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意的溫柔——威廉·卡洛斯·威廉斯的名作《便條》、《紅色手推車》賞析

□王海青（河北工業大學人文與法律學院, 天津 300401）

威廉·卡諾·威廉斯（William Car1os Williams，1883－1963），是美國意象派詩歌和現代美國詩歌的重要詩人。出生于新澤西州的盧瑟福德鎮（Lutherford，NJ），曾就讀于賓夕法尼亞洲大學醫科，與意象派詩歌創始人龐德（Pound）相識。先后在賓夕法尼亞大學和德國萊比錫大學學醫，畢業后在家鄉行醫。威廉斯努力尋求詩意的美國精神，反對以艾略特為代表的智性化寫作，希望自己的作品被普通的老百姓理解。威廉斯的詩風簡樸、明晰、客觀，對包括垮掉派在內的美國后現代主義詩歌影響極大。

在詩歌主張上，威廉·卡洛斯·威廉斯被譽為美國著名鄉土詩人，他的作品大多取材于美國本土的日常生活，強調使用普通美國人的口語，寫具有美國氣派的詩，從而成為美國鄉土詩歌的倡導人。威廉斯有一句名言：“No ideas but in things”（沒有脫離事物的思想，或不要不在事物之中的撅念）。強調，意在物中。他反對抽象，反對說教，反對空洞的詞藻，反對引經據典掉書袋。他自己對這句一再提及的警句所作的解釋是，“詩人不允許他自己所要表達的超過能在他所寫情景中彼發現的那種思想……詩人用詩思想。”而他的詩，是由具體事物的細節構成的。他要讓讀者面對他所構制的情景，使他感同身受，從中“發現”思想。他的名作《便條》便是很好的代表，作品問世之后，為世人所稱頌，下面就其內容及藝術特色進行賞析。

I have eaten 我吃了

the plums 放在

that were in 冰箱里的

the icebox 梅子

and which 它們

you were probably 大概是你

saving 留著

for breakfast 早餐吃的

forgive me 請原諒

they were delicious 它們太可口了

so sweet 那么甜

so cold 又那么涼

——威廉斯《便條》

威廉·卡洛斯·成廉斯在這首詩中意味深長地表現了美國現代中產階級家庭中溫馨浪漫的生活圖景。作品以美國中產階級家庭日常生活中夫妻交流的基本方式：夫妻之間給對方的便條留言的形式展開（便條一般用于夫妻之間特別是吵架或做錯事道歉為形式），作品表面上的內容是一張妻子給丈夫的道歉的便條留言，它的基本內容是：對自己因貪嘴而吃了丈夫留著當早點的甜點心而道歉，因為不好意思向其當面說出而用便條的形式向其道歉。

而作者把這個便條留言真實的再現和敘述出來，則注入了作者自己的生活感受，表達了對活潑而又貪嘴的妻子的可愛以及溫馨家庭生活的一種客觀再現，詩人自己好像根本沒有出場，更沒有詩人自己的聲音，沒有詩人自己的感情，沒有描寫，沒有議論，甚至于連詩人自己的敘述視角都沒有，詩人沒出現，更什么都沒說，既然自己連說都沒說，那自己的情感和感受便無從呈現。詩人一反自己抒情與議論，代之而起的是妻子的一張歉意的便條呈現出來，在呈現中，表達了自己的真實感受和感動。婉轉地表達了自己的生活體驗。

在藝術表現上，作者采用一種客觀呈現的敘述方式。其實這種間接的文本敘述，在讀者接受和閱讀中則更貼近一層，在閱讀中，我們每個讀者也如同作者一樣，在初讀這首作品時會在頭腦中映現出一個活潑可愛而又貪嘴的嬌妻的形象，由于禁不住梅子的誘惑而貪吃，事后又懊悔不止的圖景，不禁內心微微一笑，同時也由此聯想到自己家中的日常生活情景，同時也勾起家庭溫馨情懷的回憶，因此通過這首平白而又樸素的作品，作者體驗到的溫馨美好的生活圖景傳遞到了讀者那里，引發了讀者的人生感受。一種對溫馨家庭生活的詩意的感受，一種詩意的溫柔在詩人的心田油然升起并為讀者所感動。

