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從人文維度剖析創新及技術創新的本質意義,在闡述技術創新的“合理性”與社會“合意性”的統一基礎上,對技術創新的人文向度進行辯證總結,對技術創新在人文中提升的終極目的進行嘗試性的論述,這有助于了解技術創新過程中人的價值等人文因素所起的作用。
關鍵詞:人文向度;創新;技術創新
中圖分類號:C03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8-5831(2010)02-0065-05\
德國哲學家恩斯特·卡西爾在其著作《人論》中提出,“人這種存在物在建造人的世界時是不依賴于他的感性材料的性質的”。這即是說,在技術的演進中,是沿著人的需要與目的來發展與拓寬技術的境域的。馬克思在他那個時代就特別關注技術問題,也認為“(技術)探究從來不是孤立的,而是自始至終同對人的現實生活世界、人的整體生存發展的關注結合起來的。其根本目的與其哲學宗旨相一致:通過對人的現實生存境遇的反思和批判,尋求通往人的解放和自由、全面發展的現實道路”。但是現代技術在市場經濟條件下,其技術創新活動以追求利潤的最大化、單一目標的驅使、成本與利潤和效率原則為準則,以技術本身的系統優化并使技術在市場中的兌現(即技術僅看成手段本身)的最大化來考量技術創新,人文理想漸漸被邊緣化,背離了人文精神的崇高目標,同時也使技術及技術創新自身陷入了發展的困境。
一、目的與手段:技術創新的預設
技術創新是基于人的生產與生活需要取向,拓寬人的實踐能力,開拓實踐的范圍而進行的一種技術構建活動。人的生存與發展的需要是技術創新的終極預設。但是對“人的生存與發展”的理解在不同時期有不同的內涵,從而也導致對技術創新有不同的預設目的,從而在運用效果上也有不同的考量指標。
隨著對工業化道路的深度反思,人們開始對影響人類進步的技術及技術創新開展了不同層面、角度和路徑的研究與思考。在當代各種影響對技術及技術創新的反思中最引人注目的時代背景:“可持續發展”取得廣泛的共識;在中國而言還要具體化為“科學發展觀”的倡導。技術創新必須回應可持續發展的要求,并在科學發展觀下開展技術創新及運用;提倡“科技以人為本”的理念,彰顯技術、技術創新活動人文關懷的價值取向;以目的來統攝手段,提升對手段與目的的系統考量,這是對技術創新路徑分析的現實選擇。在這種路徑轉向上,在理念與實踐上提出的“技術創新生態化”就是一種積極回應。這種技術創新的目的不單純是實現市場價值、獲取最大商業利潤,更是要充分考慮生態效益、社會效益的新型的技術創新;是促進經濟發展、自然生態平衡協調、社會生態和諧有序的技術創新;是應對人文精神在技術活動中的目的性要求的技術創新,即“本質上是一種珍視人的自由而全面發展的精神”。
技術創新生態化體現了發展觀、科技觀及思維方式的變革,是技術創新理論的新發展,是目的與手段的協調統一。從更深層次上說,技術創新生態化是內蘊了人文精神的技術創新觀,它與人文精神具有價值同一性、倫理道德相融性、終極目標一致性、審美情感互通性,是真、善、美的統一。技術及技術創新,在人類文明的進程中起著十分關鍵的作用,它改變了人類在自然界進化過程中的一般意義上的自然存在形態。這正如恩格斯所指出的:“勞動是整個人類生活的第一基本條件”,在這個意義上說勞動創造了人,而勞動過程同時也是應用和制造勞動手段并勝于實踐的過程,其中在勞動過程中,技術體現著“人對自然界的活動方式”或“能動關系”。列寧說:“世界不會滿足人,人決心以自己的行動來改變世界。”從這個意義上說,人對自然界的改造同時就是創新,人是靠自己的創造性活動去滿足自身需要的主體性存在,是“通過實踐創造對象世界,改造無機界,人證明白己是有意識的類存在物”。馬克思所說的“類”指的是人的總體特征和個體本質的辯證統一。人的總體特征就是每個人都具有的主體性實踐創新活動。當然,主體實踐創新活動并不是一次就完成的,而是通過每次實踐活動不斷創造自身,不斷地對自己的存在進行超越。人類的創新不是簡單意義上的拋棄,它是在種群自然屬性基礎上的揚棄與超越,成為超物種生命的人類不僅具有自然屬性,而且具有社會性和歷史性。人類就是在一定社會關系中進行實踐創造活動的存在物。由此得出,創新在本質上是人類的實踐活動和人類根本的存在方式,同時,也是一種物質關系。