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暢
在北京東北角大山子地區,有一片建于20世紀50年代的舊工廠,而今被稱為798藝術區。在這片充滿后現代氣息的街區中,靜立著一座古樸的藝術空間——“菊香書屋”。它的主人,是毛澤東的外孫女孔東梅。
798里的女老板
“我們這個空間,大到整體設計理念,小到墻上的每一幅畫,都是老板精心布置的。你看,這是切·格瓦拉,這是甘地,這些攝影作品非常珍貴,很多是老板從國外收藏來的。”正當工作人員向我介紹時,“老板”孔東梅走了進來。
她一身簡潔的黑裙,一條長長的鮮紅色圍巾,紅與黑的經典搭配,顯出獨有的高雅氣質和藝術品位。之前聽說的“毛澤東有個漂亮的外孫女,長得和他很像,下巴還有一顆和他一樣的痣”在那一刻得到了驗證。
“菊香書屋”曾是中南海豐澤園毛澤東生活過十幾年的地方。如今,孔東梅把它“搬”進798藝術區,又給了它新的詮釋。這里的一切,都充斥著強烈的對比:德國包豪斯建筑風格,巴洛克樂曲回蕩其間;書架上,記載著中國歷史的紅色經典作品,整齊地排列著;大廳里,一根立柱上密密麻麻地貼滿了毛澤東畫像……新與舊,中與外,理想與現實,記憶與未來,在這里交融。
“我從小就喜歡寫作,從中學到大學都參加了學校的文學社,也是校雜志社的一員。上中學之前,讀過大量17世紀~20世紀的西方文學書籍,還經常聽廣播小說。”孔東梅還介紹了她所寫的書籍:從《翻開我家老影集——我心中的外公毛澤東》到《聽外婆講那過去的事情——毛澤東與賀子珍》,再到《改變世界的日子——與王海容談毛澤東外交往事》。
孔東梅說自己希望做一個在古典與現代、東方與西方之間自如穿行的女人。她也一直試圖用自己的視角追尋先輩的足跡:“對于外公外婆,我心里有許多的謎團和疑問。通過寫書,探訪過去的事情,既可以更深入地認識他們,也是對我自身心路歷程的梳理。”
“這個地方很特別。你母親來過這里嗎?她喜不喜歡?”望著眼前個性而前衛的一切,我還是無法將其與毛家聯系到一起。
“來過。她對這個空間,還是挺滿意的。不過走在藝術區里,看著一些行為藝術的雕塑,母親有些不能理解。”
如今,孔東梅和母親李敏一起生活。談到現在的日子,她的臉上洋溢著笑容:“我能有今天的生活,其實也是這么多年一點兒一點兒找尋回來的,我一直在找回‘普通人的日子。”
與外婆獨處的日子
1972年,孔東梅出生在上海。如果不是因為外公的一句話,她這個生命可能就不會來到這個世界上。那時,“文化大革命”正進行得如火如荼。懷孕的母親向孩子的外公征詢意見,問要不要把這個孩子生下來。外公說:“要,生活再困難,也是應該要這個孩子的。”
后來,外公看到孩子的照片,給她取名“東梅”,“東”是他名字里的一個字,“梅”又是他平生的最愛。遺憾的是,在女孩兒4歲的時候,外公就離開了世界,他也一直沒有親眼見到照片上那個乖巧可人、和他一樣下巴長了一顆痣的外孫女。
女孩兒的外公叫毛澤東,母親就是毛澤東的女兒李敏。
孔東梅自小與外婆賀子珍一起生活在上海,她們居住的湖南路262號,成了她童年最重要的記憶。“記得那時上學回家,門鈴太高夠不著,每次我都要用書包墊腳才行。那個院子非常大,還有假山。我和外婆在花園里種了橘子樹、桃樹、枸杞樹等。”每當孔東梅想起外婆,都會想起那個大院子,想起外婆坐在椅子上,望著遠方沉思。在家中,孔東梅衣食無憂,工作人員對她照顧得很周到。
“但我沒有真正的童年,那時我就是一個深宅大院中的小女孩兒,不自由。哪怕是過馬路買一個5分錢的冰棍,都要費盡周折。”孔東梅說,“童年的我渴望像普通孩子一樣,有父母在身邊,可以隨意去玩耍。”“外婆的病使她自顧不暇,父母又都在北京,工作人員對我的管教非常嚴格,童年的那種孤獨是可想而知的。我現在覺得吃別人家的飯就特別香,有什么東西也特別愿意與人分享,都是出于童年對這種回歸普通家庭的渴望。”
