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我媽媽

安吉拉

我8歲那年，被我媽扔在她家門口。那天，風很大，雨也很大，我媽紫色的衣裙在拐角消失的時候，我已經連淚都流不出來了。傍晚的時候，這個叫李春花的回家了，臉陰沉了許久，一語不發地把我帶進屋。給我換了干凈的衣服后，她問我，你媽還要你嗎?這話將我隱藏的淚全部引出來了，我點頭又搖頭，淚流了一臉。她有些不知所措，過后，把我擁在懷里，許久沒說話。

我仰頭的時候，看到她眼角的潮濕。她拿著吹風機幫我吹頭發，她的手指柔軟，懷抱里有淺淺的薄荷香。她說，小暖，從今往后，就跟著大媽吧。我覺得這世界很怪，她的男人在—個夜晚，為了給他的情人買一份糖炒栗子，過馬路的時候被車撞死。而我，她的男人和情人的私生子，竟然來投奔她，并被她接受。

15歲那年夏天，巷子里一個姓李的男人送了我一串珍珠項鏈，帶我去他家，給我削水果，倒飲料。我們剛坐下幾分鐘，她便砸開了房門，拉了我就走。我嘟囔著，她卻急了，回手給我一巴掌。打完之后，我們都愣住了。

第二天，她帶我去省城的一家西餐廳。她點了芝士披薩、烤土豆、黑菌鵝肝牛排，每個都是小小的一份，她自己卻不吃。她說，先前怪大媽了，女孩子是要富養的，什么樣的世面都見過了，在誘惑面前才不會迷失。那個男人劣跡斑斑，你怎么可以要他的東西?

這個女人，花了幾百塊錢帶我吃這一餐飯，想讓我明白—個道理。我真的懂了，卻不是因為這一餐飯，而是因為她滿眼的焦急。我說，媽，我知道了。我叫得有些含混，她依然聽清了，她哭了。

我18歲的時候，生母回來找我。母親說，我已經給她說了，她同意了我帶你走。我的心轟然而響，怎么可以?她真的如此舍得我?我口氣跑回家的時候，她正坐在我的床上，摸著我的枕頭，只這一個動作，便讓我的心疼了再疼。她說，你媽給了我好多錢，我老了需要那些錢。我乖乖地離開了，去過她期望我過上的生活。

我沒有出國，而是去了另外一個城市，并在那個城市買了小小的房子。生母跟她的男人去了國外，她說，你不去，我也做不了你的主，反正對你也是仁至義盡了。

可是，我對那個養了我10年的女人仁至義盡了嗎?

我們像是有心靈感應，在我買了車票回去看她的路上，接到了她的短信。她說，小暖，我很想你……我的心揪起來了，退了火車票，改乘最快的一班飛機……我發現我怎么有那么多的淚水，從起飛到降落，我不停地流淚。

夜里，我躺在她的懷里，告訴她，你知道我為什么要去北京嗎?其實，只是因為她一直向往那個城市。她說，爸爸曾經帶她去過一次，那是她最美的一段時光。于是，便喜歡上了那個城市。她說，只要想起那個城市，便會覺得溫暖。

我把這話牢牢記住了，我想讓她跟著我去那個城市，我想給她我父親欠她的一切，我想讓她一直溫暖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