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自己的歸屬——邁克爾·杜瑞斯的《碧水橙舟》解讀

□楊大亮（上海電力學院直屬外語系， 上海 200090）

□張 軍（上海第二工業大學外國語學院， 上海 201209）

一

小說《碧水橙舟》分三個部分，分別由三位性格迥異的土著美國女性蕾娜、克里斯廷和艾達講述。蕾娜的講述從醫院開始，在那里，她跟經常酗酒并住院的母親克里斯廷正在打牌，父親艾爾金突然出現在她們面前，并和母親爭吵起來。蕾娜起身離開前往停車場，卻發現母親克里斯廷已經在那里試圖闖入車內，并說她要將車子撞毀，然后蕾娜就可以拿到人壽保險金。撞車未遂后，克里斯廷決定回到她從小長大的地方——蒙大拿州的居留地。第二天一大早，克里斯廷和蕾娜驅車出發。在離克里斯廷養母艾達阿姨家一英里的地方，車子拋錨，蕾娜和母親只好徒步去艾達家。看到克里斯廷時，養母艾達阿姨顯得很不愉快。于是，克里斯廷將蕾娜留給艾達，只身離去。

蕾娜不喜歡居留地的生活，艾達阿姨對她很冷漠，其他的孩子們還取笑她的黑色膚色。不久，在當地的布道所，蕾娜結識了牧師湯姆教父，后者勸她加入年輕人的宗教組織——上帝班。當她決定返程回居留地時，教父湯姆替她買了回西雅圖的火車票。但蕾娜故意錯過火車，睡在軌道旁。第二天，她認識了一位名叫斯卡爾的加油站服務員，其妻愛渥琳幫她在熊掌湖的國家公園找了一份看守的工作。蕾娜跟斯卡爾夫婦呆了一整個夏天。在國家公園附近一次牛仔競技比賽中，蕾娜有機會參加了競技競賽，在競技中她贏得了獎賞。她所騎之馬的主人代頓正是母親克里斯廷的非正式男友，代頓將蕾娜領回家后，克里斯廷當即與蕾娜大吵一架。次日，母女二人在庭院里又心平氣和地進行了交談，克里斯廷告訴女兒她的牧師的預言使她喪失了對生活信念。

克里斯廷敘述的故事從世界末日的未來臨事件之時展開。孩童時期，她和弟弟里是形影不離的玩伴。一天，她發現一個叫代頓的男孩如影隨形地跟著里，就認定代頓對自己有好感，而自己也喜歡上了代頓。當她試圖表白時，代頓謝絕了她，說可以視她為妹妹。

高中畢業后，克里斯廷在部落的議會工作，有機會和許多男孩約會。越南戰爭爆發時，里告訴克里斯廷說他想逃避服兵役，但是克里斯廷努力勸說他去服役。因為她知道假如里逃避服兵役，不僅會毀掉她的名聲，更會影響她作為居留地領導者里的政治生涯。代頓認為克里斯廷說的有道理并勸服里服兵役。后來，克里斯廷離開居留地前往西雅圖，在那里頻換工作和住處。一天，她收到代頓的來信，得知里在作戰中下落不明，接著，代頓的另一封信告訴她里已戰死。

克里斯廷在西雅圖的一家酒吧里結識一名叫艾爾金的士兵，并開始與他交往，不久克里斯廷發現自己懷孕，接著，艾爾金向克里斯廷求婚。但結婚后，兩人情感日漸疏遠。孩子出生后，克里斯廷給孩子起名為蕾娜，在蕾娜九個月時，克里斯廷離開了艾爾金，回到西雅圖試圖好好撫養蕾娜。數年后，克里斯廷有病住院，醫生告訴她，她的肝臟和胰腺衰竭，只剩半年時間。克里斯廷不知如何是好，當女兒蕾娜看望她時，她努力裝出一切都很正常。她曾試圖和艾爾金和解，但是他不辭而別。最終克里斯廷的選擇是通過撞毀自己的車子使蕾娜獲得保險金。正當她毀車之際被蕾娜阻攔，兩人開車一道離開。克里斯廷又想撞車自殺，卻因耗盡汽油未遂。后來克里斯廷決定回居留地，那樣的話當自己死后艾達可以照顧蕾娜。

