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燕陽微型小說四題

作者簡介

張燕陽，1977年出生于泉州市泉港區，現為中學語文教師。業余從事小說創作，迄今已在全國各級報刊發表小說200多篇，作品入選多種文集和選刊，已出版微型小說選集《紅顏》。

城里人

他說:“我不想打死他。我真的不想打死他。”

警察說:“可是，你把他打死了。”

是呀，我把那個城里人打死了。我為啥要打死他呢?審訊室里，他一臉惘然。他極力回憶著那天的一切細節。

那天，他在院子里撒了一泡尿。他每天這個時候都要出來在院子里撒泡尿。之后，他邊系褲帶，邊回屋里。然后，他看到了狗剩家的老二“四眼”。“四眼”正在發動摩托車。不知怎的，他覺得有話要說，就叫了聲:“老二!”

“四眼”就回過頭，眨著躲在兩個“酒瓶底”后的小眼看他。

“回城去?”他說。他知道“四眼”在城里工作，隔一段日子便會回來看他爹。

“是咧。”“四眼”說。

他就突然想起自己好幾年沒進城了，就說:“捎上我。”然后，他朝屋里的老婆喊了聲:“我去城里。”就爬上“四眼”的摩托車。“四眼”蹬響摩托車，“突突突”走了，屁股后留下一股煙霧和灰塵。

從村子到城里百來里路，全在曲里拐彎的山道上走。他騎在摩托車上，目光一截一截地探到遠方。遠處是山梁。還是山梁。山道像條褲帶，彎彎曲曲向遠處延伸著，好像沒個盡頭。他知道，山道的盡頭，就是繁華熱鬧的城市。

他第一次到城里，是十歲那年。他跟爹運番薯到城里賣。第一次站在城市的大街上，他呆住了。城市里到處都是高聳入云的房子，到處都是飯店門市，到處都是人群車流。從那時起，他幼小的心靈就種下了當城里人的夢想。他想通過讀書來實現自己的夢想。但十二歲那年，他爹在運番薯到城里的山道上翻了車，撒手走了。他只得扔掉書包，回家扛起鋤頭。他當城里人的夢想，還沒發芽成長，便被生活的風雨無情地摧殘了。后來，他長大了。再后來，他娶了老婆，就很少到城里去。

他坐在“四眼”的摩托車上出發時，日頭還未在山頭上露臉。到達城里時，日頭卻已高高地懸在半空中，放射著輝煌的光芒。“四眼”撂下他走了。他就倒背著手，在城市的大街上漫無目的地逛著。幾年沒進城，城里的變化很大，又多了許多水泥籠子，街上川流不息地跑著許多鐵甲蟲。時令已是冬天，但他看到城里的女人卻還穿著很少的衣服，把奶子挺得老高，在他身邊走來走去，很遠了還撂下一陣陣撩人的香味。他翕動著鼻子，使勁聞了一下這種氣味，目光就直直地被她們的身影扯著走了好長一截路。他奶奶的，城里就是好，他想。日頭仿佛一塊縫補在水藍布上的小鏡子，白白的光照得他渾身躁熱發癢。

接著，他就來到一個賣衣服的攤子前。攤主留著一抹小胡子，穿一身花里胡哨的衣服，他看了很不舒服。他本來不想逗留，但“小胡子”很熱情地拉住了他。

他就停住了，目光漫不經心地在衣架上梭巡著。他看到一件淡青色的羽絨服。“四眼”曾買過這樣一件衣服給他爹狗剩。他知道這種衣服很輕，卻暖和。他想，冬天山里的風像刀子，會咬人，賊冷，若是穿上這樣的一件衣服去做活，就會暖和又輕便，不像棉襖那樣笨重又礙手礙腳的。

他就問:“咋賣?”