“人類不斷創造出新世界的實踐活動是人以其物質力量借助物質手段改造對象的關系,這是一種物質關系”¨J。創新實踐活動充分體現了人的一種自主性行為,它需要人的獨立自主的意識與批判精神。人類要想把自己的目的、計劃和設想等主觀愿望,作用于自然客體對象,就得不斷地對現存物質世界進行批判和否定,改變現存事物,即是一種“武器的批判”,從而達到創造出新的客觀物質對象世界的目的,進而推動人類社會的發展。在這種層面上講,人類不斷超越自我生命的意義就在于,不斷解決人與自然之間的能動和受動矛盾,使得人性能夠從自然物質屬性的制約下部分或全面地解放出來。由此,人類所特有的創新實踐活動就是以不斷地實現人類自我本質與自我愿望為目的,并在這樣的過程中又不斷增強人類的創新能力,體現出人類“合目的性”的本質。所以,我們認為創新的本質是實踐本體論意義上的揚棄和超越過程,是在人類社會意義下的一種超越活動,它既含人的實踐活動的合規律性的認識要求,也含人在社會意義下的合目的性的價值取向。
美籍奧地利經濟學家約瑟夫·阿羅斯·熊彼特指出的“創新”雖然是一個經濟范疇而不是技術范疇,但結合了技術與經濟相結合的含義,體現了技術變革對經濟發展的作用。他認為創新是指將新技術上的發明應用于經濟活動中所引起的生產要素與生產條件的重新組合即新的生產函數的建立。而熊彼特所說的新的生產函數的建立,也可以說是一種新的生產能力的形成。其形成的過程也就是使科學技術成果由潛在的生產力轉化為現實的生產力的過程,從而獲取經濟效益。誠然,技術創新是一種生產過程,但這種生產過程具有商業目的。正如熊彼特認為,創新的原因是,由于創新能使人們獲取超額利潤。因此,技術成果向市場的轉化及其價值的實現這一過程,是技術創新理論的重要內容。只有在把技術發明投入生產和市場,并在市場中占有一定的份額,這時的技術發明才可稱之為技術創新。從此角度上講,企業家有著不斷地應用科學技術發明創造原理,制造出新產品或引人新工藝,不斷推動技術創新而獲得利潤的內在動力。現代幾乎所有的技術創新理論都是在熊彼特創新理論的基礎上衍生和發展的。
在現代社會的市場競爭經濟中,技術創新的關鍵在于技術創新的市場認定和技術創新的擴散效應。技術創新是在市場上實現新產品、新工藝以及新服務的全過程。這一過程使市場的“需求拉動”不僅成為技術創新的動力,也是企業真正成為市場主體的推動力。
從人類的發展史來看,工具的發明和應用都體現為技術創新的過程。無論是理論的規范還是實踐的客觀發展都告訴我們技術創新是一個客觀過程,這種客觀性體現在兩方面:一方面體現在海德格爾所提出的人是“技術性的動物”,即人通過技術的不斷創新來提升和發展自己;另一方面,體現在由社會實際進步和效果來證實,即“任何技術的生產,決定性地由獲取最大收益的原則所決定”。技術創新推動了生產力本身的創新,而生產力就是人在改造自然的過程中體現的客觀物質力量。
我們認為,技術創新是在人的創造力的參與下的對現有技術因素的“重組”,其結果是技術產品的價值的提升、功能的擴展,從而在市場競爭中保持優勢的一種過程。但同時更要認識到技術創新也是有人的價值取向的參與和引導的過程。
二、技術創新是“合理性”與“合意性”的統一
馬克思在比較“最巧妙的蜜蜂”與“最拙劣的建筑師”時提出,建筑師是在觀念中就明確了自己要做的目的,而這正是技術的一種人文向度,這種取向使他“知道他的目的,把它當作規律來規定他的行動的式樣和方法”。從歷史的角度看,技術來源于經驗。從近代以來,特別是從19世紀開始,技術已從經驗轉到對科學的自覺運用。由于科學代替經驗成了技術的主要源泉,使技術更加自覺地利用科學已經揭示的自然規律來改造和利用自然,這體現了技術的“合理性”。但作為工業經濟時代的產物,技術創新不可避免地打上了那個時代的烙印:技術理性有余而人文精神不足,“工具理性”獲得最大的張力。在工業經濟社會向知識經濟社會轉型過程中,疏于人文關懷的技術創新逐漸暴露出了它與社會發展的不適應性。
技術以及技術的發展是在社會中產生的。人的意志與目的就必然要求技術發展的向度、速度和目的。特別是從商業的角度來講,技術已經是在為社會特別是為經濟服務和左右,而經濟即是物的應用更是人的價值需求的展現。從這個層面看,技術創新又要符合社會的“合意性”才能得充分的發展和實現。由此,技術創新必然地要考慮到二者的統一,特別是在科學已成為“大科學”,技術發展到“高技術”的今天,二者結合得好與不好,以及如何結合都直接影響到社會的和諧發展、人類的未來和幸福。這就是為何今天我們要強調“科技以人為本”,要注重技術創新的人文向度的理由所在。
