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肯號”戰艦出海掃蕩

我的仆人康塞爾

我是學者，不愿意去追殺不明生物。況且我剛剛長途跋涉回來，需要休息。但作為生物學家，有責任參與，所以我毫不猶豫地接受了美國政府的邀請。

再說，我的運氣很好，說不定這怪物會跑到法國海岸邊才讓我們逮住，那就更棒啦。因為除了可以搜集怪物的第一手資料外，還可能獲得怪物的一鱗半爪，送給巴黎自然科學博物館保存，而且是免費回家。

“康塞爾!”我用不耐煩的聲音叫著。

康塞爾是我的仆人。這誠實的青年我很喜歡他，他對我也很好。他是一個循規蹈矩、一貫熱心、兩手靈巧的人。因為跟學術界人士經常接觸，他簡直成了半個專家，對生物學的分類理論十分熟悉。不過，在實踐中，他甚至連大頭鯨和長須鯨都分不清十年來，凡我出去考察，他都跟我去。不管有多遠，不管什么地方，連問也不問。他身體健康，就是好像不會用腦子似的。因為這次是無限期的遠征，是兇多吉少的冒險，我必須征求他的意見。

“康塞爾!”我再次叫他。

“先生，叫我嗎?”

“是。快給我準備，你自己也趕緊準備一下，我們兩小時以后就要出發了。”

“不回巴黎了嗎?”康塞爾感到有些奇怪。

“暫時不回去。你知道，這次是關于那個怪物的事……我們要找到那怪物，殺掉它!所以這次出去很危險，甚至回不來，你好好想想，不去也沒關系。”

“先生去哪里，我就跟您到哪里。”康塞爾回答。

一刻鐘以后，旅館的升降機把我們送到樓下。我托人把一捆捆打好包的動植物標本運回巴黎，還留下一筆錢，托人喂養我捉來的一只活野豬。隨后，我們登上馬車，趕到碼頭。這時，“林肯號”的兩座煙囪已冒著濃濃黑煙。

我們趕緊上船。一個水手領我到船尾樓上見法拉古司令官。這位軍官氣色很好，他向我伸手，對我說：

“是彼埃爾·阿龍納斯先生嗎?”

“是。您就是法拉古司令吧?”我立即迎上去和他握手。

“正是。歡迎歡迎!教授，您的艙房早等著您了。”

我很滿意我所住的艙房，它位于船的后部，房門對著軍官們的餐室。我留下康塞爾安頓我們的箱子，獨自一人上了甲板。這時候，法拉古艦長正一邊令人解開纜柱上的最后幾根鐵索，一邊把工程師叫來了。

“蒸汽燒足了嗎?”艦長問。

“燒足了!艦長。”工程師立正大聲回答。

“開船!”法拉古艦長下令。

開船的命令通過話筒傳到機器房，輪機員立即打開閥門，一排排橫列的活塞發出“格格”的聲響，推進器的葉片開始轉動起來，海水被卷起的一陣陣巨大漩渦，向船后涌去。“林肯號”在上百只滿載觀眾前來送別的渡輪和汽艇的行列中，緩緩向前行駛。碼頭和沿岸擠滿了好奇的人們，歡呼聲震天動地，成千上萬塊手帕在密密麻麻的人頭頂上飛舞!“林肯號”把國旗連升3次，那39顆星在后桅桿上閃閃飄動，向人們致謝!

晚間8點的時候，不見了西北方陸地上的燈光，戰艦便開足馬力，全速向波浪洶涌的大西洋駛去。

魚叉大王質疑

戰艦剛出港口，法拉古艦長立即宣布：“從今天起，不論是見習水手、水兵、軍官，還是其他人員，只要先發現怪物，獎勵2000美元!”

好奇心加獎金，讓大家情緒更加高昂。甲板四周站滿了人，他們的嘴巴在談論著、爭辯著和估計著碰見怪物的各種機會，眼睛在遼闊的海面上緊張地掃描。平時，到桅桿頂瞭望值班是苦差事，現在個個爭著往上爬；只要太陽還沒沉入海底，桅桿邊總擠滿了水手；盡管腳掌在甲板上燙得如烙餅，他們仍然頑強地站在那里不肯離去。

上了“林肯號”戰艦，最有趣的是結識了有“魚叉手大王”之稱的尼德·蘭。尼德·蘭是加拿大人，40來歲，身材魁偉健壯，性情暴躁，身手矯捷，靈敏大膽，本領高強。特別是他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尤其引人注目。在我看來，他簡直就是一架高倍望遠鏡，而且還是一門隨時可以發射的大炮。遺憾的是，他不相信有什么海麒麟、獨角鯨，甚至不愿討論這件事。

7月30日，即我們出發以后3星期，戰艦已經過了南回歸線。這天，尼德·蘭跟我坐在甲板上閑聊，很自然地，我把話頭轉到海麒麟上。我看他一聲不響，就直截了當地問他：“您懷疑巨鯨類動物存在，有什么特別理由吧?”