“三百。”“小胡子”熱情萬分地回答。

他內心制造了聲:奶奶的，蒙人哩。三百塊，我可做五年的衣服哩。但他沒這么說，他用那雙勞動的極為粗糙的手掌煞有介事地在衣服上摸了摸，搖搖頭說:“料子差了點，不要。”然后，他走了。

走了幾步，后面傳來“小胡子”惱怒的聲音:“媽的，鄉巴佬!”他聽出，這聲音有多種意思，既有一種身為城里人的優越感，又充滿了對山里人的蔑視。他停住了。他感到自己身體里有股氣體在迅速膨脹著。他聽到自己胸膛像風箱般“呼呼”地起伏著。媽的，“小胡子”太欺負人了。他想，“小胡子”敢這么欺負人，只不過是他媽把他生在好地方，讓他是城里人，所以他才這么牛皮。他又想，如果“小胡子”一落地就掉在柴火堆稻草堆土糞堆里，一輩子都是臉朝黃土背朝天地活著，他還會不會張狂?歸根到底，“小胡子”對他的輕蔑，正是源于一個城里人對鄉下人的不屑與鄙視。這么一想，他身體里的氣就全部集中到拳頭上。他毫不猶豫地轉過身，朝“小胡子”撲了過去。

他一拳擊在“小胡子”的下巴殼。他清楚地聽到“咔嚓”一聲。他知道這是上牙和下牙撞擊發出的聲音。“小胡子”驚叫一聲，仰面倒在地上。城里人就是不經打，他想。

“好!”有人夸張地叫了起來。他才發覺不知何時一旁已圍了許多人。他覺得很痛快，心里的氣消減了一半，就對眾人笑了一下。

“小胡子”又搖搖晃晃站了起來，他的臉因疼痛扭曲而變得十分丑陋。從這張丑陋的臉上，又磕磕碰碰迸出了這樣的話語:“你……你……你這雜種的鄉巴佬……敢、敢打人……”

他的身體又像氣球一樣膨脹了起來。他又捏緊拳頭，用力地朝“小胡子”變形的臉部擊去。

“哎喲!”“小胡子”捂住了鼻部，重新倒在地上，身體急劇地抽搐幾下，便一動不動了。

“打死人了!”圍觀的人群“轟”地一聲跑光了，就像被風刮走一般，只一瞬間就全沒蹤影了。

我打死人了，他想。他怔怔站著，只覺得恍恍惚惚的。冬日的太陽光暖暖地照在他身上，但他卻覺得渾身冰冷，透心徹骨的冰冷，一股巨大的孤獨感向他襲來。

他犯了故意殺人罪，被判死刑。

刑場上，法官問他有啥話要說。他想了想，說了句沒頭沒腦頗讓人費解的話:“狗日的城里人!”這是他留在人世間的最后一句話。

殺羊

村長走進劉六指家時，劉六指一家正在吃晚飯。劉六指一見是村長，忙抬臀打招呼:“噢，村長啊!稀客，稀客!您坐啊!”劉六指將自己屁股下坐得熱烘烘的椅子挪到了村長跟前。

村長也不客氣，一屁股坐下。劉六指湊到村長面前，張嘴露出兩排黑糊糊的牙齒，說:“村長，您再吃一碗?”

村長受不了從劉六指嘴里噴出來的臭烘烘的口氣，不無厭煩地用手扇扇鼻子，說:“不了，剛吃過。”又指了不遠處一張凳子，說:“你也坐吧。”劉六指便搬過那張凳子，像個小學生般規規矩矩地坐在村長跟前。村長掏出一包硬殼子的香煙，扔了一根給劉六指，說:“這一根要三塊多錢呢，你嘗嘗。”

以前都是劉六指給村長敬煙，現在一下倒過來了。劉六指有點受寵若驚了，說:“村長，咋能讓您破費!”

村長說:“讓你抽你就抽，別啰啰唆唆的。”

劉六指便點上，美美地抽了一口，不無討好地說:“村長，您有何貴干啊?”