技術作為追求物質目標的理性程序和有效手段,其最基本的特點是科學合理性。任何技術都必須符合自然規律,違背自然規律的技術是不存在的。從這個意義上說,巫術、占星術等不是技術,因為它們游離于科學合理性之外。技術賴以建構的技術原理有其科學上的理論依據,它是以客觀的因果必然性為其內在根據的,是人類理性的產物,是基于客觀理性、經驗理性或科學理性基礎上的。可以這樣說,現代技術是人類“理性一文化”的產物,是科學理論的對象化,是物化的知識力量。
同時,任何技術都是人們出于一定的目的,為滿足特定的需要而創造的,都是作為價值客體而存在的。因而需要具有社會合意性。技術目標的設計和發明。包含有知識因素,體現著人的理性智慧,并以人的目的、意向、愿望和文化理想為基礎,依賴于人的價值取向和價值選擇。可以說,技術本身體現著人的價值期望、價值追求。在技術設計、發明與應用的過程中,人的目的和價值觀念內化于其中。技術提供并增強了人類實現其目的、滿足其需要的能力,從根本上改變了人類生存發展的現實條件和空間,實現人類超越現實、求得自由和全面的發展。同時技術也“是這種超越與實現活動的基本方式和方面,或者說,技術活動本身就具有目的性價值,或人道價值”。我們認為技術活動是科學合理性和社會合意性的統一,也是工具理性與價值理性、客觀理性與主體理性的統一。對此,馬爾庫塞在其《單向度的人》一書中也曾明確地表達了這樣的意思,即技術始終是一種歷史的和社會的設計,一個社會和在這個社會中占統治地位的利益,總是要用技術來設計它企圖借助于人和物而要做的事情,這就使得統治的某些目的和利益不是‘在后來’和從外面加于技術的,而是早已滲透進技術設備的構造中。
在今天,技術及其創新要獲得正確的發展向度,必須借鑒人文學科的一些有價值的東西。我們認為人文學科對科學技術發展與應用起著提供動力、確定目標、端正方向的作用。大力提倡自然科學、社會科學和人文科學知識的結合,深化科學精神與人文精神的交融。現代化的過程中,技術的不合理應用而產生的現實結果已給人類提出了嚴峻的挑戰。因而,技術合理性的社會建構,要充分地考慮其人文向度,也必須堅持自然科學與社會科學、人文科學,科學精神與人文精神相結合的原則,來構建現代意義的現代技術。
三、技術創新人文向度的辯證思考
技術的發展與應用是為了人與社會的和諧發展,使生存環境更加有利于人類的生存而非其它目的。當我們構建技術時往往忽視了這個目的,單純以在市場經濟運作下來考慮某種技術的發展與應用,缺乏人文的關懷與對技術意義的思考。在現代技術條件下對技術創新進行人文向度的辯證思考顯得尤為必要。
(一)技術創新要符合社會和諧發展的需要與人的全面解放
技術創新既要合乎物性,即事物的本質、規律,社會和諧發展是社會發展的規律所在;同時,技術創新又要合乎人性,即目的、需要,人類最終目標就是人的全面解放。也就是合規律性與合目的性相統一。在尊重客觀規律的基礎上,高度重視人的主體性,關心、尊重人類生存與發展的命運。從唯物主義立場來看,技術的創新及其應用有其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客觀規律,從根本上決定了技術創新及其應用的性質、方向和發展道路。掌握客觀規律,并依據客觀規律,技術創新才能達到預期的目的。相反,如果技術創新不能達到合乎規律的要求,甚至違背規律,那么,技術創新及其應用就會失敗并遭到懲罰。但是,技術應用的合乎規律并不等于其合理應用的全部內容。人類從事任何實踐活動都是基于自己生存和發展的需要,又把自己的內在尺度即目的、需要、本質力量運用到客體對象上,創造出人類所需要的新的有用客體。人們在遵循客觀規律的同時,必須按照人的目的和需要應用科學技術,去認識世界和改造世界,才能使自然事物的改變符合主體最終目的和需要,即滿足人的當前利益,又要考慮人類的長遠利益,使人類獲得最終的全面解放。一定時期的主體在獲得更多自由,也為技術創新提供更大的空間與內在發展潛力。
(二)技術中的“創新”與“限制”是一對矛盾,協調與平衡這對矛盾需要人文精神的深度介入與引導
