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星敏和他的“魯比”葡萄

本刊特約記者 李艷華

在廣西壯族自治區柳江縣有一個叫魯比的村莊，這個村子因為一個小小的發現，不僅興起了一個新的產業，成為遠近聞名的葡萄生產基地，還影響了廣西全區的農業布局。

20年來，在魯比，葡萄從一季到兩季，從一戶的10多畝到全縣的2萬畝，魯比人用事實打破了“南方不宜種植葡萄”、“葡萄立體種植”、“葡萄一年兩熟”的三大“神話”。

初種葡萄

柳江縣在廣西壯族自治區的中部，處于亞熱帶，本地的水果種類很多，柑桔、龍眼、番石榴等，這些水果對于張星敏來說并不稀奇。他獨獨看上了水果攤上的葡萄。張星敏回憶說：“當時每每經過水果攤，都會問問葡萄的價錢，但不敢買。那時葡萄價格在4～5元一斤。”

在上世紀80年代，廣西很少有人種植葡萄，市場上僅有的少量葡萄也大都來自山東、遼寧等北方城市。當時，一斤豬肉賣2元5角，而一斤葡萄要賣4元，比肉還貴。因為稀少，賣價就高，這種反差使張星敏心里有了一種沖動——試種葡萄。

說干就干，于是張星敏買來十多個品種的葡萄苗，在自家的小院里開始了試種。他一面查資料，一面在地里不斷進行試驗，邊干邊摸索，每個環節都按技術要求進行。他把每個品種的生長習性、適應性等因素進行對比，通過試驗，張星敏基本掌握了葡萄科學種植的全套技術。第二年，一株巨峰葡萄給了他一個意外的驚喜。張星敏笑著說：“總共結了11串葡萄，拉到柳江縣不過一個小時就賣完了，一共賣了32元。在當時32元能買100斤大米，要做8天的工才能掙到呢。”

張星敏盤算著，這株葡萄只占地2平方米，如果推廣開來，折計畝產達2670斤，畝產值1.07萬元。按當時價位比，種1畝葡萄的收益等于種20畝水稻，70畝玉米或黃豆。

為此，張星敏專門請專家來看自己種植的葡萄。他盼望得到農業專家的肯定，好讓鄉親們踏踏實實地跟著自己一起賺錢。可是專家根本就沒看上這些葡萄。經過論證，專家們一致認為：“南方不能種葡萄。”

這話讓張星敏很不服氣，葡萄已經種了出來，還賣上了好價錢。難道專家憑以往的經驗、理論，就把自己給否定了？

然而，張星敏不放棄的性格卻讓他最終選擇了繼續種下去。即便專家不看好，他還是決定自己來做。于是，張星敏又在小院里種滿了40多棵巨峰葡萄。他說：“我這個人就是比較愛冒險。看到問題，就想要找辦法解決。”

可張星敏沒想到，專家的話很快就被證實是對的。第二年的夏天，雨水特別多，一直下個不停。葡萄正是成熟的關鍵時候，如果繼續下去，對于葡萄的損害，張星敏連想都不敢想。

那一年，由于連綿不斷的雨水，使已經掛果、成熟的葡萄損失了一半。當時的情形，看過的人都忘不了。村民回憶說：“當時葡萄掉在地上，一踩下去地上都是。”

廣西夏季多雨，也正是葡萄成熟的時候。中國農業大學農學與生物技術學院副教授馬會勤說：“雨水多最大的問題就是會造成病害的嚴重發作，所以有很多霉菌類的病害會發生。” 另外，陰雨天多，晴天少，光照不充足，葡萄的口感也會受到影響，水分過多，糖分不足，葡萄的品質上不去，吃起來的口感也不好。

張星敏這才相信了專家的話，廣西的氣候是種植葡萄不可逾越的障礙。選擇種植葡萄，也許真的是死路一條。

驚人發現

轉眼到了大寒節氣，照例是該給葡萄冬季剪枝的時候，剪枝是為了春季萌發新芽。張星敏每天一出門，看到的就是小院里的葡萄樹，他真不知道這葡萄是該剪，還是該砍掉。

就在猶豫不決的時候，張星敏在他的小院里發現了一樣東西，這個發現讓他一下子擺脫了絕望的情緒，找到了堅持下去的希望。

通過5年試驗摸索，張星敏最終破解了生產二季葡萄的秘密，使人們在冬季也可以吃到新鮮的葡萄。 由cfp供圖

張星敏回憶說：“我很清楚地記得當時苗很小，整天都是彎著腰來剪。一天下午兩三點的時候，彎腰久了，站起來伸個懶腰，突然發現黑乎乎一小團東西。”張星敏無意中抬頭看到的竟然是一串葡萄。他第一眼看到這串葡萄的時候，就感覺有些蹊蹺。張星敏說：“第一反應就是，是不是夏天漏網的，還是哪個季節長出來的？”反復觀察后，張星敏判斷這是一串秋季長出來的葡萄，也就是說這一株葡萄一年結了兩次果。這讓張星敏有些興奮。他說：“當時摘下來嘗了以后，感覺味道相當好。”