村長說:“哦，是這樣的。聽說，你家那只叫什么‘薩福克’的雜種羊懷仔了。俺來看看，是不是真有這回事?說起來，這只羊還是俺幫你家爭取來的，俺這一村之長當然得關心一下。”

今年開春時，縣里畜牧局掛鉤到村里扶貧，村長選了劉六指家跟一位副局長結對子。副局長送了一只羊給劉六指，說是從澳大利亞引進的優質良種羊，叫什么“薩福克”，這種羊個頭大、繁殖力強、生長又快，叮囑劉六指要好好養它，用不了幾年就可靠它脫貧致富。

劉六指訕訕笑道:“村長，您消息真是靈通，俺家的那只羊確實是懷上仔了。”

村長“哈哈”干笑幾聲，說:“這就好了，是這樣的，俺那女人聽說你家羊懷了仔，就一直念叨著要養一只，俺被纏得沒法子，這不只能來求你幫忙了。”

劉六指拿煙的右手上靠大拇指旁的那根贅指急劇地跳了兩下，劉六指每逢心里頭緊張，右手上那根贅指總會無法控制地跳動起來。

劉六指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說:“小事一樁，村長您放心，俺家母羊生了仔，俺立馬第一個給您家送去。”

村長笑了，拍拍劉六指的肩膀，說:“當初俺要把你定為扶貧對象，其他村委都反對，事實證明俺沒看走眼。好了，俺有事先走了，明天，你到村委會領張表格，最近上面又有幾個扶貧指標，你家還定一個。”

劉六指低眉垂眼將村長送走了，回頭關了門，臉馬上拉成一條大苦瓜。劉六指老婆在一旁說:“他爹，計算村長在里，今天你已答應七人要給他們羊仔。這羊又不像豬呀什么的，能一嘟嚕生它十多只。到時候，你拿什么給人家呀?”

劉六指無可奈何地說:“你以為我傻呀!可那些找上門來的，有村支書、村長、副村長、會計、文書和鎮里下片的干部，等等，這些都是咱這地方廟里的各路神仙，咱誰都得罪不起呀!”

劉六指老婆說:“那該怎么辦呀?”

劉六指突然惡狠狠地道:“俺自有辦法。狗日的，樹還沒栽呢，摘桃子的手倒伸出一大片來。”

第二天，村長路過劉六指家門時，看到劉六指一家正熱火朝天地在忙著殺羊脫毛呢。村長立住，問劉六指:“這沒年沒節的，你殺什么羊啊?哪來的羊啊?”

劉六指抹了一下臉上沾染的羊血，苦著臉說:“這不沒辦法的事，家里幾個孩子如狼似虎的，寡湯寡水吃怕了，都餓吼吼地要吃羊肉。俺被纏得沒法子，只好把那只‘薩福克’宰了。哦，村長，您晚上到俺家來吃羊肉啊!”

村長臉陰了下來:“劉六指啊劉六指，這只羊可是你家脫貧致富的法寶啊，宰了它，你家可就斷了財路。你真是爛泥扶不上墻，一輩子都是窮鬼命!”

德義老漢和他的牛

德義老漢坐在堤壩上。堤腳下是空曠的莊稼地，高粱像裊娜的少女在蒼天白云下婷婷挺立著，高粱穗子像火把子一樣在德義老漢瞳孔里霍霍燃燒著。落日像塊燒透的紅薯，極圓極紅地掛在西邊蒼茫的群山上，灑下一層金子般透明的光輝。德義老漢雙手托腮，一語不吭，在堤壩上默坐著。夕陽的余暉給他鍍上一層神秘的光芒，德義老漢便坐成了一個思想者的雕塑。

一頭老黃牛在德義老漢身旁啃著草，它不時地抬頭看看主人，向他甩甩尾巴或響亮地打個響鼻，或是對著渾圓的落日，心滿意足地哞叫一聲。換在往日，德義老漢總會笑著對自個說:“看它美的!”但今日德義老漢沒這個興致，他有心事呢。

