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輯屹立的詩群.青海詩人作品小輯

吉狄馬加等

玉樹，如果讓我選擇

吉狄馬加

玉樹

你就是傳說里

格薩爾愛妃珠姆的故鄉嗎?

你就是記載中

父親早已消失的家園嗎?

玉樹，讓我聆聽你

聆聽你的風吹過

這黎明時布滿傷痕的土地

玉樹

讓我把頭埋進你的胸懷

讓我用長久的沉默

回答一個民族的苦難

玉樹，我不會把蒼白的

詩句留給你

但我卻會把最深沉的愛

寫在生命輪回的彼岸

玉樹。我不知道世上

還有沒有比你更奔放的舞蹈

還有沒有比你更滄桑的白塔

還有沒有比你更遼闊的天空

還有沒有比你更自由的心靈

玉樹。沒有別的原因

只因為在你的廢墟深處

掩埋著一代代祖先的遺址

如果讓我。選擇你的重生之地

我還會毫不猶豫地選擇

就在你曾經死去的地方

在那里獲得新生的

必將是我們永恒的生命之鄉!

風臨玉樹

文國棟

題記：玉樹地震當天。從柴這本盆地奉調

至玉樹赴任，第一次采到三江源頭的巴塘草

原。抗震救災的日日夜夜里心情沉重，淚眼

模糊。情緒不寧，以此詩懷表心跡。

玉樹，玉樹

無數次想象過你的容顏，我想著

翻過巴顏喀拉山就能謀面

想象過在通天河冰凌中尋覓波濤

想象過在巴塘草原上擷采芬芳

想象過在三江源頭的泉跟中舔嘗甘甜

想象過在我癡望的眸子中你開闊起來

在我走近的腳步里你慢慢綻放……

然而4月14日這個玉樹陣痛的日子

讓我猝不及防地來到了這里

七千多座山峰依著巴顏喀拉山，蒙著白紗

一千多個星宿湖在玉樹草原上失聲哽咽

三條大江馱著結古的塵埃匍匐

我佇立在滿目瘡痍的廢墟上

心底的血淚不知流向哪方

沒有人知道我已到達玉樹

因為玉樹已經撕裂成了殘片

連午后的陽光都支離破碎。無法落地

風一遍遍吮吸著瓦礫下撕裂的傷口

還有那條無人看管的藏獒

漫無目際地流浪

眼睛里充滿了野性和恐懼的哀傷

這就是我的玉樹嗎

我的格?；ㄔ诼愤叴箿I

我的百靈鳥在斷羽折翅

長袖舞姿在空中凝周

天籟的藏歌在風中剝蝕

一支出鞘的刀柄滑落在地上

那些彪悍的康巴人呢

那些握柄操韁的牧人呢

那些赤臂吆喝的騎士呢

那些揚鞭長空的牧羊女呢

那些轉著金輪的老阿媽呢

那些誦經唱詞的瑪尼石呢

我什么都看不見了

那一刻，我想借用格薩爾王的魔力

給我的玉樹包扎傷口

那一刻，我想借用

文成公主的善良

給我的玉樹拭淚

那一刻，我想讓媽媽

給玉樹輕輕撫摸

那一刻，我想用自己的身體

給玉樹一點寒夜的溫暖

那一刻，世界只剩下了

玉樹這個地方

我看見玉樹的風了

它把俯地的星星點亮了

它把超度的酥油燈點亮了

它把玉樹的淚光點亮了

一整夜玉樹沒有哭

玉樹的風沒有停

集結的愛心

從四面八方趕到這里

玉樹又有了堅強的模樣

是雪山的容顏

是天空的容顏

是江河的容顏

是草原的容顏

是希望的風的容顏啊

結古的容顏

梅卓

結古我的愛人

我曾在通向神山的路上

把你張望你溫馨的氣息

來自祭祀山神的桑煙

北方的普索達則由此綠了

結古我的愛人

我曾在巴曲河畔徘徊

等待你浮現在傍晚的身影

南方的西卡岡要山神

也為你點燃了熊熊火焰

結古我的愛人

我曾在扎曲河的兩岸

為你種下青稞和愿望

冬德龍青騎著吉祥的大象

從西方的山岡乘愿而來

結古我的愛人

我曾面向東方誠心祈禱

從此情愿與你緊密相連

那拉本巴女神帶著寶瓶

把祝福的凈水拋灑

四座神山團團圍定

因為你結成蓮花模樣

你就在蓮花的中央

臉龐上綻放自信的笑容

顧盼間流露驕傲的神韻

當我們重新相見

你的容顏卻如此憔悴

塵土和狂風劫掠了你的風采

大雪和冰雹使你淚眼模糊

你的懷抱是那樣冰涼

結古我的愛人

你飄零的雙臂不再有力

你孱弱的呼吸令人心慟

那么多的人曾經傾慕于你

如今望著你的眼里難掩神傷

結古的容顏仍在記憶里

黃金雕刻的山巒

松石串成的碧水

愿美好的春天不再遲到

等你的心意也從未改變

玉樹紀事(三首)

