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鵠 石萌萌 劉雅靜 楊胤
連續幾個星期以來,由江蘇衛視推出的“新派交友節目”《非誠勿擾》穩居全國衛視頻道收視冠軍,甚至打敗了湖南衛視的《快樂大本營》。
節目紅了,是非也來了。一方面是真不真,馬諾、馬伊咪、劉云超……這些名字伴隨著《非誠勿擾》的火爆走俏各大網絡論壇,人們普遍質疑,美少女和富家子真的會上電視相親嗎?他們到底是不是托兒?另一方面是誠不誠,湖南衛視聲稱《非誠勿擾》剽竊了他們的同類相親節目《我們約會吧》。
《我們約會吧》于2009年平安夜開播,比《非誠勿擾》早一個月。湖南衛視在其買下的英國相親節目《Take Me Out》的版權基礎上進行了改良,制作出了中國版。
無論是《非誠勿擾》的“新派交友真人秀”,還是《我們約會吧》的“用時尚的娛樂方式作為表達形式的交友節目”,都帶動了電視收視的新一輪競爭,也似乎印證了媒體研究人李幸的那句話:2010年,肯定是中國電視的相親交友年。
要真人秀不要綜藝大觀
2009年7月,王剛組織江蘇衛視綜藝策劃組的13個人開會,每個人報6個選題,來研究下一階段做什么節目。90后、房價、開心網、婚姻的背叛等社會熱點雖屢屢被提及,但剩男剩女這個話題是唯一被13個人都寫到的。王剛決定以此為入口做檔新節目。
相親節目在上世紀90年代一度風行,代表作是臺灣胡瓜和高怡平主持的《非常男女》,足足火了7年。湖南衛視1998年推出的《玫瑰之約》也在反復的停播和復播中撐了10年。王剛認為,經過了這幾年選秀狂潮的洗禮,相親節目此時的再度出現將給觀眾帶來很大的新鮮感。何況,他要搞的是一檔足夠“新派”的相親。
傳統的相親節目里,幾個男人就配幾個女人,上節目的人一般身份地位都大體相當,交流也都溫文爾雅、一團和氣。“你收入多少?挺高。你芳齡多少?挺小。這樣的交友模式過時了。”王剛說。現實如此慘烈,他強調要把他的新派交友節目做成一檔真人秀,而不是綜藝大觀。
中國綜藝節目始終跟在歐美后面亦步亦趨,對于這一點,王剛毫不掩飾。剩男剩女是全球性問題,王剛能毫不費力地數出近十檔歐美相親節目,“有全家一起上節目幫小孩兒相親的、有前女友現女友爭奪一個男人的、有一個女生對100個男生的……”他印象最深的是BBC做的一檔《愛的傳送門》,每個女生站在一個格子里,男生站在傳送帶上,依次送到各女生面前,女生選擇要還是不要,但如果下一個更好,女生還可以把上一個扔掉,“菜市場的感覺特別強烈”。
真人秀講究兩點,正在進行和真實發生。對王剛來說,他就是要通過節目規則來設置一個情境,其中包含的戲劇沖突越強烈越好。24個女生對1個男生的局面由此誕生,這種極度不平衡必然導致有爭搶有唾棄。而迅速亮燈滅燈的及時表態也是真人秀的慣用手法:有表態就會有交鋒。
“我們只需通過搭建游戲規則來營造一個氛圍,當真實的男女進入其中,只要他們真實地表達自己,就必然會矛盾重重。而觀眾最想看的也就是一個普通人進入到一個極端情境里的真實反應。”
綜藝節目里用來調節氣氛、插科打諢的游戲時間被徹底省略了,比如《我們約會吧》里男嘉賓必須跨的美人墻、要接受的密室拷問等等。《非誠勿擾》里男男女女出場迅速、短兵相接,一個男嘉賓從亮相到離臺只有5分鐘的時間,24名女士在其間要完成她們的全部考驗。
要毒舌辣評不要溫情斯文
“吸引眼球,不擇手段。”是《我們約會吧》制片人劉蕾對《非誠勿擾》的8個字評價。“太急功近利了,我們的節目絕對不會去踩這幫男孩兒女孩兒,也不會發動人們來攻擊他們。”
