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安
王天琦,當與“委屈”無緣——此君被稱作高調書記、政治新星。但眼下,王說自己“無所適從”,委屈狀。
今年年初,江蘇省睢寧縣縣委書記王天琦在其治下引入大眾信用征集系統,從銀行欠貸到早點擺攤,從家庭暴力到司機闖紅燈,從圍堵黨政機關到無理鬧訪,盡入“家法”掌控。民眾這些行為被量化,并將公民個人評為A、B、C、D四個等級,被評為A級的個人在入學、就業、提干等方面皆被優先照顧,C、D級公民將被另眼對待。王書記正欲揮斥方遒,卻被媒體詬病,稱公權力越界,所以委屈。
確實,王天琦的工作有重復勞動之嫌——大眾信用所征集的不良行為,幾乎都有法律法規管著,如果靠王書記的一支筆就天下和諧,還要那些個公檢法做甚?當然,王書記沒想取代公檢法并代領他們的工資,這是可以肯定的。
然而細看,王天琦的工作也并不全是重復的。他不僅要管理大眾的行為,還要管理大眾發出的信息。比如“對有利用網絡、短信、信函誣告、誹謗他人記錄的,罰分一百分每次”,在睢寧“家法”中,這與刑事處罰的分值并列為最高,可見此為王天琦最恨。
網絡誹謗,尤其是網絡誹謗官府,屬于新生事物,法律法規的使用尚不嚴明。每每警察抓了人,迫于輿論壓力又匆匆放了,但警察心里一定一萬個不服氣。這回好了,睢寧有“家法”了,堵住這個空白點了,拿下!
在國外以及上海和深圳,征信機構都是第三方操持。王天琦深諳中國國情,對此笑稱:“中國所有的第三方機構,都是掛靠在政府名下。”在睢寧,政府直接出面,豈不爽快!王承認自己本可以做得再藝術一些,“但我畢竟剛開始干,你不能因為我不藝術,就全盤否定我做的這件事”。
王天琦的“藝術”是指第三方操辦也好,走法律程序也好,但最根本的還是書記的一支筆。然而,當今法治社會不相信一支筆。對公民來說,法無禁止即自由;對政府來說,法無授權不得為。誰授權王書記的一支筆?誰同意睢寧的“良民”就可以在入學、就業、提干等方面得到照顧?政府的公權力是大眾授予的,憑什么政府就可以征信大眾?大眾還想征信政府呢,王書記本人應該是A級還是D級?
那么,睢寧的這套大眾信用管理體系,是誰授權的?據說,是縣委開了個會就通過了。當然,還可以“更藝術些”,比如上人大走個程序。但退一步說,即使走了睢寧縣人大的法律程序,也不能違反中國《憲法》,也不能拿下“網絡誹謗者”。
有人把王天琦和強硬的昆明市委書記仇和做比較,據說王天琦自己并不回避。但即使是執政強人,也不能包打天下,最近在昆明就發生了民眾對城管和公安的暴力群體事件,這讓仇和很煩惱。
王天琦相信自己是強人。他表示,制訂方案由縣紀委牽頭,二十多人的起草小組來自縣法制辦和公檢法。“這個信用征集系統方案一開始就是個法律文件,為這個打官司,沒有人打得過我們。”這何止是強人,王書記認為程序只是個藝術,而他自己就是法律。
在王天琦強力治理睢寧的同時,重慶市卻似乎在放權。重慶市宣布,擬推薦一千名民營企業主到一千個村的村委會或黨支委會任職,幫助所在地農戶增收,即所謂“能人治村”。
依照中國法律,村級組織是村民自治:土地是村民集體的,村委會是村民直選的。如今上級不派王天琦之類的官員來當政,倒派來了外村的老板。老板是代表上級的意思,還是為村民服務?會不會假公濟私把村子當成自家的殖民地?把村子當成自己企業的原材料供應點或產業基地?
比如有重慶老板說,有些村子偏遠,國家財力有限,靠自身很難快速發展,必須由企業來帶動,比如搞旅游業。但這個前提應是村民同意,是合作互利。而外村老板當了家,一支筆包打天下,如何和諧?假如村民像馬爾代夫人的想法:我們就想過慢騰騰的幸福日子,甭拽著我們跑,怎么辦?
如今各級官員工作積極性高漲,但不論是王天琦的強力執政,還是重慶的“能人治村”,都得有一個法律邊界。和諧的基礎是公平,不能委屈了大眾。
【選自《騰訊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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