葡萄藤上冬天還能結果，而且結出的果子味道竟然很好！這讓張星敏的腦海中突然閃現出一個念頭。他說：“如果在收了一次果的基礎上，再生產這樣一次果，也就是再生產冬季果，那一株葡萄一年就能賣兩次錢。”

就是這個預想，讓張星敏向鄉親們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承諾——最多十年時間，每一家人都能住上樓房。

然而張星敏的這個想法，卻遭到了全體村民的嘲笑。當時國內對葡萄雙季栽培的研究報道很少，他們一時沒有查到相關的資料。大家認為這第一季果還搞不好，哪還談得上二季果，這不是異想天開嗎？

但張星敏對鄉親們的評價卻沒放在心上，他相信遲早有一天會成功，鄉親們會認識到他的能力。

計劃開始實施了，張星敏意識到自家的地太小。當時，魯比村的每個勞力能分到7分地，張星敏和妻子兩個人一共有1畝4分水田，全都種著水稻。如果張星敏能實現他的財富發現，1畝地一年最多可以賺到兩萬元錢，想到這里，張星敏坐不住了，他決定用自家的水田換別人家拋荒的荒塘。

當時的魯比村人均收入不到300元，水稻是最重要的經濟來源。而張星敏就是要拿自己家旱澇保收的水田去換別人家5畝拋荒的旱塘，在別人看來真是不可思議。但對于張星敏來說，他就像吃了秤砣，鐵了心。

荒塘是換回來了，可有一個難題出現了。平整旱塘是個不小的工程。那時正值冬天，正是農閑的時候，可全村卻沒有一個人來幫張星敏。他就開始自己挖排水溝。最終他一個人用了3個月的時間，挖了一條深1米，長300多米的排水溝，整治出了一片5畝大小的旱地。

愛折騰的“弄潮兒”

葡萄是落葉果樹，冬季落葉后就進入了休眠期，在此期間葡萄樹暫停了生長，直到第二年春天，氣溫回暖，才發芽開花、結果，這個道理莊稼人都懂。可在張星敏看來，既然有一串葡萄能在秋季結果，就說明當地有這個氣候條件。如果再加以人工干預，讓葡萄再掛一季果應該可以實現。可在被認定不適合種植葡萄的地方，要搞出一年兩季的葡萄，對于一個普通農民來說，實在是個巨大的難題。

剪枝、嫁接，張星敏不斷嘗試各種辦法，他把全部精力都投注在了葡萄上，甚至連家人都顧不上。不停地試驗，在希望與失望中轉換，與家人產生隔閡，被村里人嘲笑，可即便如此，張星敏還堅信他的預言一定能行。張星敏說：“只要心里有目標，就會有勇氣來做。”

葡萄是一種比較容易發芽的果樹，只要環境適宜，葡萄就能在一年內多次萌發并且開花結果。不過，這種自然萌發并結出的果實，在大多數情況下品質都不高，產量也沒法保證。只有經過了秋天落葉、冬季休眠、在第二年春天萌發的芽、學名叫“冬芽”的才能結出商品果來。所以，培育第二茬葡萄，就必須讓葡萄藤提前萌發出這種“冬芽”來。

張星敏在第一茬葡萄收獲后就開始對嫩枝進行剪枝處理，從葡萄根部往上數5個左右的芽，看哪個芽更飽滿就保留哪個作為頂芽，讓葡萄盡快發出新芽、開花結果。

按照常規，葡萄在結完一季果后，自然進入休眠狀態。經過一定時間的休眠后，通過人為剪枝處理，輔助打破休眠，可以催促葡萄進入下一個結果季。

但現實情況是，張星敏雖然進行了剪枝處理，由于葡萄正處于休眠期，不能馬上蘇醒，所以也不開花。他為了打破葡萄的休眠期，不斷向專家們請教，最終找到了用破眠劑的方法。

2005年8月，張星敏聽縣農業局的人說，廣西農科院有一種新的藥劑——破眠劑，這種藥可以提前結束休眠期，讓果樹提早開花、結果。張星敏跑到南寧，請來了專家，提出想要一瓶破眠劑。為了得到準確的濃度，張星敏配合著修剪時間，設計了濃度測定實驗。

經過一年的試驗，張星敏得到了破眠劑的最佳用量數據：把破眠劑稀釋30～40倍，這樣就可以打破葡萄的休眠，葡萄開花也會很整齊。

經過破眠處理，葡萄果然能夠開花了，結的果實也非常多，用張星敏的話說，終于形成氣候了。按說葡萄豐收也就在望了，可是張星敏卻又犯起愁來。因為沒過多長時間，這些葡萄萎縮的萎縮，掉粒的掉粒，越是結果多的，越是掛不住果。張星敏反復研究，最后發現問題出在樹體營養儲藏不良，苗長的是快，但不夠健康。

