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雨張少中

如果把人生比做一次漫長的的旅程，也就無法預測這次旅行要經歷些什么際遇。有的人運途一帆風順，有的人要跋山涉水，遭遇激流險灘，雷電風暴，抑或狂風惡浪，人生無常，旅途莫測，很多事都沒法預知。但是，不管我們的人生旅途是逆還是順，都會在不同的際遇中結識到一些朋友，有些朋友可能還是永遠的朋友。而每個朋友都會和自己的某段經歷相關。所謂患難之交，往往就出現在特定的人生關口。隨著時日的延伸，一些朋友風流云散，天各一方，幾年以至數十年也難得見一面，有的還音訊杳斷，但一有了某個契機，他們的影像就會鮮活地跳到面前，特別是那些曾給予過自己支持和幫助的朋友，他們會永遠刻印在自己的心壁上。

今晨一早，隨著門鈴響起，郵遞員交給我一件快遞，拆開一看，是一本散放出油墨芳香的新書《佛門塵緣》，封面上赫然地印著張少中著四個字。十多年了，極少見到他，也很少聽人說起他，隨著日月的交替旋轉，這位昔日的舊雨早已沉浸到我記憶的深海里去了，他這本散文集的突然出現，猶似一枚槳棹，把隱退到我記憶湖底的往事攪得泛了上來。他的影像也鮮活地出現在我面前。

與他的初識還是在27年前。1982年第四期《清明》刊發了我的長篇處女作《張玉良傳》，在社會上產生了較大反響，安徽省文聯和《清明》雜志社于同年12月26日在省文聯為《張玉良傳》(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單行本時改名《畫魂——張玉良傳》，臺灣海風出版社出版豎排繁體字版稱《畫魂——潘玉良傳》)舉辦研討會。此前一天，我在我先生程必的陪同下，應邀到南京出席劉海粟先生從藝七十周年紀念活動，急急忙忙乘晚車往合肥趕，第二天一早才抵達合肥，住進了長江飯店。我們剛洗了把臉，到食堂吃了點早點，在上樓梯的時候，被兩位年輕人叫住了，其中的一位就是張少中，他中等個頭，滿臉是笑，熱切地對我說，你是石楠大姐吧?我們是《安徽文化報》的記者，我叫張少中。他指著同伴說，他叫汪克讓。今天文聯為你舉辦研討會，我們想在會前采訪你。我們雖然風塵仆仆，也沒休息，馬上要往會場去，但這是我第一次接受記者的采訪，因此就在往會場去的路上我們邊走邊談。那年少中剛從安徽師大中文系畢業，二十出頭的年紀，意氣風發，熱情真摯，對文學懷著敬畏和迷戀，對我這個寫出《張玉良傳》的陌生人非常尊重。這之后不久，他和汪克讓又一道為他們的長篇散文《石楠的足跡》專程來安慶采訪我。這篇文情并茂的文章先在《安徽文化報》上連載，經過補充和修改后，發表在南京大型文學期刊《青春》上。

1983年，由《張玉良傳》引發了一場傳記文學真實性的全國大討論。

這次大討論是由《新觀察》雜志發起的，它在第二期刊發了錢玉歲先生的報告文學《石楠是如何創作張玉良傳的》，對小傳給予了較高的評價。可兩個月后的第五期，《新觀察》的態度轉了180度的彎，對《張玉良傳》舉起了斧頭，大加砍伐。除刊登了由他們組織的畫家談《張玉良傳》座談會發言紀要，編者還在首頁《編者的話》一文中，把《張玉良傳》定性為不真實的作品。與之同時，又有某人寫了內參，致使電影、電視暫停拍攝，人民文學出版社正在出版的單行本《畫魂——張玉良傳》亦被迫暫停出版。幾乎就在同時，很多媒體以直接或間接的方式出來支持我，《安徽文化報》就傳記文學的真實性舉辦了座談會進行研討，安徽文學評論界熱烈參與了討論，兩個多月中，刊發了數十篇討論文章，就傳記文學的方方面面作了精到的論說。在這場“傳記文學的真實性”的討論過程中，我多次來到合肥，少中和克讓像親兄弟照顧親姐姐一樣關心我，照顧我，不知在他們的小屋里吃過多少他在煤油爐子上下的面條和他從長江飯店買的油酥餅。此時我好像又聞到了那油酥餅的芳香呢。他結婚以后，每當我有事到合肥，他都要請我到他家吃他愛人小黃做的飯。最后一次在合肥見到他，是1992年11月初，中國作協派我參加作家代表團訪問巴基斯坦，我到省外辦辦理護照，北京那里急等著護照買機票，非常急切。他不但陪我去了外辦，還找人作為急件辦理了，當天下午4點多就拿到了護照。他又陪我到郵電大樓，用特快件幫我寄了。不久他就去了海南，這以后，我們只見了一次面。2000年，珠海出版社出了我的《女畫家系列》叢書，他們請我去參加珠海特區建市二十周年讀書論壇簽名售書。我從那里到海南探望侄兒。他接到我的電話，立即來看我。他鄉遇故知，那喜悅是無法形容的。我了解到，他在海南省郵政工會任常務副主席及海南郵政新聞宣傳中心主任，除了擔任《海南郵政報》總編輯，還兼任了好幾家刊物的主編。他對文學的熱愛一如當年執著，他的散文不斷見于報刊，他的長篇散文《佛門里的姐》發在《散文選刊》，并獲了獎，加入了海南省作協，我很為他的在文學上的進步高興。

一別又過去了9年。這9年中我們很少聯系，沒想到他在散文上取得了如許的收獲，他在電話中告訴我，《佛門塵緣》是從他發表的140萬字中精選出來的，海南省委宣傳部出資出版10部海南作家作品，他的這部散文集是從50部候選作品中勝出的。我為他感到高興。我選擇性地讀了其中部分作品，我發現他的心緊緊地系著我們安徽的故地，故人，篇篇情真意切。讀了他懷念劉慶渝的文章，我禁不住淚水奔流。真情是散文的靈魂，他越寫越好了。他雖然在后記里說他是“一個徜徉在文學大田邊的拾穗人”，但文學的百花園如果只有那些參天大樹，名品玫瑰和牡丹，而沒有灌木和放香吐艷的眾花、姿態萬千的草木，文學百花園也就太單調太寂寞了。正因為文學百花園里有了形形色色花木，各領風騷，各有千秋四時散放芳香的異草花木，文學的大田里有了很多他這樣的拾穗人，我們的文學百花園才顯得如此繁花似錦萬紫千紅。少中，別不自信，文學百花園里的繽紛色彩有你奉獻的一份。祝賀你!

責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