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逆”,只為圓父親的一個夢

段奇清

他是一個大孝子,可1994年11月,他卻做了一件在他父親看來簡直是離經叛道的事。

1989年,他18歲時,如愿以償地考上了中央音樂學院,主攻中提琴。畢業后,他被分配到了中央芭蕾舞團做了一名中提琴演奏師。只半年,他就坐上了首席提琴師的位置。然而過了一周,他卻做出了一項驚人的決定:辭職,去做他喜歡的搖滾!

他的父親是海政歌舞團的一名長號演奏員,在父親那一代“正統”音樂人的眼中,“搖滾樂”就是“頹廢”、“玩世不恭”的代名詞,甚至還代表著邋遢和放縱。

然而他早在上大學時,就瘋狂般地喜歡上了搖滾。他只要一聽到邁克爾?杰克遜、羅大佑、崔健等人的搖滾樂,就會覺得心潮澎湃。從此他開始練習寫歌,立志做一名創作型的搖滾歌手。很快,大四那年,自發地成立了一支搖滾樂隊。他們以母校的門牌號———“鮑家街43號”為樂隊命了名。

當得知兒子迷上了搖滾后,父親就對他正色而言:搖滾是不健康的,你不要碰它。結果那天父子倆發生了激烈的爭吵。從此,他再很少回家,一心在鮑家街43號去寫歌,去主唱。

這次的執意辭職,換來的更是父親的怒吼聲,是掄起巴掌一頓猛打。此時此刻,他是多么想告訴父親,自己的“叛逆”,自己的“一意孤行”,去闖出自己的一份事業,只是為了去圓父親的一個夢。可父親能相信嗎?即便相信了,用這種方式父親又能接受嗎?他不得不流淚離開了深愛自己又不能理解自己的父親,還有摯愛自己的母親。

1994年,搖滾樂在中國根本就沒有市場,這一年北京的冬天特別冷,離家后,他只能租一間小小的地下室容身,而地下室的暖氣會常常停供,他就只能裹著被子坐在床上創作。

每當寫好一首歌后,他就會騎上自行車去樂隊與隊友們一起演唱。在最困難的時候,他一天只能吃到一碗面條。

1995年1月的一天,他的母親實在是放心不下兒子,通過他的同學,終于找到他棲身的地下室。母親推開門,那是一幅怎樣的情景?屋子宛然一個冰窖,只見兒子蜷縮在床上,看著一臉菜色,雙眼已凹了下去的兒子,母親強忍著淚水,一把拉住他,說,跟我回去吧,你這樣,不說餓死,凍也得把你凍死!

回到家后,母親為他做了飯菜,這久違了的熱乎乎的可口的飯菜,他埋頭便狼吞虎咽起來。剛剛吃完,父親就推門進了屋,見到兒子,也心疼得不得了,好一會兒,父親才對兒子說,你也別這么撐著了,要不,我陪你到團里說說,回去上班吧!他卻拒絕了。父親見兒子是如此固執,心中的火氣又不免騰地冒了起來,說,放著好好的工作你不做,偏偏要這個不入流的搖滾,你看看你現在都成什么樣子了!你知道街坊鄰居都是怎么議論你的?你不嫌丟人,我還嫌丟人呢!

話說到這個份上,他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再待在家中了,他轉身出了門。母親趕上他,偷偷塞給了他幾百元錢,兒子再次離去,父親也異常難過,心頭不禁一陣絞痛,心臟病也就又發作了,“撲通”一聲跌坐在地上……

人們大凡不愿叛逆,不敢叛逆,只因叛逆往往不僅不能被親人理解,而且極不容于社會。他帶著靠借來的錢錄制好的音樂小樣,騎著一輛破自行車四處奔波,可就是不被看好,也就沒有一個人愿意投資。對他打擊更大的是,一直非常支持他的女友,最終未能承受得住現實的壓力,也不得不硬著心腸離他而去了。

只要沿著這條路走下去,自己所堅持的東西也就極有可能被人接受,極有可能從另類,從異端,被看成一種新生事物,甚或成為一種引領時尚的主流。

可不是,他就迎來了這一天。1997年,他自己作詞、作曲,并演唱的首張專輯《鮑家街43號》終于問世。1998年,他又推出了《鮑家街43號(2)》。2000年7月,對于他來說,更是一個火紅的日子,華納唱片公司主動與他簽約,隨之他也就又出版了第三張專輯《火花》。

他成功了,他離圓父親的夢只有一步之遙了。沒料到,咫尺卻成了天涯。

原來在他6歲那年,父親讓本來對音樂就有著濃厚興趣的他正式開始練習小提琴。當父親將一把小提琴遞到他手中時,不禁深情地說,兒子,你好好練,希望你有一天能帶著父親到世界各地轉上一圈。然而,還沒有到自己能出國演出的一天,父親卻于2007年10月5日,因心臟病猝發永遠離開了人世。

2009年10月5日,也就是父親已故兩周年忌日的這一天,他正好有幸去悉尼演出。到達悉尼后,他先是去了海邊,對著如血的夕陽,如夢的落霞,他打開旅行包,捧出一把父親的骨灰,撒入蔚藍的大海中。

從那之后,他每次出國演出,最重要的就是帶上父親的骨灰。他說,您叛逆的兒子讓您費盡了心血,可兒子是深愛您的,只是這樣的愛太不被人理解了。生前我未能滿足您的愿望,您如今與我雖說已是陰陽兩隔,我也要帶著您。父親,您已看到過本世紀世界上最美麗建筑物之一的悉尼歌劇院了,我還要讓您看到斯卡拉歌劇院、維也納的金色大廳……從那以來,每到一處,他還都會同在悉尼一樣,找一處幽靜的海邊抑或草原,將父親的骨灰撒一點兒在那兒。

他就是搖滾王子———汪峰。

父愛是偉大的。當一個兒子不惜“離經叛道”,不懼千辛萬苦,只為了去圓父親的一個夢,難道這種愛不更是一種千古絕唱!他終于以自己的意志自己的拼搏站在了世界舞臺上,盡管它遲來了一些,但對九泉之下的父親到底也是一種告慰……

(圖/宋德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