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建


民諺有言:“說曹操,曹操到。”這原本是用來描述一代豪杰曹操兵貴神速的兵家謀略之語,現在網上流傳的,根據此俗語改變而來的一句“說曹操,曹操就被盜”,則成了對各地爭奪曹操故里的一句惡搞和調侃。原本是一件很嚴肅的考古事件在后現代的語境中卻被解構成了一個個看點,一個個賣點。雖說一個曹操墓的發現,發掘作為考古學界的一大盛事,引得各界的關注本無可厚非,但在這件盛事當中被摻雜了各種各樣的因子,讓一件原本單純的學界之亭成為了一個“古墓迷局”招來多方置喙。
魏武高陵安在?安陽?邯鄲?亳州?
2009年歲末,河南安陽曹操墓的發現無疑是一則大新聞。曹操作為中國歷史上名氣最大,爭議最多的人物之一,其墓葬的發現引起關注和爭議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是,爭論之中一些“屁股決定腦袋”的現象令人頗感遺憾。自河南方面公布發現曹操墓的消息以來,質疑之聲就不斷傳來,其中有兩股聲音格外“突出”,一是“河北邯鄲多位學者質疑河南安陽曹操墓”,二是“安徽亳州擬發掘疑似曹操墓”。如果說馬未都等社會名流以及普通網友們的質疑屬于“個人意見”,那么這邯鄲和亳州無疑就是“組團反對”了。兩地學者紛紛站出來駁斥河南安陽方面判定曹操墓的證據,宣稱真正的曹操墓在自己這里,并要求發掘疑似曹操墓,和堅稱安陽曹操墓證據充分的河南學者形成針鋒相對之勢。這種情況讓人很難相信學術之爭后面沒有利益的驅動。
盡管地方政府希望自己能擁有曹操墓的心情可以理解,但曹操墓究竟在哪里的問題卻不是以現代人的意志為轉移的,而是曹操或者其后人在近兩千年前就決定了的。安陽的墓葬究竟是不是曹操墓這完全是一個學術問題而不是利益的博弈,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一切都應該用客觀事實說話。
和轟動一時的“周正龍拍虎”事件不同,考古遺跡的認定本身是很復雜的,專業性也很強,遠不是判斷一張照片是否經過圖像處理那樣簡單。曹操墓的真偽問題,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僅憑目前媒體公布的一些簡單信息,無論是普通網友,還是各路專家,恐怕都很難做出真正有說服力,有價值的判斷,贊成還是反對也都太嫌武斷。知名學者馮驥才就認為這是一件很荒唐的事,“現在考古人都成為明星,很嚴肅的事情變成了制造賣點,說曹操墓給當地帶來幾億元的經濟收益,我覺得更荒唐。什么都沒清楚,怎么能說幾億元呢?我們能說長城給中國人民帶來多少經濟收入?這如何衡量?我們能用給人們帶來多少億來判定它的價值嗎?西安的兵馬俑是用幾個億來判定它們的價值嗎?當然不是,它還有歷史的價值,審美的價值,有藝術的價值、文化的價值等多重價值,也不是拿經濟來衡量的。”
邯鄲和亳州的學者們如果真的打算把曹操墓的真偽當成學術問題來對待,就應該到實地去考察,詳細了解墓葬的挖掘情況,然后再提出謹慎的判斷,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急匆匆地跳出來,用一些似是而非的理由去“為反對而反對”。或者,就干脆像亳州市“曹操研究會會長”那樣,干脆脫下學者的外衣,亮出自己的真實身份——旅游局副局長。
找得“古墓”在,引得“鳳凰”來
還在營魏高陵進行科學論證的時候,不少“歷史悠久”的地方政府早就未雨綢繆的打起了祖墳的小九九。比如四川彭山縣旅游局已經編制了《彭山縣漢昭烈帝劉備墓規劃方案》,劉備墓旅游景點的開發已經赫然被納入規劃。連劉備墓旅游景點的開發規劃都有了,可見當地是多么地期待發掘“劉備墳”。翻箱倒柜也好翻天覆地也罷,研究歷史的醉翁之意已然赤裸裸。“古墓經濟”不好聽就穿上了“文化產業”的外衣有沒有文化是一回事借著公眾對歷史過往的好奇販賣些做舊的噱頭,才是正事上下五千年縱橫三萬里野史正史,典故傳奇,別的不說就只是帝王將相,文人騷客的墳墓全部挖掘出來,開辟成展館賣票營生,也比做實業輕松得多:一是不需要很多投入有壯丁挖土即可;二是技術也不會太高,拉起紅線保護好鍋碗瓢盆就好,三是風險很小,高興的時候門票還可以隨著CPI《居民消費指數》等水漲船高,最重要的是獨此一家別無分店想要市場競爭也難,比搞能源或者房地產還要立竿見影,可見“挖祖墳”還真是一個新的經濟增長點
話說回來掘墓挖墳若非不得已而為之,總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至于地方財政會不會因為挖墳挖成富翁就個例而言是有這個可能的。但如果從國民經濟整體來看這無異于癡人說夢道理很簡單,在一定時期內,國民創造的社會財富是個定量用古墳來吸引人,只是定量財富的配置問題本身并不會創造出多少新的社會財富,而如果每個地方都這么做不僅不會增益財富總量,反而會消弭實體經濟的熱情——都去挖墳發財,誰還樂意去從事社會生產活動,有人說,古墓經濟實際上是第三產業這個判斷沒問題,但是我們不能忘記成熟的第三產業離不開發達的第一、二產業作為支撐——沒有小麥,何來面包,我們可以看看發達國家人家的旅游等第三產業的確是經濟的支柱,但是它們是有與之匹配的第一二產業打底。就譬如個個都來旅游游客總不能只吃風景過活吧。
往來成古今,人事有代謝。歷史可以拿來懷舊,可以拿來抒情,那賴之消費拉內需恐怕不甚靠譜。翻箱倒柜的歷史,和任人打扮的小姑娘有得一拼。只是,我們在刨墳掘墓上表現的這種狂熱與跟風,何時才能收手?