“是。”他看了我一會兒，拿手拍拍前額，閉閉眼睛，然后說，“教授，我相信天上有奇怪的彗星，地球內部可能有太古時代的生物。但對于鯨科動物，我又過多了。它們的力氣再大，性情再兇殘，要用腦袋、尾巴，或者牙齒，把汽輪的鋼板搗出個大洞，絕對不可能!”

“可是，獨角鯨的牙齒把船底戳穿的傳說并不少。”

“對木船有可能，但我也沒親眼見過。所以，在沒有真憑實據之前，我不相信它也能把鋼板撞個大洞。教授，也許這是一條巨大的章魚吧?”

“章魚是軟體動物，即使一兩百米長的大章魚，也不會對‘斯各托亞號“林肯號’這類船只造成損壞。所以，有關這類海怪的故事都是無稽之談。”

“那么，您是堅持有巨大鯨魚類動物存在的了?”

“是的。我相信海中有一種哺乳類動物，軀體十分堅實，像長須鯨、大頭鯨或海豚一樣，并且有一個角質長牙或者角，力量十分強大!”

“為什么還要堅實的機體呢?”尼德·蘭感到奇怪。

“在深水下生活，就必須具有不可抗拒的力量。這有一些數字可以證明。”

“數字?數字也可證明自己喜歡的事?”

“這不是胡吹亂編的。您知道的，1個大氣壓大約等于10米高水柱的壓力，照這樣推算，如果您潛入水下100米處，那里的壓力就是10個大氣壓；1000米深，就是100個大氣壓；在海溝10000米深處，就有1000個大氣壓。若重力加速度按10米每秒平方粗略估算，在1個大氣壓下，您身體表面每平方厘米的面積上就要承受10牛以上的壓力。您曉得您身體表面有多少平方厘米嗎?”

“對不起，不知道。”尼德·蘭搖搖頭。

“告訴您，像您這樣的身材，大約有17000平方厘米。現在我們在1個大氣壓下，您全身正承受著170000牛的大氣壓力。”

“有這么大!我怎么一點都不覺得?”尼德·蘭聳聳肩膀。

“那是因為您身體內外空氣的壓力相等，相互抵消了。但在水里不同。”

“嗯，我懂了，因為水沒進入我的身體。”

“對。照這樣推算，在海面下10米，水的壓強為1個大氣壓，您身體就要受到170000牛的壓力：1000米深時，就是17000000牛壓力；在10000米深處，您全身承受的力量將達到170000000牛。在這樣大的壓力下，您將被壓成一片薄薄的肉餅，就像從水壓機下拉出來的鐵皮一樣!”

“哦，這真沒想到!”尼德·蘭很驚訝地用手撓撓頭。

“好，如果有一種脊椎動物，長幾百米，直徑五六米，它住在海底深處，那么，它數百萬平方厘米面積的身軀，所承受的壓力就要以千百億牛來計算了。那它的骨架和機體要有多大的強度，才能抵抗得住這樣巨大的壓力呢?”

“那……那它的身體得像用一二十厘米厚的鋼板制成，跟戰艦那樣才行。”

“對呀!如果它快速撞到船殼上會產生多大的破壞力?”

“嗯……我不會算。不過您使我相信了一件事，就是如果海底下有靠呼吸空氣生存的脊椎動物，它們的身體必須像您說的那樣強大，否則將被海水擠死。”

“可是，如果海里沒有這樣的動物，怎樣解釋‘斯各托亞號’的事故呢?會是什么東西撞的呢?”

“這……我還是無法完全相信。”尼德·蘭遲疑了。

瞎貓逮耗子

這些天，“林肯號”沒有碰到什么意外。但有一件事讓尼德·蘭狠狠地展示了一下他那驚人的捕鯨技術。

6月30日，在馬露因海面上“林肯號”向美國的捕鯨船打聽那條海怪時，一艘叫“孟露號”的捕鯨船船長知道尼德·蘭在我們船上，要請他幫忙追捕已經發現的一條鯨。法拉古艦長很想看看尼德·蘭的本領，就準許了。尼德·蘭運氣太好了，他投出雙叉，竟然一下擊中兩條鯨，讓大家看得目瞪口呆。我想，如果他的魚叉擊中海怪，這個怪物肯定不會平安無事的!

戰艦以驚人的速度沿著南美洲東海岸行駛。7月3日，我們到達麥哲倫海峽口。法拉古艦長沒有通過這曲折的海峽，而是從合恩角繞過去。因為我們不可能在這狹窄的海峽里碰到那條巨大的獨角鯨。

現在船已繞過南美洲南端的合恩角，正向西北方向開去。明天，戰艦的螺旋槳就要在太平洋海水中攪動了。

“睜大眼睛!”“仔細搜索!”“不放過兩千美金!”艦上的水手們不斷地相互鼓動、互相打趣。白天黑夜，人人都面朝大海。據說，最興奮的是幾位患晝盲癥的人，因為他們在黑暗中也能看清東西，有比別人多50％的獲獎機會。