情急之下，張星敏不得不采取新的辦法。他把小的果粒、不均勻的果粒疏掉。同時逐漸加大肥料，給植株增加營養。經過這一番努力，這一年的葡萄總算是保住了一些收成，他也由此認識到了種植兩季葡萄應該從兩個方面采取措施——疏果和施肥。

對于二季葡萄的口感和品質，張星敏說：“廣西的下半年，降水量小，光照更充足，晝夜溫差也拉大，這都是能產出高品質葡萄的條件，第二季葡萄最高能賣到30元錢一公斤，畝產最高能達到3000斤。而且經過下半年的生長積累，為第二年的果實提供了更多的養分，還有利于提高上半年葡萄的品質。”

各地聞訊而來的經銷商們品嘗后紛紛表示：“剛開始以為冬季葡萄不好吃，沒想到現在味道這么好。大棚里面是高溫的，口感不如這個好。”

通過5年試驗摸索，張星敏最終破解了生產二季葡萄的秘密。過去，基地每畝葡萄收成約為5000～6000元，栽種二季葡萄后，收入翻了一倍多。如今，魯比葡萄基地已成為全國最大的二季葡萄生產基地。

興起新產業

張星敏是個愛弄潮的人，年輕時他就養過蜂，搞過孵化房，還學過獸醫，是個能闖敢干的人。1985年，29歲的張星敏被村里人推選，成了當地最年輕的村支書。一上任就建議大家種植各種經濟作物。沒想到種甜瓜，遭遇病蟲害，瓜爛在地里；種辣椒市場低迷，賣不上價，三年下來沒有一樣能讓大家致富。不但沒能增收，還做了些無用功。張星敏最終辭去了村支書的職位，而他也從大家信任的能人，變成了一個說話不靠譜的人。

可張星敏這次突發奇想種植的二季葡萄，卻讓村民個個豎起了大拇指，大家也在張星敏的帶動下紛紛開始種植葡萄。

葡萄多了，技術、銷售等問題隨之而現。1999年，葡萄技術協會正式掛牌成立，張星敏任會長。協會的成立，進一步促進了全縣葡萄生產的規模化經營。農戶只管生產（田間管理），所有產前、產中和產后的其他方面的工作，諸如技術培訓、品種改良、化肥、農藥、包裝用品等物資的采購和供應以及產品的銷售，統一由協會負責，實行規模化經營，統一管理，以達到最佳的經濟效益。協會還組織農民骨干到外地考察學習先進經驗，并在網上尋找各種信息和銷售門路。

張星敏還選派青年農民到桂林興安跟班學習，農民的栽培技術得到了質的飛躍，平均畝產量由協會成立前的800多公斤提高到1600多公斤。到2009年，全縣葡萄種植面積已達2萬畝，葡萄年產量達2.5萬噸，總產值2億元。尤其是二季葡萄，全縣種植面積由2005年的0.7畝擴大到現在的6000多畝。

2006年5月，魯比葡萄協會與廣西農科院南方葡萄研究中心“結對”，力攻一年兩熟技術。當年試驗面積30多畝，畝產400多公斤。冬葡萄剛好在年底和春節前上市，每公斤葡萄賣價20元。于是，村民開始大面積開發，到2009年，整個基地的冬葡萄已達5000多畝，平均賣價每公斤12元左右，收入增加了1倍。

為了促進葡萄種植業規模化、標準化發展，提高種植戶的組織化程度，2008年，張星敏又成立了魯比葡萄合作社，在技術服務、新品種引進等方面為農戶提供支持，在農資服務、產前，產中、產后也提供“一條龍”服務。還通過互聯網發布葡萄有關信息，為客商提供優質的保障服務。由于品質好，服務到位，“魯比葡萄”遠銷廣東、湖南、四川等地。

除此之外，張星敏還為“魯比”葡萄注冊了商標，魯比葡萄合作社對該商標享有專用權。為了更好地管理和使用“魯比”商標，合作社專門制訂了“魯比”葡萄商標管理辦法和“葡萄質量標準規范”，明確規定了使用商標的條件、程序，當事人的權利、義務和原則，商標的保護和質量檢測標準，使“魯比”葡萄商標管理有了依據。而此次“魯比”商標的注冊成功，在提高地方“名特優”產品競爭力、發展特色農副產業、促進農民增收致富方面將起著重要的作用。

在張星敏看來，市場經濟給了所有人施展才華的舞臺。“要想在市場經濟中有所作為，就必須搞準市場需求，并且不斷推出新產品。”張星敏說，“以二季葡萄為例，以前冬天吃的葡萄都是放在冷庫里儲藏起來的，味道肯定不如新鮮的葡萄，所以二季葡萄的市場需求肯定沒有問題。我們這里秋、冬季雨水少、病蟲害少、陽光充足、溫差大，這些都非常適合葡萄的生長。在起初的摸索試驗中，我們遇到了很多問題，種植結果也不理想，但我們積累了經驗吸取了教訓，現在終于有了收獲。目前，整個基地單葡萄這一項，人均純收入就有8000元錢，今年可突破萬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