敘事者又轉到艾達身上。當艾達還是少女時，她的母親病重，克萊若阿姨前來幫忙。但是父親里康卻對克萊若圖謀不軌。一天晚上，艾達回家時，發現母親和克萊若都在哭。她得知克萊若懷孕了，而孩子的父親竟是她的父親里康。為避免此事傳出去會使家庭蒙羞，克萊若提出對外界宣稱孩子是艾達的，在和當地布道所一位信得過的牧師赫爾貝特教父商榷后，克萊若被送到科羅拉多州的一座修道院將孩子生了下來，修道院的修女將克萊若的孩子起名克里斯廷。克萊若想讓他人領養克里斯廷，但是艾達堅決不同意，她帶著孩子回到蒙大拿州，親自撫養克里斯廷。數年后的一天，留在科羅拉多的克萊若找到艾達，說她已找到收養克里斯廷的家庭。艾達想留住克里斯廷，就讓教父赫爾貝特帶來相關文件證明自己是孩子的合法母親，克萊若大怒倆人不歡而救。

艾達的母親死后，父親離家出走。艾達與在二戰中因地雷受傷而毀容的維勒德確定了戀愛關系并同居，當維勒德在醫院接受整容手術時，艾達發覺自己懷孕了。維勒德手術很成功恢復了原本英俊的容貌，艾達的母親說他可以拋棄艾達選取她的任意一個女兒。維勒德回答說盡管艾達不美也不聰明，可是她很忠誠，為這他想和她一起。聽了維勒德對自己的評價后，艾達再也不想和他生活在一起了，維勒德只好回家。艾達的兒子里出生了，里是一個調皮的孩子。

二

蕾娜是充滿掙扎和誤解的數代人的產物，自初艾達同意充當克里斯廷的母親那一時刻起，長期困擾著這個家庭的問題使蕾娜的成長異常艱難。蕾娜的母親克里斯廷和艾達對她的身世守口如瓶。所以蕾娜不懂得去了解和探究母親和名義上的祖母對她的態度異常古怪曖昧的緣故。鑒于這種原因，她經常對她們產生嚴重的誤會。蕾娜天生的警覺和敏銳的觀察能力導致她在對人們作出判斷時僅憑其行為而不考慮其背景。

蕾娜一直在嘗試尋找自己在世界上的地位和身份，但由于缺乏對身世的了解而異常艱難。由于幾乎沒有自我意識，蕾娜常以她認為別人看待她的方式形成自己的觀念。蕾娜渴望能夠找到并正常地適應于一種較為正常的家庭生活。她在貝爾波湖畔所發現的那封信中所描述的家庭就是她心目中的伊甸園。她覺得家庭應該是她總能得到熱情呵護的地方。

范堅強命人在屋子里擺上了酒席，他看了看傷痕累累的一杭，揶揄地問：“要不要來一口？”一杭沒理他。他便一個人獨自喝起酒來，邊喝邊稱贊味道好。

盡管蕾娜經受了失望和挫折，但她的結局是樂觀的，并成為其家庭的未來和希望。當艾達開始講述自己的故事時，她解釋說有朝一日等到蕾娜“可能理解”時她會告訴她這一切。因此，蕾娜是小說中有機會既能了解過去也能把握未來的為數不多的幾個人物之一。如果說小說中還有任何能夠最終擺脫秘密、羞丑、內疚和誤解束縛的人物的話，那就是蕾娜。

克里斯廷以內在自我與外在自我之間的極大反差而令人矚目。在她的女兒蕾娜眼中，克里斯廷似乎有點不近人情，不負責任，根本就算不上一個稱職的母親。但是，當克里斯廷有機會告訴她自己的遭遇后，她的行為越來越被女兒所理解。克里斯廷的人際關系，尤其是與蕾娜的關系的主要問題是在于她不能將其感情轉化為行動。這種弊端自然而然導致了克里斯廷與蕾娜之間的矛盾，因為蕾娜傾向于僅憑行動來判斷他人。

克里斯廷的人生中經歷了多種不同的階段和性格變化，她自身那種放蕩不羈的生活方式和缺乏責任感的態度直到蕾娜出生后仍依然如故，這使她不可能去履行蕾娜心目中那種母親的角色。直到自己明白將不久別于人世，意識到自己辭世后蕾娜是她在人世間的唯一牽掛時，克里斯廷才真正意識到她應該真正地去履行一個母親的職責。

克里斯廷在小說中是連接新舊時代的橋梁。她有責任使蕾娜理解這個世界。但她對女兒傳授這些知識時卻摻雜了自己的誤解。她是城市和居留地之間的紐帶，而這兩種地域又對她的人格形成產生了影響。她體現的是舊時代向新時代的轉變，在這個艱難的過程中，痼疾尚待根除而新問題又接踵而至。