我是不受金錢引誘的。但除了用餐的幾分鐘、睡眠的幾小時外，不管風吹雨打太陽曬，我也不離開甲板。我有時伏在船頭圍板上，有時扶著船尾的欄桿，兩眼在茫茫的大海中苦苦搜尋!有好幾次，幾條大鯨把灰黑的脊背露出波濤上時，我跟船上全體人員一樣立馬激動起來，戰艦迅速轉向，水手和軍官像洪水一般地從布棚下涌了出來，甲板上馬上就擠滿了人。大家都伸長脖子，心頭狂跳，兩眼放光，注視遠處那東西在大浪中出沒。由于太過專注，我常常看得頭發昏，眼發黑。當確認那只不過是幾條普通長須鯨或大頭鯨時，大家又都無奈地返回布棚下。

康塞爾從不跟風，往往是坐在那里半天不動，還一再勸告我：“先生，別太累了，該休息休息了。”

尼德·蘭總是抱著不肯輕信的態度，除了輪到他瞭望外，他甚至連洋面也不肯多看一眼，只是在艙房中看書、睡覺。我說他對捕殺海怪太冷漠了。他卻說：“對不起!先生，就算海中真有什么怪物，它跑得那么快，我們這樣漫無目標地瞎撞，像瞎貓逮耗子一樣，能有機會撞上嗎?”

聽了他的牢騷，我無話可說。我們確實像瞎貓想逮活耗子，逮到的機會趨于零。不過，對于事情的成功，至今還沒有人懷疑。

7月20日南回歸線正交在經度105度，27日我們穿過了在西經110度上的赤道線。此后，船便一直向西行駛，進入太平洋中部海域。法拉古艦長想得對，離開這個怪物不愿意挨近的大陸和海島，進入深海區，這樣也許碰上的機會多些。戰艦添了煤后，穿過帕摩圖群島、馬貴斯群島、夏威夷群島，在東經32度越過了北回歸線，向中國海開去。

愚蠢、惱怒與失望

我們終于到了怪物最近活動的地方!老實說，大家一直在焦急地等待著、盼望著，1天簡直就是1個世紀，那日子不是人過的。大家神經極度緊張，有時甚至不吃飯、不睡覺。由于瞭望水手估計錯了或看錯了而引起的騷動，每天總有一二十次，人們的心情天天經受緊張、興奮、失望的輪番蹂躪!

3個月了，“林肯號”跑遍了太平洋北部所有的海域，有時向著看到的鯨魚沖去，有時忽然離開航線，有時突然掉轉船頭，有時緊急剎車……它不惜損壞機器，不惜浪費動力，從日本海岸到美洲海岸來回折騰，沒有一處不曾搜索過。但是，什么巨大的獨角鯨、潛在水中的海島、沉沒的破船、游動的暗礁，以及什么神秘的怪物，都沒有一絲蹤跡!

人們開始失望了，進而懷疑情緒蔓延。他們感到愚蠢和惱怒!一年來積累起來的眾多理由全完了。現在每個人只想好好吃一吃，睡一睡，彌補因愚蠢而浪費的時間。當初最擁護這次遠征的人，現在成了最激烈的反對者了。

回航的建議終于向艦長提出來了。法拉古艦長請大家再忍耐3天，如果3天期滿，怪物還不出現，“林肯號”立馬打道回府!

這個諾言在11月2日發出后，人心安定了下來。大家又以新的注意力觀察洋面，望遠鏡又不停地搜索，最后再看一眼海洋，作為這次遠征的告別。

兩天過去了，“林肯號”慢慢行進。人們把一大塊一大塊的臘肉拉在船后，想引起怪物的注意或刺激它遲鈍的神經。但臘肉引來的是成千上萬條大小鯊魚瘋狂的追逐與爭奪，那血腥、壯觀的情景，令人嘆為觀止!而怪物還是不肯露臉。

明天，11月5日正午，承諾的期限就要到了。現在，我們的艦船正在北緯31度15分，東經136度42分，時間是下午8點鐘，天上一片片的烏云掩蓋了上弦的新月。大海波紋在船后面平靜地舒展著。這時候，我倚在船頭左舷圍板上，康塞爾站在我的旁邊，眼睛向海面上觀望著。船員們趴在纜索梯繩上，觀察漸漸沉黑的天邊。軍官們拿著夜間用的望遠鏡，向漸次黑暗的各個方位搜索。月亮偶爾從云間漏出一線淡淡的光芒，讓墨黑的海面閃耀幾點亮光。

“喂，康塞爾，現在是獲得兩千美元獎金的最后機會了。”我半開玩笑說。

“先生，我從不想這事。”康塞爾面部沒有任何表情。

“我真糊涂，怎么沒仔細考慮就參加進來了，白費時間和精力!要不，6個月以前我們就回到法國了……”

“是的，說不定我早把先生的生物化石分好類了!野豬也早就養在植物園里了，讓好奇的巴黎人來排隊參觀了!”

“現在還不知道人家會怎樣嘲笑我們呢!”

“可能會有人嘲笑，這沒什么關系。不過您的報酬……”康塞爾的話還沒有說完，突然聽到尼德·蘭在外面大叫起來。

“快來呀!那家伙就在那兒，看見啦，就在發光的地方!”尼德·蘭站在艦船的右邊，指著遠處海面的一片亮光大喊!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