關系的同時，也從教育存量角度，對教育不平等的發展趨勢進行了探討。

Londono和Ram率先提出教育分配存在庫茲涅茨“倒U”關系。即，隨著教育水平的逐步提升，教育不平等程度先升高，到達峰值后，則轉為逐步降低。Ram運用94個國家的截面數據，實證表明約在平均受教育年限為7年時達到“倒U”曲線的拐點。Thomas，Wang and Fan(2003)運用140個國家1990年的截面數據進行實證分析，研究發現以15歲以上人口的平均受教育年限為基礎數據，計算出衡量教育不平等程度的教育基尼系數與教育發展水平指標平均受教育年限之間不存在“倒U”關系，而以15歲以上人口的平均受教育年限計算出的教育標準差與平均受教育年限之間卻存在明顯的“倒U”關系，且“倒U”曲線的拐點在平均受教育年限為6～7年間達到，其實證結果基本與Ram相一致。同時，他們還運用140個國家1960～2000年的面板數據做了進一步的回歸分析，實證結果表明教育標準差與平均受教育年限之間的“倒U”關系成立，平均受教育年限一次項的估計系數顯著為正，而其平方項的估計系數則顯著為負。同時，兩者的關系還具有較強的“魯棒性”(robustness)，其不岡計量估計方法選擇固定效應或隨機效應，控制時間因素或國別因素而出現波動與差異。GregorioLee運用100個國家的相關數據，實證發現教育標準差與滯后5年的平均受教育年限存在明顯的“倒U”關系，且構建回歸方程，將收入因素與變量的滯后因素考慮在內，對100個國家的混合數據進行實證分析，印證了教育分配的“倒U”關系的存在，但其峰值則在平均受教育年限為4.2年時達到。既有研究，大多運用跨國數據對教育分配的“倒U”假設進行檢驗，而對國別數據的驗證則尚不多見。

BeckChiswick、Chiswick、Tinbergen、Winegarden均以方差反映教育不平等程度，選擇的樣本包括美國各地區，9個國家的截面數據，美周、加拿大、荷蘭的跨國數據以及32個國家的截面數據。研究得出，教育不平等與收入不平等顯著正相關，即教育不平等程度的減小，有益于收入不平等的改善。

Psaeharopoulos以不同層次教育入學人數的差異系數衡量教育不平等，對49個國家的截面數據進行研究，實證發現在不同的回歸方程中，教育不平等變量均與收入基尼系數顯著負相關，且教育不平等程度能解釋收入分配23％的變異。

Ram分別以受教育年限的方差與收入最低的80％人口所占的收入份額和收入最低的40％人口所占的收入份額作為教育不平等變量和收入不平等變量，在對28個國家的跨國研究中，發現教育不平等程度與收入分配的關系不具有統計上的顯著十牛。

Park分別以勞動者平均受教育年限的標準差和變異系數作為教育不平等變量，以基尼系數、收入最低的40％人口所占的收入份額和收入最高的20％人口所占的收入份額作為收入不平等變量，采用59個國家的截面數據進行實證研究，證實了教育不平等程度的加深將擴大收入不平等程度。

GregorioLee以BarroLee計算出的15歲以上人口平均受教育年限為基礎數據，計算得到每一國家1960—1990年時隔5年的教育標準差(共獲得7個截面：1960、1965、1970、1975、1980、1985、1990年，根據數據的可獲得性，每一截面上的樣本數并不一致。如：在1965與1990年兩截面上。分別有23和71個樣本)，以其作為教育不平等變量，并選取基尼系數和收入的五等分分布為收入分配變量，運用SUR(seemingly—unrelated—regression)估計技術，對跨國混合數據進行計量估計，實證結果均表明，教育不平等有礙于收入分配狀況的改善。

GliekRazakamanantsoa運用教育Lorenz曲線考察了馬達加斯加的教育分配與收入分配的關系，實證結果表明，收入差距是導致教育不平等的主要因素。

既有研究雖對教育不平等與收入分配的關系做了一定的計量統計分析與探討，然而他們在對教育不平等指標的選擇上大多采用平均受教育年限的標準差。隨著教育基尼系數這一更為真實、客觀指標的構建，同時具有較高質量的微觀數據的出現，對教育不平等與收入分配問題的探討將得以進一步深入與完善。

四、未來研究方向

對教育不平等問題的探討尚處于起步階段，在既有研究成果基石H{上，后續研究可以從以下幾個角度展開。

其一，研究教育不平等與收入分配的關系及作用機理。教育作為個人或家庭的人力資本投資，是人力資本形成的重要途徑，基于內生增長理論，教育不平等通過人力資本的傳導機制而與收入分配之間發生聯系，同時，收入分配的均等也有利于人們對教育的投資，進而影響著教育的分配狀況。教育分配與收入分配的之間的作用機理及其作用方向有待于深入的理論探討，也為進一步解決收入不平等問題建立一個理論基礎。

其二，研究教育不平等對經濟增長的影響。人力資本積累、居民收入分配對一同(地區)的經濟增長具有顯著的作用效應，教育分配又與兩者密切相連。教育分配與經濟增長的作用關系，以及教育不平等與經濟發展水平的內在聯系都有待更深入的理論探討與實證檢驗。

其三，既有實證研究大都集中于對跨國數據的探討上，對特定國家及地區的研究也需要進一步完善，特別是聯系中國國情，對教育不平等的測度及其與收入分配的關系進行更深入的探討。

其四，對“教育資源公平”及其影響的研究。優質的教育資源更有利于個人或家庭的人力資本積累。Mehta認為，教育資源的差異通過影響勞動力的生產力及持續培訓能力，進而顯著地影響收入分配。因此，教育資源的分配不均可以看作是教育不平等的體現。后續研究可以從教育體系、教育資源分布等方面進行調查、論述。

其五，對“機會平等(E0p)”的探討。教育分配的不平等某種程度上是教育機會不平等的體現。后續研究可從社會因素、家庭因素、個人自身因素、行業因素以及宏觀經濟政策層面出發，對教育分配的根源——教育機會的公平性問題進行探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