楊廷成

深情的依偎——寫給胡錦濤總書記

孩子，別哭

你輕輕地靠過來

把你受傷的頭依在他的肩上

把你憂傷的淚灑在他的胸前

把你驚魂的花季讓他攬在溫暖的懷中

把你流血的十指讓他握在寬厚的手心

這是早春四月，多難的清晨

美麗的玉樹草原橫遭劫夢

結古寺震落了安詳的風鈴

巴塘河嗚咽著悲情的淚痕

隆寶灘的每一片水域都是盈淚的眼眸

扎西科的每一葉草芽都在經歷著疼痛

迎著凜冽的寒風

飄飛的煙塵落在他斑白的雙鬢

剛剛離開斷磚殘瓦的校園

又走進一頂頂落著雪花的帳篷

此刻，你們深情地依偎在一起

似乎能聽得見彼此心跳的聲音

是一朵白云依偎著藍天的高遠

是一朵浪花依偎著大海的厚重

是一把泥土依偎著山巒的巍峨

是一支花朵依偎著草原的遼闊

你緊緊地依偎在他的懷里

別哭，康巴兒女的心中撒滿太陽的光瀑

孩子，今夜是誰走進你的夢境

又是誰為你守護靈魂的安寧

夢中有卓瑪阿姐踏歌而來

夢中有洛桑阿哥打馬走過

這三江流過的家園

草還是那樣綠，天依舊是那樣的藍

翹起的大拇指——寫給溫家寶總理

藍光閃過，夢中的玉樹遍地瓦礫

大地震顫，矯健的雄鷹折翅泣血

清晨的露珠是晶瑩的淚水在草尖上劃落

嘶啞的誦經聲在悲愴的寒風中潮水般響起

你來了，為苦難中的人們點燃一盞心燈

慈愛的目光讓鮮亮的生命之火不再熄滅

草原上的格?；ㄟ€會依舊美麗

格薩爾的子孫們將譜寫創世傳奇

你看，老阿媽翹起的兩根大姆指

就是祖國和人民最高的評語

國殤：落雪的早春——寫在玉樹大地震全國哀悼日

下雪了

這白色的粉蝶

輕輕地撲閃著翅膀

舞動在高原四月的早春里

是來慰藉那些逝去的亡靈嗎

這場撕心裂肺的劫難

驀然降臨在遙遠的玉樹草原

在淚眼迷蒙的祈禱聲中

有多少雙失神的目光眺望天邊

有多少支守夜的燭光為你點燃

野性的風哀痛地悲鳴

佛塔上不再搖響昔日的風鈴

雪落遠山靜無聲

妹妹啊，是誰為你送去御寒的薄衣

兄弟啊，是誰為你搭起歇身的帳篷

臨風的玉樹

你這絕世的康巴美人

這飄落的雪花

為你流血的肌膚披上凄哀的紗裙

為你處子般憂傷的眼眸拭去淚痕

今日，三江水流淌著悲痛

13億同胞為逝者泣血送行

看啊，這銀妝素裹的群山峻嶺

為中國默哀，為玉樹守靈

結古的三個瞬間(外一首)

葛建中

那天夜里沒有月光

白塔旁的通天河在天上流淌

經幡起伏如波浪

親人的面容浮現在水面上

那天早晨沒有記憶

沙塵遮埋了嘛呢的經墻

雪山想借給我淚水

江河水卻沖不走我的悲傷

那天中午飄下了雪花

右旋海螺在山谷間吹響

眾鷹叩問天空的翅膀

桑煙燃起在往生的路上

夢中的結古

似在夢中，我靜靜在你的世界飄升、飛翔

似在地圖上，我的指尖把你觸摸——

你的體溫、胸房、心跳

那些閑置的農具

河岸邊青稞灌漿拔節的穗苗

木制的水桶、拴馬樁

轉經筒、陳年的平房

牛毛編織的氆氌……

都在我的五指間滑落

——斷線的念珠呵

怎樣才能一一找回

而四月是個殘酷的季節

那天它突兀而魯莽

在你我心上留下了深深的傷口

從4月14日那天起

我在把結古揪心地向往

風雪中的玉樹(二首)

