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第一時間”的再思考

□ 趙振宇

（作者是華中科技大學新聞評論研究中心主任、教授、博士生導師）

拜讀了《中國記者》今年第7期刊發的馬勝榮、董夢杭的文章《新聞報道慎用“第一時間”》，受益匪淺，表示贊同。同時也想就此再發表一些看法，以期引起新聞人的重視。

一、什么是第一時間

據考證，第一時間在中國內地的出現時間大約為1986年，它譯自英語的“prime time”。本義指“（電臺、電視臺）受眾最多的時間段”，相當于漢語的“黃金時間”；另一個是引申義，指“最佳時間或最熱鬧時間”。①劉建明認為“從廣義上說，第一時間又是指人們對突發事件的認識處于空白的時刻。也就是說，身臨現場的人在事件發生時難以立刻理解事件，甚至除了驚愕或恐慌之外得不出任何結論。”②2008年6月20日，胡錦濤總書記在人民日報社視察時指出“要完善新聞發布制度，健全突發公共事件新聞報道機制，第一時間發布權威信息，提高時效性，增加透明度，牢牢掌握新聞宣傳工作的主動權。”③

從詞義及產生背景來看，“第一時間”具有極為強烈的競爭意義：自20世紀80年代后期，伴隨改革開放和新聞報道的改革，新聞媒體間的競爭越來越激烈，表現之一就是新聞時效性的爭奪，“第一時間”便成為媒體爭奪的焦點。從國際競爭來看，時效對國際輿論的影響極為重大，因此國家領導人多次提出“第一時間”這一概念，也表明對國家層面新聞輿論競爭的關注。之所以出現搶奪“第一時間”現象，主要因為“第一時間”發布的新聞具有強烈的首因效應，能極大增強新聞的輿論引導效力，固定受眾對新聞和輿論的接受思維模式。

從以上分析我們認為，“第一時間”不僅是新聞問題和經濟問題，而且是個政治問題、社會問題和國家安全問題。掌握“第一時間”就是掌握了輿論的主導權。

□ 新華社四川分社記者楊迪（出鏡者）、蕭永航在遭受嚴重洪災的廣安老城區做電視直播。（李橋橋/攝）

所謂“第一時間”，我的理解是指能夠發現和傳播有價值信息的最短或起始時間。這個時間包括兩方面內容，一是不為人知的時刻。二是不為人識的時刻。

二、如何理解“第一時間”

從上面“定義”可以看到，“第一時間”表明事實的發生、發布與受眾的接受之間存在著一定時間距離，它與通常所說的“迅速、及時”或“立即”有相當大的區別。在特定物質技術條件下“迅速、及時”是絕對的，而“第一時間”則是相對的。從現實來看，有些信息適合及時傳遞，如內部新聞信息傳遞，事關社會公眾安全的新聞等等。但并非所有的信息都適合于“及時”傳遞。如在2008年北京奧運會開幕式的彩排中，韓國一媒體“及時”將信息曝光，結果遭到國際奧委會的批判，原因不在別的，而在于它違反了大家統一制定的守時原則。簡單強調“及時”，一方面容易使新聞工作者不顧社會后果地爭搶傳播信息，另一方面也會使受眾對時效性形成機械式了解，從而對新聞信息傳播在某些方面的時間延誤難以理解。

“第一時間”強調的是全方位地考察媒體競爭者、受眾以及國家，而“及時”考察的則是信息與客觀傳播手段間的關系。因此要深刻理解“第一時間”，我們應從國家、媒體和受眾三個層面對其加以考察：

從國家層面來看，“第一時間”表示的是國際輿論競爭中的先導權。強調新聞要在國外媒體報道之前既已報道，從而獲得搶先話語權。

從媒體層面來看，“第一時間”表示的是媒體在某些具體的新聞上能夠領先于其它媒體。此時的報道不僅涉及到發生的事情，而且涉及到發現事物。

從受眾的層面來看，“第一時間”表明新聞信息的傳播要能夠對受眾有所作用，或者能夠滿足精神方面“第一”的需求，或者能夠為受眾的社會行為提供決策參考，而非“馬后炮”。

本文主要從媒體操作層面辨析“第一時間”：

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中，媒體的“第一時間”不僅通過對“發生”的新聞加以報道獲得，而且通過“發現”新聞來增加自己的競爭活力。就目前形式來說，“發現”占有的份額呈逐漸擴大趨勢，具體表現即是新聞報道策劃的大規模運用。具體來說，第一時間包括以下兩層含義：