另外，除了客觀呈現妻子便條內容作為詩句內容，更為引人注意的是，作者在此呈現的是一種再次的回顧，這個再次則是指一種別有意義的敘述策略，表現了主體對客體（丈夫對妻子）的一種溫情流露，即：我吃了你的甜點心，而你是我的甜心，梅子是那么美味（so delicious），妻子在容顏上是那么驕艷欲滴，使人無法抗拒她的誘惑。在味道上，也就是說在給作者的體會上，妻子是那么的甜蜜和清爽（so sweet，so cool），從而完成從甜點心到甜心的情感所指和物與人的象征呈現，在每個讀者心中呈現出一個漂亮溫柔甜蜜和清爽的寫字條的人形象。同時妻子因一時貪吃而做了一件小小的錯事的不好意思的歉意也在字里行間流淌，外化于一種溫柔的抱歉，呈現出妻的溫柔，喚起讀者和作者往日的心理記憶。但作者則是有意而為之，因此，雖然作者什么都沒說，但從其自己體驗和經歷出發的事件記敘，則喚起中產階級日常生活美好時光的回憶和家庭生活溫馨浪慢的呈現。呈現出一個可愛（貪嘴）漂亮溫柔多情（sorry歉意）的妻子的形象，表達了自己對妻子的愛。在此表達的方式不是直接抒情，而是間接的知性敘述，間接的敘述意味著回憶、贊許和溫暖的回顧。而讀者讀到作品則是一種日常生活美好情感的喚起，你吃了我的甜點心，沒關系，這段文記敘了你是多么的可愛，你是多么的令人喜愛，我們的生活是多么的甜蜜。作者溫柔的抒情卻外化為一種不動聲色的知性敘述呈現出來，表現了當時中產階級日常生活的溫馨甜蜜圖景，表達了其階層心理體驗和內在情感。這是工業化時代，現代文本抒情的表達方式，即現代的語本，它的出現標志著對歐陸的精英文學（以批判主義為特征）的結束。在情感表達上日常化，其表現手法上的知性理性敘述則呈現為現代寫作特征。

而另一首作品《紅色手推車》是作者于1923年發表的一首抒情小詩，其中包含了20世紀后半期美國后現代主義詩歌的許多因子，但詩歌發表的當時卻沒有引起大眾的注意，直到20世紀后半葉，進入了所謂龐德—威廉斯時代，才被詩歌愛好者競相傳誦。作為后現代主義詩歌的典范之作，《紅色手推車》是研究詩歌和愛好詩歌的人不能忽視的一首不朽詩作。它從簡單明了的日常事物入手，發現了蘊藏在生活中的詩性，簡短而透明。威廉斯在當代美國倡導以美式口語入詩，拋棄英式英語中的格律，打破散文和詩的形式界限，成為英語文學中最早嘗試詩文混合即興體的詩人，具有明顯的反傳統反結構傾向。《紅色手推車》以簡潔、生動和富有想象力著稱。

so much depends 這么多東西

upon 依靠

a red wheel 紅色的手

barrow 推車

glazed with rain 雨水淋得它

water 晶亮

beside the white 旁邊是一群

chickens 白雞

——威廉斯《紅色手推車》

《紅色手推車》展現出一幅色彩鮮明的美國村鎮農莊中的日常生活圖景，描述的是一場陣雨過后一個躲雨時見到的場景。作品中雖然沒有出現主人公，但一輛紅色的手推車就是主人身份與地位的寫照和說明。手推車的主人正在向前趕路，中途遇雨，到附近的農莊中避雨。手推車是當時美國村鎮中農人的基本的小型運輸工具，其主人也是普通一個村鎮的鄉民。手推車是他日常搬運雜物的工具，一天遇雨不得不放下手中的活計到附近農家避雨。人未在，但車仍在雨中矗立，它就是主人公的最好寫照，它的承重力就是主人公承載生活的重壓的象征和代表。由于它每日的勞作的風塵仆仆在雨水的沖刷下顯現了原本的顏色，洋溢著鮮活的生命力，當然一會烈日，一會下雨，這就是一個普通的搬運農民每日在戶外勞作的生活的寫照。對于環境描寫，作者仍然不動聲色的用“旁邊是一群白雞”表現了美國村鎮農莊中的日常生活圖景，有一種雞犬相聞的農戶的生活圖景的呈現。

另外，“這么多的東西／要靠／一輛紅色輪子的／手推車”象征了擔當國家和時代生活重擔的美國人民的不懈的奮斗精神以及依靠自我的美利堅民族性格。《紅色手推車》除了用意象和色彩外，詩行在視覺排列結構上，長短行相間，由此造成的詩行音節上的長短，突出了人與自然、勞苦與安逸、生命與回歸、緊張與舒緩的自然對應關系。在此體現了作者回歸人民，樸素自然的創作傾向和客觀平白的敘述方式以及簡約的語言和獨特的視角構成了威廉斯的主要詩歌特征并使其成為對美國后現代主義詩歌影響極大的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