郭建強

爭奪：與死神角力

搜救犬在這蒙難的高大陸行進

探測儀在廢墟間側耳傾聽

我的手指已經深楔人大地隱秘的核心

那扇鐵門正在緩緩合攏，而我頭撞肩扛肘頂——

拉拽巴被黑色使者攫住的親人

在這場城市陷落，家園毀棄的劫難中

我以一腔子熱血在與死神角力

我并非神靈，也沒有萬能法術

但身旁卻有千千萬萬個兄弟

千千萬萬個兄弟如我一般十指鮮血淋漓

卻仍然屈似弓弩狠勁扳住那扇

正在緩緩合攏的鐵門的扣環

——是最值得禮贊的角力

生命的光焰莊嚴

結古：一座堅忍之城

玉樹地震最慘烈之處是州府所在地結古鎮。在我采訪期間，這座到處是廢墟的藏地文化名城，雖然處處是含悲忍痛的人們，卻鮮見他們有悲慟欲絕之狀，發出撕心裂肺的哭

聲——更具堅強堅忍的氣質。

扎曲河水淘凈旅人泥垢的結古!

四位巨靈安坐在四面大山的結古!

此前平靜，此刻備受熬煎的結古!

此前安詳，此刻倩加苦痛的結古!

躺在大地傷口上的結古!

遭遇在一場大風里親人轉瞬別離的結古!

還沒有來得及拭凈血淚的結占!

在來自四面八方的兄弟攙扶下站市的結古!

飛機護送一個個殘破的生命

去西寧，成都，北京救治的結古!

在戰士們雙手護送下禪古寺金佛

破土而出的結古!

在廢墟上也轉動經輪的結古!

點燃一千盞酥油燈驅趕惡時辰的結古!

災難也不能奪去尊嚴的結古!

從現在開始啜飲清涼之泉的結占!

——是生命的色彩更加斑斕的結占!

——是祥云連繞，巨鷹翱翔的結占!

玉樹!玉樹!(外一首)

馬丁

災難到來

而情之臂愛之心

也在向你張開

又是這黑色的四月災難

它就這么突然這么近的

就像在你左旁或者右側

在你右腿或者左臂

在你脆弱的心頭

難以承受地降臨

馬和草原的天堂

歌和舞蹈的天堂

鷹的天堂格桑花的天堂

魔鬼降臨天堂坍塌

天

堂

坍

塌

玉樹!玉樹!

我不該在這時候喊出你的名字

玉樹!玉樹!

我必須在這時候叫響你的名字

孩子，你睡著了嗎——寫給被地震災害奪去生命的孩子

龍仁青

就那樣靜靜地躺在地上，

孩子，你睡著了嗎?

也許你夢見了春天吧?

微風徐徐吹拂，

路邊的樹枝上，

調皮的小鳥正在鳴叫。

或許，還有一只小藏獒，

帶你去了，

你剛剛去過的學堂。

就那樣靜靜地躺在地上，

孩子。你睡著了嗎?

也許你夢見了草原吧?

小河輕輕流淌，

河邊的草地上，

淺紅的花蕾就要綻放。

或許，還有一頭小牛犢，

帶你去了，

你剛剛去過的牧場。

孩子啊，

你再也不能醒來，

春天留在了夢里，

你再也不能醒來，

草原留在了夢里。

孩子啊，孩子，

但愿你的夢里，

沒有恐懼，沒有災難，

只有春天，只有草原。

玉樹，我生命里的念珠(節選)

昂旺文章

1

地塌了心塌了

我美麗的故鄉呵

你是我生命中的佛塔

怎能讓我接納你的坍塌?

聳立本就是你的宣言!

讓我的額頭緊貼著你呀

讓你我的心脈緊緊相連!

2

找不到了已經找不到

熟悉的回家的小路

瓦礫掩埋了目標

推擠的哭泣

像山一樣壓在心頭!

我慈悲的母親呵

請你給我一條堅實的拋石繩

讓我用一生的力量集合于此

打開生命的通途!