劉蕾說:“我們畢竟是媒體,有最起碼的道德底線,刻意炒作是不允許的。比如我們不會去宣揚拜金,比如說你可以滅燈,但你不能用挑釁的語氣拒絕,而讓被拒絕的人受到刺激。”
在王剛看來,劉蕾道出的恰好是《非誠勿擾》比《我們約會吧》吸引人的原因。“其他節目走的還是綜藝類的老路子,玩玩游戲,聊聊天。《非誠勿擾》是真人秀。”王剛反復重申。所以它不能滿足于溫情斯文的相親交友,甚至沒打算促成任何一對男女,連裝出這種態度都不肯,它要的是以鮮明的話題性、兇狠的兩性搏殺,來容納那些困擾著人們的現實問題——金錢、房價、家庭關系、男女關系,“它是撕破臉的、夸張的社會漫畫。”
作為力推節目,《非誠勿擾》和《我們約會吧》都動用了臺柱子出場。湖南臺的看家寶何炅36歲,走的始終是青春活潑路線,《我們約會吧》欄目中他有意無意地充當著知心大哥一角,安慰和鼓勵著待嫁的女孩兒們。孟非作為江蘇衛視一哥,其實只比何炅大3歲,卻被臺里人戲稱“孟爺爺”,長年主講時事新聞,路線嚴肅。
“婚戀包含的內容很多,必然會講到房子,必然會講到老人,必然會有價值觀的碰撞。年輕的綜藝類主持人恐怕駕馭不了,所以我們想找一個有閱歷有經驗包括體驗了婚姻的。”江蘇衛視頻道總監王培達的分析結果直指光頭孟非。
孟非嚴謹,但節奏較慢,更多的時候他會讓選手充分表達,自己點評一兩句就行。王剛希望能加強節目“麻辣”的效果,最后百里挑一地選了性格色彩分析師樂嘉。樂嘉性格激烈,富于進攻性,能增添節目看點,光頭也和孟非相得益彰。
擁有老練主持經驗的孟非掌握著《非誠勿擾》的“度”。女孩兒們有時對男嘉賓刻薄過了頭,24張血盆大口對著一個綿羊似的男嘉賓時,孟非往往會保護一下男嘉賓——很多時候用的是調侃自己的方式。但他不會這樣對馬諾,那個聲稱“只愿意到寶馬車里哭”的“拜金”女孩兒。“一方面馬諾足夠強大,她不需要我保護;另一方面這個節目是24個女人對一個男人進行點評、挑剔,女性比較強勢。這個節目多少有些女權的意味。”
2010年4月的一期節目因為農民話題而激起軒然大波,這是王剛等主創人員沒有想到的。來自杭州的一對小康母子沈勇和其母表示希望“對方也具有相當的經濟條件,農村的不要”,讓場上24名時髦的城市女孩兒怒發沖冠。網絡上有人質疑這段節目是事先安排好的,王剛反駁:“你說出多少錢給你,你肯上臺來說這樣激起民憤的話?”
負責“選角”的李政說了兩個原則,一是必須樂于表達、善于表達,不管觀點多偏激離奇,上節目的人都是要秀自己的,不說等于白上。二是盡量選擇差異大、不同種類的人,所以《非誠勿擾》有年輕美貌女、麻辣女、中性女、離異女、博士女、花癡女,有身家600萬的富二代男,有月入850元但愿意為馬諾摳下眼珠的癡情男……總之,人形態各異了,才有話題。
“話題是由人帶來的。”孟非和王剛都這樣認為。所以王剛說,他們不制造話題,他們只選人——選擇千奇百怪、各行各業的人。
嘉賓究竟是不是托兒
2010年4月20日凌晨,網友黑刀在豆瓣網上發表日志《非誠勿擾》,詳細記載了自己參加前日錄制節目的經過。在歷經重重關卡終于和23號女嘉賓牽手之后,“……我們可愛的23號后來告訴我,她只是這個節目的托兒,參加這個節目只是她的工作,她說她很感激我在節目中選擇了她,并且送上了她濃濃的祝福:你那期節目的收視率非常高。參加完這個節目之后,一定會有更多的好女孩兒跟你聯系,祝你幸福。”
該帖半天之內被推薦了1000次。黑刀是豆瓣網的著名網友,現實身份為摩登天空的企宣總監,曾擔任上屆“快女”評審。回帖中網友普遍大呼上當,也有人質疑:曾擔任湖南衛視“快女”評審的黑刀,是不是來黑江蘇衛視的?