一是不為人“知”的時刻。

這種不為人知有兩種形式，一種是事件突然發生，不為人知，媒體接收信息后迅速傳播；另一種是事件發生后很久未得到媒體的報道，從而不為人知。在2008年“5·12”汶川地震中，地震發生后的幾分鐘之內，網絡上就已出現相關信息，其后，多數人都接到手機短信通知，表明汶川發生大地震。中央電視臺一改往常重大新聞要在“新聞聯播”才能播出的慣例，經核實，于當天14時50分以滾動字幕的方式作了報道。15時整點新聞頭條口播。15時20分，新聞頻道就推出直播特別節目《關注汶川地震》……④而報紙要通過號外等形式在傍晚或者正常版面第二天早上才能發布信息。由此可見，“第一時間”在不同媒體中的體現不同。

近5年來，湖北省已先后有5人獲評“感動中國”人物，4人被評為全國道德模范。在這些英模人物中，除“10·24”長江大學英雄群體、“信義兄弟”是突然發生的外，“暴走媽媽”“小處方醫生”“仗義老板”等人物都是記者在平時的采訪中挖掘、發現，經過精心策劃報道后產生的。⑤媒體的實踐告訴我們，“第一時間”并不都是報道成功的前提，科學策劃才是差異化競爭取勝的法寶。

二是不為人“識”的時刻。

在這一時刻，一方面記者通過新聞敏感發現客觀世界中存在的不為人識的信息，從而做出新聞報道策劃，滿足受眾信息需求；另一方面評論員（也稱評論記者）通過概念、判斷、推理揭示蘊藏事實中的真諦，以有形意見的形式來表現、告訴受眾該事物發生的性質、原因、意義及發展的趨勢。

前者能充分發揮記者的主觀能動性，使記者識人之所不能識，見他人之所不能見，最后形成媒體的獨家新聞，同時也形成了媒體的核心競爭力。以《廣州日報》為例，2008年2月5日二版報道了“站著都能睡著的子弟兵”。春節過后，14日該報在頭版刊登《本報尋人啟事》，尋找在抗擊雪災中“站著都能睡著的子弟兵”，至18日刊文《“最可愛的大兵”找到啦》。這是一次成功的新聞報道策劃。發現新聞的過程極大調動了讀者的積極性，讓受眾又一次重溫在災難中無私付出的子弟兵，獲得良好的社會反響。

后者指媒體在競爭中，不僅要爭第一時間發布新聞事實，更要爭第一時間發表新聞評論（包括深度報道）。隨著中國民主政治進程的加快和中國公民素質的日漸提高，這種需求將會越來越強，媒體在這方面的競爭也會越來越激烈，這也正是當下時評火爆的原因所在。2008年5月12日，汶川地震發生的當天晚上20：29分，新華網在“新華時評”欄目中發出了第一篇評論：《善用手機短信傳播安民信息》，20：54分發出第二篇評論《黨和政府與震區人民心連心》，23：41分發出第三篇評論：《及時披露權威信息是消除恐慌定心丸》。這組評論不僅在第一時間傳播了黨中央、國務院及全國各地的積極行動，而且在第一和第三篇評論中都介紹了相關的背景資料，給受眾更多的評論附加值。本人應邀參加過“新華時評”有關研討會，我以為，“新華時評”努力將“不為人知”的事實和“不為人識”的判斷融為一體，值得稱道。

三、在實踐中把握好“第一時間”

新聞是對正在、新近發生或發現有價值事實的報道。能在第一時間趕赴事實現場報道新聞，當然是新聞記者的首要任務；但是，時空觀告訴我們，并非任何事件都會給媒體記者提供這樣的機會，特別是在當今傳播手段多樣化，傳播時效快速化，人人都是麥克風的時代。要想事事都能把握第一時間確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新聞工作者應是實事求是的模范，一是一，二是二，事件是什么時刻發生的，記者是什么時刻到達的，只要是老實人都能說清楚。至于誰是第一時間到達現場，只要將到達的時間寫清楚，誰是第一就十分明白了。同時也要明白這樣一個事實，并非有了第一時間就一定能做出好報道來，重要的是能否在第一時間對此事的來龍去脈、價值和影響作出獨特的判斷即評論。受眾需要的并非只是第一時間，他們更需要新聞價值含量高的描述和評論，不僅想知其然，還想知其所以然。

【注釋】

①高丕永：《“第一時間”的源和流》，《咬文嚼字》，2003.03

②劉建明：《第一時間是什么時間？》，《新聞與寫作》，2006.06

③胡錦濤：《在人民日報社考察工作時的講話》

④趙化勇：《尊重新聞規律，完善應急機制》，2008年第7期《電視研究》

⑤http://www.sina.com.cn 2010年07月20日新華社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