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無法做到的事情

作者簡介:

孫道榮,男,現居杭州,文筆細膩流暢。近年來創作頗豐,大量作品見諸《雜文報》《北京晚報》《讀者》《青年文摘》等全國各大報刊,已出版作品集《在麥尖上跳舞》《細節》。

不久前,我去參加一場講座。面對臺下充滿期待的聽眾,教授篤定地說,世界上總有一些事情,是你無法做到的。一句話,讓在場的人來了精神,像聽到了非常值得挑戰的事情一樣,坐直了等著聽下文。

——你無法用自己的舌頭舔到自己的胳膊肘。

教授話音剛落,人們紛紛卷起衣袖,抬起胳膊,彎下頭,伸出舌頭,努力地舔自己的胳膊肘,夠啊夠,夠不著。可仍不放棄,再換一只胳膊,更加張牙舞爪,齜牙咧嘴,拼命地夠啊夠,還是夠不著。

——你無法在打噴嚏的時候把兩只眼睛同時睜開。

打噴嚏,這有何難,誰沒有打過噴嚏啊?大家又開始做起了嘗試——張嘴,皺眉,鼻尖往上提,做打噴嚏狀。眼睛還真是閉著的。不行,一定要睜開眼睛,可是,打噴嚏的意思卻一點兒都沒有了。

有人忍痛拔下一根頭發絲,伸進鼻孔里,撩,再撩,一股惡氣直沖頭頂,“阿嚏——”嘹亮而悠長,一團雨霧噴薄而出。可自己卻只顧著投入地制造噴嚏,忘記了眼睛的狀況,忙問左右,我剛剛打噴嚏時,眼睛是睜著的,還是閉著的?

——你無法將唾液從牙縫里“滋”出來。

經歷了頭兩次的失敗,人們群情激奮,教授的話剛落地,人們就立即咧開嘴,露出兩排或白或黃的牙齒,上下咬合,然后,開始吱吱地往外噴著唾液,但聞會場內吱吱有聲,各種味道隨之彌漫。

有人一邊滋,一邊支支吾吾說,教授,這回你錯了,這個動作一點兒也不難,我記得莎士比亞的《仲夏夜之夢》里,就有一個可以做到的人。你看,現在我也能做到,大家瞧瞧,我滋出來了。人們尋聲望去,果然紅唇白牙間,有幾股細細的白線噴出,狀如噴泉。

——你無法將自己的雙眉聳立成豎直狀。

因為有人做出了從牙縫里“滋”唾液這一“無法做到的事情”,在這個成功范例的鼓舞下,眾人信心倍增。教授話音剛落,眾人臉上的眉毛就像聽到號令一樣,一起向眉心聚攏,緊湊,并攏,眉尾則像驕傲的尾巴一樣,努力地往上翹,剎那間,什么柳葉眉、八字眉、半月眉、上揚眉,如鯽魚過江,閃亮登場。

——你無法把自己的拳頭完全放入自己的口中。

——你無法放大或縮小你自己的鼻孔。

……

就這樣,教授拋出一件件人們無法做到的事情,每說出一件,人們都摩拳擦掌,迫不及待地進行嘗試,以證明自己能夠做到。然而,人們很快發現,這些所謂無法做到的事情,其實很多是可以做到的,有的甚至不過是雕蟲小技而已。

“你無法用舌頭舔你的鼻子或者下巴。”

當教授拋出最后一個“不可能”的時候,眾人被這看起來非常簡單的動作激怒了,所有的人都伸出了他們長長的紅紅的亮閃閃的舌頭,往上舔鼻子,或者往下舔下巴。他們奇跡般地做到了,他們舔到了自己的鼻子或者下巴!每一根舌頭似乎都在驕傲地證實,只要努力,沒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教授哈哈一笑,謝謝大家這么積極地嘗試,我注意到,大家都主動加入進來了,很多人還成功地做到了一些看起來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而這并非我要大家做的。

一個人,能不能用舌頭舔到自己的胳膊肘,或者鼻子,或者下巴,有什么意義嗎?沒有。但是,幾乎每一個聽到這個命題的人,都會忍不住地去嘗試。

跟風、趨眾、盲從,使我們一生中太多的時間、興趣和精力,浪費在了一些毫無意義的事情上。而我們還以為自己在嘗試,在努力。

講座進行到這里,不妨想一下,剛才你有沒有跟在座的大多數人一樣,努力地抱著自己的胳膊,一次次嘗試著用舌頭舔到它?

不從眾,這才恰恰是很多人無法做到的一件事情。

(光年摘自《北京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