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黃光裕洗錢的“手足”們

一個不大不小的插曲，成為黃光裕庭審前的序曲。

2009年12月22日，新華社發布消息稱，上海市紀委對上海市公安局原副局長朱影做出黨內紀律處分，撤銷其九屆上海市紀委委員職務。因為朱影被查出有涉及黃光裕案件的違紀行為。

“能吏”落馬

朱影，復旦大學經濟系區域經濟學碩士，在上海市公安局黨委委員、副局長任職期間主要分管全市經濟犯罪偵查工作，還兼任過上海市禁毒委員會副主任。

記者從一位曾與其共事的人士那里了解到，朱影為人低調能干、講究生活品味。曾指揮破獲過多宗大案，口碑很好。在上海市級公安系統任職之前，是從基層穩步擢升的警界官員。

針對朱影的黨紀處分，部分原因是其作為已經落馬的公安部高官鄭少東、相懷珠在上海的“手足”，曾與二人一起在涉及黃光裕的一些案件中違規辦案，從中漁利。另一部分原因則涉及到朱的個人作風問題。

朱影在2009年年初即被調離崗位至上海市工商局任副局長，分管信訪、后勤、基建等工作。“當時把他調走的時候，我們都猜想可能出事了，但中間隔了將近大半年時間沒有下文。”內部因此曾流傳過其已“安全過關”的說法。特別是2009年9月21日，上海市工商局召開全市工商系統干部會議，朱影還與工商局主要負責人一起參加了會議。

在黃光裕案發之后，公安系統從中央到地方已有多名主管經濟偵查的警官落馬，其中包括原公安部黨委委員、部長助理鄭少東，經濟犯罪偵查局副局長兼北京直屬總隊長相懷珠，以及公安部經偵局上海直屬總隊長吳衛華。朱影是最新被曝光的一名。

原上海市公安局普陀分局資深警官陶仲林告訴記者:“在中國市場經濟最繁榮的上海，經濟偵查自然成為公安工作的重中之重。這也決定了經偵工作不但充滿風險還充滿誘惑。查辦的案件經常涉及資金上億，其后暗藏的利益陷阱非常多。如果意志稍有動搖，肯定會倒下去。”

來自經偵系統的說法稱，包括朱影在內這幾名落馬的經偵高官都是反洗錢方面的專家，以“能吏”著稱。其中，吳衛華2003年4月出掌公安部經偵局洗錢犯罪偵查處首任處長，也是內地反洗錢最具權威的專家之一，曾創出“由錢及人、由人及案”的反洗錢偵查方法，深得領導賞識;2005年被作為后備干部，送到中央黨校青年干部班培訓。鄭少東則長期從事刑事偵查工作，當年在廣東警界有“少帥廳長”之稱，組織指揮偵破過“東星輪”千萬元港幣大劫案、“長勝輪”特大海上搶劫殺人案等重大刑事案件，并協助時任省公安廳主管副廳長朱明健，全程參與了“世紀賊王”張子強案件的偵破。2004年，由廣東省公安廳常務副廳長一職調任公安部經偵局(兼證券犯罪偵查局)局長。

2008年12月23日是鄭少東最后一次在公共場合露面，他當時在全國公安機關經偵系統執法工作電視電話會議上表示，對負責企業正常經營的高管人員要慎用拘留、逮捕措施。當時因一個月前剛剛傳出黃光裕涉嫌“操縱股市”案，鄭少東對企業高管“慎用”強制措施一出，立即引起各界廣泛關注。

為黃光裕服務的“影子經偵隊”

有關人士向記者透露，黃光裕案情并不復雜。2006年，為使旗下地產公司借殼上市，黃光裕入股上市公司中關村。從2007年7月起，黃光裕伙同中關村公司董事長許鐘民，利用掌握中關村和鵬潤地產進行資產重組的內幕信息，買入中關村股票。黃光裕指使手下開立了80多個股票賬戶，黃光裕妻子杜鵑負責在交易時間指揮多個操盤手，累計買進1億余股，成交額超過13個億。

相懷珠是在內幕交易中唯一涉案的落馬官員。2007年，黃光裕等人布局中關村股票時，相懷珠也獲得了這一內幕消息，并動用100多萬元資金，以14元每股的價格全倉買入。

據悉，黃光裕的這筆炒股資金，是通過港澳賭業大佬連超的地下錢莊轉移入境的，這就涉及到對黃的另一項指控——非法經營罪。2007年，黃光裕為炒股籌錢，又通過連氏兄弟，將巨額港幣資金轉入內地，匯入了他在北京的多家公司。黃光裕在1年多時間里，將超過20億港幣兌換成人民幣入境，還將10億人民幣兌換成港幣出境。