孔東梅6歲時,被父母接回北京上小學。她說,如今自己對文化藝術的濃厚興趣,源于母親和家庭的教育。“母親很古典,喜歡歐洲的、浪漫主義的東西。可能因為她從小在俄羅斯長大,受俄羅斯古典藝術的熏陶比較多。我小時候不能像其他孩子那樣隨便出去玩,母親就給我買了很多書。”
讓“紅色經典”有個性
1992年,孔東梅考入北京航空航天大學英美文學專業。她說自己更喜歡文學,天生對油墨紙張一類的事物感興趣:“那時候,我還曾幻想過開個小書店,過著讀海明威的小說、喝咖啡、養一只貓的小資生活。”
大學畢業后,孔東梅進入剛剛創辦的泰康人壽保險公司。在泰康人壽的3年中,她從端茶倒水打雜干起,幾乎在各個部門都干過:“隨著泰康人壽變成十幾萬員工的大企業,我也經歷了脫胎換骨的變化。”孔東梅漸漸發現,這并不是自己追求的最終目標,她渴望走出去。
1999年是孔東梅人生的第一個十字路口。她想過辦企業,做自己的生意:“當時公司都注冊了,又碰巧遇到一個出國學習的機會。”
“當時我跟媽媽說3個月就回來,可一去就是兩年多。”剛到美國的孔東梅半年內搬了3次家,后來才慢慢穩定下來。
“在那里,誰都不認識你,你就是滄海一粟,淹沒在人海中。這個時候你才能看清自己,看清自己的血脈和家族。我開始安靜下來,逐步為自己的角色定位。”
在美國讀書時,孔東梅感覺到西方年輕一代接受愛國主義教育的程度非常好。他們不僅深知歷屆總統的經歷,而且每年都去憑吊過世的總統。“《辛德勒的名單》《拯救大兵瑞恩》等愛國、反戰題材的電影上座率都非常高。我就開始反思,我們的紅色經典文化應該以什么形式出現,才能讓年輕人從內心深處真正接受和喜歡?”
孔東梅也是到了國外后,才開始真正從不同的文化觀念和角度來看待外公、認識外公。“美國人對中國的了解非常有限,特別對毛澤東這個人,他到底建立了一個怎樣的國家,現代中國什么樣,他們并不了解。課堂上經常因此發生辯論,碰到他們不理解的事兒,我就講給他們聽。但沒有人知道,我就是毛澤東的外孫女。”
那時,母親李敏寄來的回憶錄《我的父親毛澤東》深深觸動了孔東梅。“我一看就哭了,很多細節令人難以平靜。毛家三代女性都有在異國學習的經歷,29歲出國的外婆算是‘老留學生,4歲出國的媽媽是小留學生……從外婆到母親,她們有太多我不知道的歷史。”孔東梅開始思索如何將“紅色經典”傳承下來。
回國后,孔東梅一邊走訪,一邊寫書。2001年,她注冊成立了北京東潤菊香書屋有限公司,從文化角度研究百年毛家以及中國,開始傳播和推廣“紅色經典”。在寫書的探索中,孔東梅對自己的外公、外婆、母親以及整個家族的歷史,都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外公對我的最大影響就是一種執著、百折不撓的精神——堅定自己的理想,堅定自己的人生道路,不要因為一些小的挫折而放棄。”
注:孔東梅,1972年出生,毛氏家族第三代中唯一的女性。母親是毛澤東長女李敏,父親是孔從洲將軍之子孔令華。1996年畢業于北京航空航天大學英美文學專業,后參與組建泰康人壽保險公司。1999年赴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攻讀國際傳播與媒體研究碩士學位,2001年回國創辦了北京東潤菊香書屋有限公司。現在北京大學攻讀博士學位。
(楊方摘自《女性經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