3

哭吧我堅強的親人

手心里的念珠

仰望著你的悲傷

親吻著你有力的脈搏

哭吧我善良的親人

心口前的護身符

伴隨著你的心跳

傳遞著你無量的慈悲

哭吧為了忘卻

哭吧為了明天

4

我的祈禱啊

叩拜在心頭

渴望點燃一盞

微弱的酥油燈

我多想照亮這寒冷的夜呀

在廢墟的一角在瓦礫的斷片

給你一絲溫暖的光

故鄉呵

我的悲傷在晚風里流浪

踢踏般的焦慮

糾纏著撕扯著生死的牽掛

5

曾經。在你的長袖之上

藍天那樣高遠

曾經，在你的山歌之中

草原那樣廣茂

我的玉樹啊。曾經

你的兒女因為你而歌舞

如今，在你的廢墟之上

白云停止了腳步

如今。在你的哭泣之中

心靈駐足了遐想

我的玉樹啊，如今

你的兒女因為你而堅強

6

從廢墟中出來

從一雙一雙聚集的目光中出來

從生命與生命的接力中出來

從你極限的等待中出來

我的同胞呵

從傷痛中出來

從東西南北齊力的托舉中出來

從悲泣和絕望的洞穴中出來

從你堅韌的信念中出來

我的同胞呵

7

玉樹，我生命里的念珠

我該怎樣面對你的刨傷?

這美麗千年的家園

玉樹。那轟然倒塌的生命

我該怎樣去撫慰那些飄逝的靈魂?

這亙古慈悲的胸懷

玉樹啊

我依偎在你支離破碎的臂膀

聆聽

依然寧靜的心跳……

亡靈之書：祭禮與神明——獻給玉樹地震中辭世的同胞

嘎代才讓

那是我們的同胞——哦。玉樹

我的雪域之土：今晨的大風吹走了羊群，吹走了帳篷

天越來越黑。我跪著

不愿長久地醒來，我要等待每一支格?；ň`開

與我一同祈禱每一捧灰燼

同胞之難，大地無情，我們有愛

最悲傷的時刻，我還要寫一首詩

獻給曾在那里奔跑的人們!

地震致逾二千多人死亡，上萬人受傷

這一刻，我深信很多人觸摸到了你的悲傷；

兇手的大地，將我們痛擊，灌滿淚水——

早已不想去撫摸這殘忍的

余震不斷的大地，那是石頭上刻有經文的故鄉

此刻，災難的同胞，我只能為你敬一杯水

我所舉意的希望就是明天，你們會再次擁有嬰兒

馬匹，牛羊，帳篷，屬于自己的愛人，以及

那個生生世世養育你的美麗的故鄉

大雪紛飛，朝南，朝西，青海之玉樹，圖博特之玉樹

生息繁衍。哭醒人類，遠處的寺院里

桑煙升天，一句句誦念的經文中，我看見了神靈

看見了曙光。在這寧靜的吟唱中，人類只剩下

最原始的預言

人間燃起了一盞盞酥油燈

為那遙遠的地方祝頌：雪域大地無恙。玉樹平安。

讓我們和一根念珠、十萬座經輪一起祈禱!

一個簡樸的愿望，和我一同生長在這片土地上

反復將你歌唱并懷念。

點燃生命的酥油燈(外一首)

撒瑪爾罕

就那一瞬間，通天河

濺起了血色浪花

玉樹碎了

剛剛升起的太陽黯淡泛白

像剛剛睡眠的嬰兒天使般安詳

而玉樹碎了

黎明點燃的酥油燈

在大地瘋狂地震顴中

悄然熄滅

禪古寺七百年的輝煌

斑斑駁駁

通天河飲泣

結古寺哀號長鳴

玉樹。美麗的一塊玉石

既使碎了也能雕琢

還是用你的長袖拂去漫天塵埃

還是用你的歌聲驅散孤寂和苦難

還是用你那康巴人的愛

點然生命的酥油燈

泣血的格桑花

叫作白塔的地方升起了桑煙

一千條純凈的靈魂

在火中升華

多么留戀通天河畔的童年

童年里的拉伊

還有留著百條發辮的卓瑪

留戀賽馬場里的歡呼聲

還有馬背上颯爽的英姿

俯身揀起的第一條哈達

和姑娘羞澀的眼神

走吧。你們依舊手挽著手

化作一條朵云。一千只翱翔的蒼鷹

一千種彩色的光

一千朵泣血的格?；?/p>

永遠盛開在玉樹美麗的草原

巴塘之傷(外一首)