德義老漢的心事跟眼前這頭老黃牛有關。老黃牛跟隨德義老漢有十幾個年頭了。當初，它到德義老漢家時才是一頭半人高的牛犢子，在德義老漢的精心飼養下，只一年工夫，便長成了一條膘肥體壯的大公牛。牛是頭好牛，力勁大，能吃苦，干活時從不偷懶耍滑。農忙時節，別人家的牛耕地犁田地要用三五天，德義老漢家用這頭老黃牛只一天便將所有活兒做得勻溜，剩下的時間，德義老漢便用它給人家雇傭干活，賺點油鹽錢。農閑時，德義老漢便拉著老黃牛到山上為人家拉石頭，掙些家用。可以說，德義老漢置下的家業，有一半得歸功于這頭老黃牛。

德義老漢待老黃牛就像待自己的兒子一樣。他每天都不辭勞苦把老黃牛帶到山上那些水草豐美的地方，讓它吃個肚皮滾圓。又把牛圈整得干干凈凈的，讓牛舒舒服服住著。牛通人性哩，你不虧待它，它也不虧待你。德義老漢經常這樣對人說。細說起來，這頭老黃牛對德義老漢一家還有過救命之恩哩。

一次，在德義兒子狗娃四歲時。一天，德義和老婆出去干活，將狗娃關在家里。后來，不知怎的灶間里起了火，火勢很大，門又被外面反鎖著，狗娃只有一個勁地號啕哭著。這時，老黃牛從牛圈里掙脫韁繩，用牛角頂開屋門，沖進去將狗娃叨了出來。等德義夫婦心驚膽戰趕來時，看到兒子正與老黃牛樂哈哈嬉戲著。如果沒有老黃牛，德義夫婦這根獨苗苗可就要葬身火海了。再看看老黃牛，一只犄角都折斷了，正滴滴答答往下淌著血呢，德義夫婦當時便心疼感動得直掉眼淚。

還有一次，德義老漢在地里干活，老黃牛在一旁吃草。突然，老黃牛發瘋般沖到德義老漢身后，尥起牛蹄子使勁搗騰著。德義老漢愣怔一下，回頭一看，但見身后一條扁擔長胳膊粗的大蛇正躺在身后，三角形的腦袋被老黃牛踩得粉碎。這可是一種毒性極大的毒蛇，俗稱“五步倒”，人若被它咬中，不出片刻便得喪命。老黃牛又救了德義老漢一命。

經歷這些事情后，德義老漢待老黃牛更好了。十幾年來，他和老黃牛都處出感情來了。

這幾年，老黃牛明顯老了，耕地拉車大不如以前那般牛蹄輕揚干凈利索。德義老漢想這不能怪老黃牛，人都有年輕年老時，牲畜也一樣啊。曾有幾個牛販子看中老黃牛那身骨肉，出高價要買它，卻都被德義老漢吹胡子瞪眼睛罵走了。德義老漢說:“你們死了這條心吧，老子要將這頭老黃牛養到終老，是不會將它送進屠宰場的。”如此幾回，周圍的牛販子都知道這里有個將牛當老子侍養的怪老頭。

昨天，德義老漢收到兒子狗娃的信。狗娃在省城上大學，來信說他處了個女朋友，已經確定了關系。隨信附有一張他和女朋友的合影相片，相片上的女孩子長得美若天仙，張著小口沖德義夫婦甜甜地笑著。挺好的一個閨女，狗娃好有福氣，德義樂著對他老婆說。但看完信后，德義老漢卻樂不起來了，狗娃在信上還說他想買一條項鏈送給女朋友，要德義老漢給他寄去二千塊錢。對德義老漢家來說，二千塊錢是筆大數目哩。這幾年，家底都讓狗娃讀書給搗騰光了，家里哪還有錢?

