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給生命的禮物

蔣昕捷

在南京東郊的一所國際學校里,有一棵特殊的“圣誕樹”。每年臨近圣誕節,樹上就會掛出上百個圓形的小卡片,上面寫著一些蘇北農村孩子的名字、性別和年齡。

每位經過這里的學生,都會輕輕地把這些五顏六色的卡片摘下來,塞進書包里,然后回家與父母一起,按照卡片上的信息去籌備他們的禮物。一個月之后,蘇北的孩子們就會收到這份新年祝福。這樣的交往已經延續了好些年,只是兩地的孩子都不大清楚,這項活動始于何時,因何而始。大人們有意不讓孩子們了解太多,因為這源自一個悲傷的故事。

2000年4月1日深夜,來自江蘇北部沭陽縣的4個失業青年潛入南京一棟別墅行竊,被發現后,驚慌中,他們持刀殺害了屋主——德國人普方一家4口。案發后,4個兇手隨即被捕,后被法院判處死刑。

這起當時轟動全國的慘案很快結了案,但故事并沒有結束。就在那年11月,在南京居住的一些德國人及其他外國僑民設立了紀念普方一家的協會,致力于改善江蘇貧困地區兒童的生活狀況。協會用募集到的捐款為蘇北貧困家庭的孩子支付學費,希望他們能完成中國法律規定的9年制義務教育,為他們走上“自主而充實”的人生道路創造機會。這一舉動默默延續了9年,雖然已有超過500名中國貧困學生因此圓了求學夢,但這個協會的存在至今鮮為人知。

朱利婭是普方協會的創始人之一,和普方是同鄉,她覺得這是紀念普方一家最好的方式。在她的印象中,普方為人謙和,行事嚴謹。他每天都要驅車100多公里上下班,以便有更多的時間陪伴家人。而在其他朋友的眼中,這也是一個幸福而友好的家庭。在法庭上,普方一家的親友們見到了那4個剛成年不久的疑兇。原本在他們的想象中,兇手是那種“看起來很強壯、很兇悍的人”,可實際上,他們“跟在馬路上碰到的普通人沒有區別”。而且,這4個男孩子并非有預謀地殺人,當他們的盜竊行動被普方一家察覺,因為言語不通,驚懼之中,他們選擇了殺人滅口。

普方協會把幫助蘇北貧困家庭的孩子完成學業作為最初的使命,是因為庭審中的一個細節給他們的觸動很深:4個來自蘇北農村的年輕人都沒有受過良好的教育,也沒有正式的工作,其中有一個短暫地做過廚師,有一個擺攤兒配過鑰匙?！叭绻斜容^好的教育背景,就有了自己的未來和機會,”普方協會現任執行主席萬多明努力用中文表達自己對教育的理解,“這樣,人就不會想去做壞事,他會做好事,這對自己、對別人都有好處。”

現在,普方協會與南京本地的愛德基金會合作,資助蘇北地區的貧困中小學生完成9年義務教育,隨著中國逐步實行免費義務教育,他們把資助對象延伸到高中。按照普方協會的要求,孤兒、單親家庭、父母患重病者和女孩被列為優先資助的對象。當地的教育工作者聽說有人愿意資助孩子上學都很高興,表示“一定要推選品學兼優的學生”。然而這并不是普方協會設立助學金的初衷,他們只希望“人人都能享受均等的受教育權”。

多年來,隨著最初的創立者們因為各種原因離開中國,普方協會也逐漸淡化了早期成立時的背景?！艾F在在南京還認識普方一家的德國人已為數不多”。因此,他們與受助學生交流時都是以愛德基金會的名義,普方協會的會員們通常被介紹為一群“很有愛心的國際友人”。愛德基金會原副秘書長張利偉至今仍然記得,當年朱利婭帶著律師來跟自己商談資助項目時,有很多人不能理解,“人被殺了,還來做好事”?但就是這樣,很多人選擇忘記了恨,用愛給予,得來的是更多的溫暖。這個以普方一家人的姓氏命名的協會,把一朵兒童手繪的粉色小花作為Logo,上面寫著:教育,是獻給生命的禮物。

普方協會也通過一些慈善晚宴來募集基金。一位去年參加了普方晚宴的人描述,當晚,舞臺上擺放著一塊大展板,展板上貼滿了被資助的貧困學生的黑白照片。每當有人愿意資助其中的某個孩子,主持人就揭去一張照片。等黑白照片全部被揭掉的時候,一幅完整的彩色照片便顯現出來,照片上的孩子笑得很溫馨。其中的寓意很明顯:只要人們伸出援助之手,就可以使他們走出困境,讓他們的生活充滿陽光和歡樂。

除了門票和認捐之外,拍賣也是晚宴的重要環節。當晚,一幅由外國攝影師拍攝的貧困學生照片,經過多番競拍,最終被一位女士以1400元買下。一款并不名貴的手表,最終也叫價到2500元。在短短4個小時的時間里,晚宴籌集了20多萬元人民幣的善款。

很多事情已經超出了張利偉當初答應與普方協會合作時的預期,他完全沒有想到,現在這個項目已經影響了一批中國人,他們積極地關心弱勢群體、回報社會。比如,一位家具城的中國老板從拍賣家具的錢里拿出10萬元,捐給普方協會。又比如,一位在普方運動會上受聘幫孩子畫彩繪的中國老師,聽說是這樣一個活動,就不肯收錢了。

在熱心公益事業的張利偉看來,慈善最基本的層次是幫助別人,比如具體到幫助蘇北的貧困孩子完成學業,更進一步的作用,則是“把人們心中善的力量激發出來,成為社會的矯正器”。所以他相信,有朝一日,“慈善也會成為中國人的一種生活方式”。

(纖月舞摘自《東南商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