與大多數內幕交易案不同，黃光裕案并沒有獲利情節，他的如意算盤毀于A股崩盤。

2008年8月底，中關村董事會宣布放棄重組計劃時，股價已跌破5元。雖然黃光裕一路跌一路拋，但到后來被抓時，他仍持有不少的中關村股票在手。

就在此時，內幕交易案發。早在2008年4月，證監會就已對中關村股票異常交易立案調查。證監會發現多個操作中關村股票的可疑賬戶，這些散戶資金量巨大，在同一時點大進大出，賬戶都是短時間內借用身份證開立的，而資金來源竟與香港地下錢莊有關。

經過調查，證監會將賬戶的資金流向鎖定在黃光裕的公司。2008年8月，證監會開始約談黃光裕手下的財務人員曹麗亮。曹找到黃光裕，稱如遭調查，會把知道的全部說出去。黃光裕意識到事態嚴重，給了曹麗亮一筆錢，讓他躲了起來。

2008年10月，證監會將此案移送公安部。與此同時，中國人民銀行反洗錢處、反洗錢監測中心和國家外匯管理局就所掌握黃光裕非法兌換外匯的情況，先后向北京市公安局報案。2008年11月，北京市公安局立案偵查。11月17日，黃光裕被抓。

可其妻杜鵑卻銷聲匿跡。警方全力搜索，于1個月后在大連將其捕獲。杜鵑為何突然出逃?有關部門發現，警方內部竟有人通風報信!內鬼被確認隱身于警界高層:2009年1月12日，鄭少東、相懷珠被中央紀委辦案人員帶走，隨后以涉嫌在金融大案中受賄對其實施“兩規”審查。

而近日案發的朱影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則是在上海具體執行鄭、相的指令。

有趣的是，記者在網上找到吳衛華在中央黨校學習時的論文，題目為《試論我國經濟犯罪防控視野下的經濟安全戰略構筑》，文章引經據典對經濟犯罪對國家經濟安全構成的風險進行論述，并提出防控策略。豈料他防人不防己，如今自己被調查。

而2006年5月18日，朱影和倪瑞平在東方網嘉賓聊天室，就“打擊商業賄賂犯罪，保護上海投資環境”的主題，與市民在網上共話舉報商業賄賂的途徑和上海打擊商業賄賂犯罪情況。

現在看來，這些人的相繼事發，應不是一個巧合。近年在他們分管的反洗錢領域大案頻發，一些問題富豪如黃光裕等，也在這一領域用金錢鋪設了一支為己服務的“影子經偵隊”。

“鐵三角”中打通了兩個關節

“難以想象如此巨額的資金異動，在目前這么發達的支付交易監測系統下卻從來沒有引起過懷疑。”一位反洗錢行業的業內人士接受采訪時表示對此很不理解。

除了鄭、相、吳、朱四人外，2008年12月初，原國家外匯管理局管理檢查司司長許滿剛也被中央紀檢機關帶走“協助調查”。

公安系統反洗錢部門和外管局人士先后落馬并非偶然，而是與中國反洗錢的體系格局有關。

“目前我國的反洗錢體系主要由中國人民銀行、公安部、財政部、國家外匯管理局等部門以及各金融機構構成。”曾經參與討論我國反洗錢體系建設的中國社會科學院金融研究所研究員周子衡告訴記者。

“在以往的經驗中，有不少洗錢案件都是先由公安部及其分支機構發現后移交人民銀行的。”一位了解反洗錢的公安系統人士告訴記者，央行主要是通過支付交易監測資金流向、頻率、賬戶等手段跟蹤異動資金，以此為線索;而公安部反洗錢處則主要是以監控人為主、以監控人和錢的關系為線索;國家外管局則主要是監控金融機構和特定企業、特定人員大額和可疑外匯資金交易行為，“在與人民銀行有明確分工的前提下，公安部、外管局對于一些監控渠道和技術存在一定的共享。”

“公安部經偵局對于涉嫌洗錢的企業賬戶、資金，是有查封、扣押、凍結權利的，對于涉嫌洗錢的人員也是有拘留、逮捕、限制出入境等強制措施的。”上述公安系統人士說，當發現可疑賬戶和資金時是否立即采取強制措施，往往要警方根據具體情況來定，“這里面就有很多人為的因素”。

黃光裕等人在公安系統和外管局所編織的關系網，使其在這個央行、公安、外管局組成的反洗錢“鐵三角”中打通了兩個關節，也使其在豪賭新聞頻出的2007年依舊平安無事。

根據央行反洗錢局局長唐旭博士此前的披露，近年來，洗錢犯罪手法趨于復雜，反洗錢工作任重道遠。2008年前9個月，中國人民銀行共協助破獲各類洗錢案件172起，涉及金額折合人民幣約1496.1億元，破案數量是以往同期的2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