德義夫婦愁了一整天。后來，德義老婆小心翼翼說:“要不，把老黃牛賣了吧。反正，它也老了。”德義老漢正在吃飯，聽到老婆這句話，“啪”一聲將碗筷放下，他老婆立即嚇得不敢吭聲……

“哞——”老黃牛一聲悠長的哞叫，驚醒了沉思中的德義老漢。德義老漢抬頭，落日已隱入西邊綿綿大山中，四周暮靄茫茫。該回家了。德義老漢長嘆一聲，拉著牛韁繩，踽踽朝村里走去。明天，牛販子就要來拉牛了，到底賣不賣，德義老漢一直拿不定主意。暮色中，德義老漢和老黃牛影子顯得那么的孤獨。

造血

扶貧干部方平初到地處大山腹部的坑口村時，眼前所見的景象使他內心受到了巨大的震撼。下村扶貧前，方平對這個村子的貧困程度也曾做過最糟的設想。但事實上，這個村子比他想象得還要窮一百倍。時令已是臘月，山里天寒地凍，可村里的人們卻只穿著一兩件薄薄的根本無法抵御寒氣的衣服，人人都凍得直打哆嗦。方平揭開一戶人家的鍋蓋，看到鍋里躺著幾個硬邦邦的地瓜，當方平聽主人說這就是他們一家六口人的晚飯時，他的眼淚不禁“簌簌”地掉了下來。村長在一旁說，村里家家都是這樣，靠幾個地瓜填肚子，即便如此，一天也只能吃兩頓。方平想，對于自己這個扶貧干部來說，目前最迫切需要解決的困難就是村民們的溫飽問題。

方平回到市里，馬上孫子般求爺爺告奶奶四處拉贊助。兩天后，他給坑口村拉來了兩大卡車救援物資，一車是棉被和衣服，一車是柿樹苗。方平說，柿樹耐寒，適合在山里栽種，而且成果期短，市場上銷路又好，用不了幾年，村民們就可靠它脫貧致富。方平在村民們敲鑼打鼓歡送中回城里去了。

第二年，方平又來到坑口村，到山上轉悠了一圈，卻沒看到一棵柿樹。方平很納悶，問村長是咋回事。村長苦著臉說:“村民們嫌栽種麻煩，都當柴禾填灶膛里燒了。”

方平氣得話都說不出來，可村里的貧窮真的讓他心酸。方平又回到市里，找了幾家贊助單位，給村里拉來一車良種羊。方平對村民說:“這種羊叫‘美利奴’，從美國引進的，個頭大，繁殖快，市場價格很高，你們只要細心照料，一年后就能見效益。”村民都“喏喏”連聲，說:“方干部，您放心，俺們一定像對待親兒子般照料這些羊。”方平這才放心地回市里。

明年，方平再來坑口村，問村長:“那些羊都養得怎么樣?”

村長不敢看方平的臉，囁嚅許久，才說:“村民們都饞壞了，等不了羊生仔，就全宰了填進肚子里去了。”

方平差點兒沒氣昏過去。

方平又跑回市里弄來一卡車東西。剛到村口，方平就看到村民們敲鑼打鼓來迎接他。村長屁顛屁顛地跑來，臉笑成了一朵花，說:“方干部，您這次又拉了啥東西給俺村‘輸血’?”這里的人將扶貧送東西稱作“輸血”。

方平道:“我這回不幫你們‘輸血’，我要幫你們‘造血’!” 方平掀開覆蓋在車上的帆布，是滿滿的一車書。

村長滿臉不解:“這是啥東西?既不能吃，也不能穿。”

方平大聲地對村民說:“這是知識!”

村長在一旁嘟噥道:“知識有啥用?又不能扶貧。”

方平說:“有用!它能扶志、扶智!”

看著村民們那一雙雙呆滯茫然的眼睛，方平堅信自己能將他們變為明亮清澈。

責任編輯石華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