勸君少談帝王冢,經濟學術要商量
有關曹操高陵的爭議,終于在2010年1月28日國家文物局對于河南安陽高陵考古問題的正面認可中暫時塵埃落定,在這爭議之中出現的各種問題不得不引起我們的思考。在這一片喧鬧聲中的背后,無疑又是一曲曲“文化搭臺,經濟唱戲”,的老調,還有一段段學術和經濟利益那剪不斷,理還亂的故事。
一代梟雄曹操的基地在河南安陽西高穴村的發現不但改變了這個先前落寞貧困的村落,更被安陽縣政府賦予濃郁的地位提升、經濟振興等多重意義。官員與普通村民,都因為曹操墓的出土而變得亢奮起來這當中有村莊的躁動有村官的算盤當然還有地方政府的考量。莫不把“治世之能臣,亂世之梟雄”的曹操墓盤算成生意經,當成“績優股”。盡管在2010年3月8日河南省文物局官員召開的“2009年度河南省五大考古新發現”新聞發布會上有如下的闡述:曹操墓是中國的重大考古發現之一不存在所謂的商業開發,將來會面向公眾開放,面向海內外公眾展示曹操墓的保護成果,但我們還是不憚以最壞的“惡意”來揣摩這一公開的官方說法——經濟先行,還是文化先行需要我們拭目以待。
在這里我們還需要拋開地方GDP(國內生產總值)的環節談一談社會公信力中最堅實的一個基礎學術公信力。在上個世紀秦始皇陵被發掘的時候大多數的人們心里還是很單純的,對于考古學這門既陌生又高深的科學還是存有敬畏之心的。到如今,“李白”,“二喬”故里之爭的瘋狂舉動依然讓人感到不可思議。不僅如此,為爭“諸葛亮”,湖北襄樊和河南南陽幾乎對簿公堂,為爭奪“岳飛”,河南內黃和湯陰“打”得不可開交,為搶奪“老子”,安徽渦陽和河南洛邑幾乎反目……不僅是考古業界人士,就是非業界人士如收藏家文學史專家也會插入一足你方唱罷,我登場,好不熱鬧,也難怪是非不斷。試問,這么多鬧劇的出現,人們對原本嚴謹的科學考古和學術研究能不產生懷疑嗎?他們近乎你死我活的“故里之爭”,“原籍之爭”能不讓人懷疑背后的動機嗎?
也難怪當曹操墓橫空出世之時,人們本能地再起疑問,是不是又有人用古人上演鬧劇來賺取眼球?是不是又是一幫“爭奪故里”之流在為自己聚搶資源?于是,已經“安寢”了兩千多年的曹操又被人從墓中拉起來東臨碣石驚觀“滄海”——為了幾個銅錢,一群人口沫四濺爭辯之“海”。一代梟雄曹操縱然是萬丈豪情也是無可奈何。
“憂從中來,不可斷絕”
在經過國家文物部門的官方鑒定之后,終于真相大白,河南安陽的曹操墓無可厚非,不容置疑。曹操墓被確定,關于曹操墓的是非之爭也告段落。今后肯定還會有更多有價值的古代遺跡,古代文物被發掘出來,那個時候,真希望人們能夠正視科學的嚴謹性,拋棄利益的糾葛,堅持“利益無涉”原則,謹言慎行,嚴拒炒作,本著對民族,對歷史負責的精神,認真對待考古研究不要再把一個個歷史名人挖,出來胡攪亂纏一番,歷史文化畢竟不是個個可以肆意操弄的“周老虎”。
我們應該看到在當今這個“娛樂至死”的時代,“消費正在消解著學術的價值內涵,古人,歷史乃至一些文化遺產,都無一例外地成為可操控可娛樂可惡搞、可肆意解構顛覆的面團。更多的人把這種“解讀”當成了一種娛樂,本著娛樂的精神,開放的品質,我們原本應該平和地看待一些娛樂的事物,既娛樂了他人又娛樂自己,一舉多得。只是,現在我們對娛樂古人和文化樂此不疲,遲早我們自己也會淪為被后人娛樂的道具。
“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鑒之,亦使后人而復哀后人也。”這句古語相信我們都不會陌生,只有嚴肅地對待歷史這口深井,包括歷史事件,歷史人物,歷史遺跡,我們才能夠汲取甘甜的井水,來滋潤我們現實的土壤,防止其干涸,皸裂。正如禾苗生長靠陽光雨露呵護一樣,只有嚴肅認真地對待祖先留給我們的歷史遺產,我們的社會文明才能不斷升華,而不是一味地衰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