艾達是迄今為止小說中最為神秘和沉默寡言的人物。克里斯廷和蕾娜心中十分明白她為她們創造的世界，但又幾乎沒將其視為同一個家庭。艾達與世界的整個聯系始于她15歲時開始的謊言，由于她為自己所信賴的人利用和背叛，艾達將自己束縛起來，遁世而去，除了我行我素，拒絕與他人交往。她的沉默給她所撫養的孩子的生活帶來極大的混淆和誤解。當父母和姨媽摧毀了她的生活后，她自己竭盡全力創造新生活的根基，但建立在這種根基上的生活卻又搖搖欲墜，使下一代的未來動蕩不安。

與克里斯廷相反，艾達則一成不變。正如她自己所調侃的“我從未長大卻變老了”。艾達雖然是老太婆了，過其情感卻從未成熟過。她曾追求過的唯一男人就是威拉德。這種感情遲滯主要是因為艾達決心在情感上不依附于任何人，而她那種能維持在自己可控制范圍內不受傷害的愿望又妨礙了她嘗試新生事物。

艾達代表的是家族遺傳的秘密。而在小說中“蕾娜”一節內我們所看到的蕾娜所承襲的這種創傷事實上是艾達所處的時代造成的。因此，盡管在小說的最后一部分艾達談到自己的角色，但這也表示著故事的開端，正是為了艾達的緣故我們才必須要充分了解克里斯廷和蕾娜不得不講述的故事。

三

人物之間的誤解貫穿于整個小說之間，而杜瑞斯置讀者于獨特的視角，能看到某些情節的兩個方面。小說中有三條不同但又互相重疊的情節線伴隨著三位不同的敘述者，時而會以不同的觀點講述相同的事件。多重敘述者說明了本來應該相互之間非常親近的人物是如何常常發生戲劇性的誤會。例如，隨著小說的展開，蕾娜到醫院探視母親克里斯廷，而克里斯廷的行為顯得情緒起伏較大，不負責任，缺乏應有的理智。在講述克里斯廷的經歷時重現了這個情節，我們了解到克里斯廷由于發現自己活不過半年而覺得女兒和前夫缺乏同情心而受到心理傷害。

盡管艾達顯得相當冷酷，憤世嫉俗——她本人也承認這種貼切的描述——但至少其個人生活體現出其氣質是寬容和善解人意的。如果克里斯廷和蕾娜了解艾達的歷史，她們就會理解她的冷酷其實是她對其整個人生遭遇的反應。杜瑞斯將決定人物命運的事件展現出來，而這些事件造就了人物的個性和他們對這個世界的抗爭。以克里斯廷和艾達情況來看，這類事件通常是緘默的秘密但激起小說中其他人物的負面反應。

了解自己的身世是成長的關鍵因素。在小說三個故事情節中，每一個情節都含有描寫成長的部分，而每一部分的主角都在試圖尋找自己的歸屬。艾達從未真正有過機會了解自己的身世和肯定自身的價值，她過快地放棄了與影響她的生活潮流進行成功抗爭的愿望，試圖平靜地走過其生活所選擇的小徑，卻仍然憤世嫉俗。克里斯廷擁有許多艾達所缺乏的機遇。她淋漓盡致地利用了這些機遇。她嘗試過多種身份，試圖從中選擇一種最適合自己的身份，尋找自我。在蹉跎歲月里，她大膽而勇敢；她虔誠于宗教，成了一位忠實的宗教信仰者；在社交中，她甚至顯得任意妄為、放蕩不羈，只有當蕾娜出生后，克里斯廷才真正找到自己的歸宿。

蕾娜的身份認同較其母親更為復雜。盡管蕾娜知道父母親的身份，但埃爾金形同虛設，克里斯廷母性甚少，蕾娜渴望有家庭的安身之地，所以她固守在貝爾波湖畔看到的來信中所表達的愛而不去尋找生活中實際應屬于她的那部分。幾乎在任何方面她都是一個局外人，僅僅沉湎于對現實的逃避。對于蕾娜而言，尋找自我認同的主要過程是嘗試一種虛構的身份并認識到即使是她所能想象到的最夢幻般的情景也不會減少對她的傷害。蕾娜的心路歷程從根本上說是對自己身份的認同。

[1]Andrew.Wiget Dictionary of Native American Literature.1994.

[2]Alan R.Velieed An Anthology of American Indian Literature.1979.

[3]朱振武.美國小說本土化的多元因素[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6.

[4]郭洋生.當代美國印第安小說:背景與現狀[J].[期刊論文]-國外文學，1995：(1).

[5]薩克文·伯科維奇.孫宏.劍橋美國文學史.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05.

[6]李維屏.英美現代主義文學概觀[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19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