牧子

高高的巴塘

倒了

天上的巴塘

瞬間從天上跌落

摔傷的是巴塘的筋骨

撕裂的是巴塘的魂

巴塘的傷殷紅如血

紅色的血流向河源深處

巴塘的痛滲入經絡

康巴經絡戰栗如風中枯蒿

巴塘頃刻問淚眼朦朧

朦朧的淚眼

只為生命的高度和厚度

淚光中的站立

我的臨風佇立的玉樹

我的云袖灑脫鍋莊悠揚的故鄉

千萬盞酥油燈點燃的祈禱與祝福

在低回的詠誦中

把每一個生命變得堅強

揮舞降魔的劍杖吧，我的玉樹

你的駿馬還在馳騁

你的雄鷹還在翱翔

你的草原還會在春天里泛起綠的蓬勃

草原上的仁青和旺姆

還會在花的海洋放飛愛的向往

那一刻，我看到了

我的在淚光中抽泣的玉樹

抖盡了災難的塵垢

擦十了流淌的悲苦

用愛和仁慈的大手

高擎起雪域不屈的靈魂

以站立的姿勢遙望東方的北斗

從玉樹到玉樹(外一首)——為玉樹和江洋才讓、措毛祈福

曹誰

從玉樹到玉樹，從廢墟到廢墟

我們在黎明將黑夜和白天撕開

這個世界我們留不下什么也帶不走什么

玉樹之下曾經有一匹馬的骨骸

結古之上總會有一朵花的枝葉

我們在一天之中閱盡人世

從結古到結古，從積聚到積聚

我們在黃昏將白天和黑夜合上

我們仍然要在這世界堅硬地經過

玉樹，措毛的海

玉樹是一座深深的海，措毛在玉樹海上飛翔

大風吹過，我采摘花朵插在你的頭上

大雨飄過，我們一起騎著海馬去遠行

夜幕降臨，我們坐著海上的月亮飄蕩

玉樹是措毛一個人的海

措毛的帳篷建在大海上

我們隨時可以從這里抵達四海

在措毛的帳篷不會有災難

在措毛的耳邊不會有噩耗

在措毛的大海上都是安寧

我希望聽到風鈴，就看到措毛從rJ外進來

玉樹。在一只鷹的想象里(外一首)

劉大偉

在青南，鷹隼俯視著姍姍來遲的

春天。在玉樹，雪之吻停留于一株

柔韌的草尖。微風傍著大地走過

走過四月的小鎮和泛綠的草原

如此靜謐，山腳的佛塔遠遠地

閃耀光的靈性。一簇簇瑪尼堆站立成

古老的姿勢。有誰還能比這青色的石頭

更為深邃，飽蘸過風雨而倔強無畏?

熟悉的小路上。老阿媽搖著經筒

緩緩走過。夕陽拉長她瘦削的身影

而時近時遠的誦經聲，穿過桑煙

卻也拉長了比她更瘦的村莊

是的，還有那些悠閑的牛羊

它們比鷹隼更低。把一生安放于

山谷和草場，和憨厚的主人們一起

把如水的時光靜靜流放……

廢墟前的經幡

瓦礫，多么尖銳的詞語

轉瞬掀翻一個家的意義

陽光被揉進殘壁斷垣

那么藍的天，有誰會拿著筆

去寫下歌舞的玉樹，以及

鍋莊隊伍里，卓瑪那淺淺的笑顏

落有霜花的書本，半截埋在土里

另一半，由眨著眼的星子閱讀

讀他們比草場還遼遠的夢

夢里點燃的，那盞祈福的油燈

一切都靜下來，塵埃在佛祖前

落定。唯有風和那條獵獵的經幡

在廢墟前飄搖，好似一段柔韌的

臂膀，努力揮動她滿心的倔強

天上玉樹

馬非

那是我一直想去的地方

那是我尚未抵達的地方

玉樹

多美的名字——

天上的樹木

才配有這樣的稱謂

玉石造就的樹木

才配有這樣的稱謂

沐浴和風的樹木

才配有這樣的稱謂

那是我一直猜測的地方

那是我即將抵達的地方

持續了一個月的風

仍沒有止息的意思

駐足良久的醫院門口

仿佛在那里

我才能得到依偎和溫暖

白衣天使嚴陣以待

傷員隨救護車不斷到達

如果有那種很少的時刻

我能體會到作為詩人的無能

這個夜晚即是

略覺寬慰的是

寫詩多年培育的心

正沿一條秘密的道路

我最不愿選擇的道路

以火焰的形狀

沖天而起

那是我一直夢想的地方

那是我終于抵達的地方

世間最慘的事

就是把美撕碎給人看

天上玉樹

正在滴血

一直流入

我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