“創新”的最終目的是使人類獲得全面的自由。然而,人通過技術的發展總是具體的,而不是抽象的。從理論上看,借助于技術,人們每一次所能實現的發展總是有限的,所能滿足的需要也是特殊的,所能實現的自由也是個別的。實現了這一方面的發展,就要犧牲另一方面的發展,反之亦然。換句話說,發展總是有限的、局部的、具體的、歷史的和階段性的,而不可能是全面的、至善至美的。全面發展或完全自由只是一種理想狀態,而不是一種現實狀態。因此。“創新”與“限制”是一對矛盾。
技術創新活動作為人獲得解放、借以發展和爭取自由的手段和條件,是片面與全面、相對與絕對的矛盾統一體。技術系統的根本目標是把人從體力勞動中解放出來,使人獲得自由而全面的發展。這是技術活動的終極目標,也是體現在技術理性中的價值理性與主體理性的基本內容。因此,技術創新的評估需要人文因素的引導。
人文是指社會文化價值即人的價值,或者說,人文是自由的理想。我們認為可以有兩種辦法緩解技術價值和人的價值之間的矛盾,以及促進對技術評估的價值觀的確立:一是使現有技術適應當前人們的道德、倫理水平,來確立技術評估的價值觀,以此來發展和評估技術;二是使人們的道德、倫理水平來適應技術發展的水平,從而設定新的道德規范。從技術發展與人類社會發展的歷史來考察,技術創新評估的價值觀是一種動態的建構過程。在這個過程中,人們的價值觀也在發生著變化。二者的相互制約、相互影響,形成了今天的技術發展指向,也形成了今天的不同于傳統的價值觀。“科技以人為本”,是人類追求技術創新及其發展的方向。雖然在這個過程中,功利主義技術價值觀在市場經濟的影響下有一定的地位,但人類追求著生活質量與數量的統一,需要人類終極關懷的觀念正逐漸地被認同,“這一基礎應當作為所有技術活動的前提,成為對這些活動進行的全部思考的前提”。
(三)技術創新過程中要始終體現出對人的尊嚴、人的價值和人生意義的終極關懷。特別是對理想社會、理想人生的執著追求
技術創新過程中要始終體現出以對人生價值的終極關懷和現實關切為原則,以實現人的完整人性為基礎、以全面而自由發展為目標,正確處理人的社會屬性和自然屬性、個體與集體、理性與非理性關系,從而彰顯實踐活動的人文精神,體現人的價值與尊嚴。正如愛因斯坦所說:“僅憑知識和技巧并不能給人類的生活帶來幸福和尊嚴。人類完全有理由把高尚的道德標準和價值觀的宣道士置于客觀真理的發現者之上。”雖然,在追求的過程中絕對的自由與全面的發展對于任何人來說都是不可能的,然而,就人的不斷發展而言和總的趨勢上看,無論對于個人還是集體或者人類,每一步的創新與發展都是人的全面自由發展的階段與環節,這就要求在每一技術創新活動中必須時時關注技術的目的與價值走向。
從技術發展史看,正如卡普所說,技術是人的器官的投影,人類肢體的延長與外化是沿著“手工工具一機器系統一智能工具”的路線進行的,人類體力的放大與外化過程是沿著“火力一畜力一煤炭一石油一電力一原子能”的路線進行的,人類智力的放大與外化則是沿著“象形文字一符號文字一符號系統一各門具體科學”的路線進行的。借助于技術創新,人類從古到今,獲得了一次又一次的解放,贏得了一個又一個的自由。雖然每一次都是具體的和有限的,但從發展的趨勢和前景上看,我們仍然有理由相信,技術及其技術創新確實是人類獲得解放、借以發展和爭取自由的有效手段。但我們期望著這樣的“有效手段”不要在功利與市場環境下迷失了目的與方向。
四、結束語
技術創新及其發展囿于特定的社會情境,技術創新活動受到技術主體的利益、文化選擇、價值取向和權利格局等社會因素所決定,也就是說,在現實的技術創新活動中,技術及技術創新依據的客觀基礎是主體間的建構事實,技術主體是具有價值取向和利益需求的具體人群,而與主體相關的技術創新活動存在著復雜的社會利益和價值沖突,因此,技術創新是社會利益和文化價值傾向所建構的產物,在技術與社會的互動整合中形成了技術的價值負載。在各種取向的層面上,應該有一種基于人文向度的取向,這種取向是一種糾偏的標準與羅盤。因而人的文化價值即人文向度,對技術創新過程中所出現的問題進行引導在今天顯得緊迫與必然。唯此,方可達到在技術創新過程中把技術價值判斷同社會價值、技術主體的利益相結合,從而推動人類文明健康的發展。
(責任編輯 彭建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