“我們盡量挑選動機單純的人,但是有些人的想法不在我們的控制范圍之內。”對于找“托兒”的說法,王剛徹底否認。“絕對沒有勞務費一說,我們只給外地選手報銷來回臥鋪票,如果你要坐飛機得自己貼錢。”
堅稱“我們的節目絕對不會用托兒”的湖南衛視同樣遭遇質疑。《我們約會吧》中的紅人張中媛本身就是湖南衛視的實習生,“她是實習生也和我們這個節目沒關系”的說法很難讓人信服。
北京師范大學藝術與傳媒學院博士生導師周星認為,觀眾把此事看得偏于嚴肅:“《非誠勿擾》肯定是秀,它很好地把握了秀文化,如果一點兒不作秀,它大概就是一檔新聞節目了。”
撇開真假判斷不說,不可否認的是,“是不是托兒”這個話題本身已經成為了真人秀節目常議常新的焦點,無論是觀眾的質疑還是節目制作人的辯白都起到了眾人拾柴火焰高的事實效果。
三足鼎立,蘇軍破局
2010年3月底,《非誠勿擾》在北京開了一場研討會,請了不少研究電視的學者。華南理工大學的李幸教授差點兒把研究生帶去——大齡青年們都在看《非誠勿擾》,偷偷做著各自的速配夢。
北京大學藝術學院副院長俞虹認為,《非誠勿擾》讓婚戀節目走出了狹窄的訴求,在預設過程中,呈現了豐富厚重的意義。“節目的最大看點不在于最后誰牽著誰的手走了,真正的精彩、高潮在前面已經完成。”
盡管學者苗棣認為江蘇衛視和《非誠勿擾》應該帶領中國的衛視節目在“從收視率為王、到內容為王、再到現在形態為王”轉變的道路上狂奔,但無可否認的是,收視率依然是衛視頻道們的最高指示。在和老大哥湖南衛視《我們約會吧》的同題擂臺中,這一次江蘇衛視完勝。
有趣的是,一年多以前,是江蘇衛視買下英國版《誰敢來唱歌》的版權,并在收視率不及湖南衛視的“挑麥”之后向廣電總局提出申訴。如今事件重演,賓主卻對調了位置。
2010年3月31日晚,浙江衛視推出了自己的相親節目《為愛向前沖》,江蘇衛視笑稱“這是《非誠勿擾3.0》版”。浙江衛視的總監夏成安,做科教頻道出身,很擅長做人文題材,“不惜血本派記者到青藏高原做片子,做得很扎實”。現在必須靠娛樂打拼天下,夏成安說自己“累掉了6顆牙,掉了11斤肉,白了一頭頭發”。
2004年以來,江蘇衛視的定位一直是“情感”,《人間》《世間》等節目著力于刻畫世間百態,描繪人情冷暖。2010年年初,臺里新提出了“情感世界,幸福中國”的新概念,有意轉型。一方面是斥資3億購買了包括高希希的《三國》在內的大量獨家首播電視劇,一方面是對綜藝娛樂節目《時刻準備著》《非誠勿擾》的全力打造。
“像《人間》這樣的節目,口碑是好的,但沒有話題性,觀眾又以中年人居多,這樣的群體不會在網上產生影響力。”江蘇衛視品牌推廣部主任劉原說。這次,《非誠勿擾》落點婚戀,擁有足夠兇猛有力的話題性,江蘇衛視一擊即中。
“普通人需要什么?普通人最大的政治就是愛情。”長期研究電視的李幸教授如是總結。
(摘自《南都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