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亦民
(浙江省建筑設計研究院,浙江 杭州 310006)
在當今社會經濟繁榮的背景下,文化設施建設日益興旺。劇場建筑的發展和博物館、圖書館、電影城以及各種商業展示、休閑娛樂設施相比,由于它的建筑特性,以及劇場籌劃和運作方面的一些特殊現象,產生了一些亟待研究的問題。
劇場的活動一般要求參與者較多的集體性,較少隨意性,甚至劇場的觀眾們在時間、行為方面還會受到更多的約束。還有劇場活動對觀眾的層次、表演藝術的文化層次管理、領導部門的層次及接待和對外交流的層次表現的差異性,它的軟硬件投入和運營上突出的動態性,以及較高的運營費用和較高的票價,都使劇場的工程實施、經營和生存更為復雜。這些情況都應引起社會和建設者的重視。
劇場建筑本來是應演藝需求而出現的。歷史上劇場發展的繁榮階段,均始于藝術、始于民間星羅棋布的演藝場館,而有君主權貴們集財力而建設的偉大而經典的劇場。所以,我們今天可以在古城中看到它們的標志性形象,這也成為后人進行城市設計的標桿。而重要的一點是,自古以來演藝經濟和社會行政力的互動,到了現代也還是劇場發展的經典之道。
但是近年來,中國劇場建設卻發生了一個和上述過程很不相同的情況。三十年改革開放的過程,首先是發展市場經濟和解放生產力,隨之而來的就是城市建設的飛速發展和更新。在城市建設和城市形象提升的計劃中,劇場往往領銜于各種公共建筑群,作為“大劇院”、“文化中心”,首先要承擔的是美化城市的“標志性”重任。
由于我國多年來城市中劇場普遍的缺乏和陳舊,新建現代化劇場成為城市建設中的盛事,而劇場又具有作為城市生活中的“儀典”場所的職能,營造城市空間和城市客廳的氣派,就成了新建標志性劇場的推動力和決策依據。這就使得這項任務的主持者必然是城市的行政領導。但是,由于演藝事業的策劃相對滯后,劇場的使用目標往往難以論證,于是近年來我們的劇場建設,普遍缺乏深入研究,不能與社會實際需要接軌,但由于某種錯位的重視,許多大劇院工程卻被建成為城市和政府輝煌的形象工程,也成了高投入、高票價的城市文化包袱。
由于劇場建設的程序始于城市形象的要求,于是基本的決策必然是從外形出發到個體的布局,對劇場建筑藝術和造型的關注就成為行政領導和社會全體的熱點。由于對技術、經濟問題的忽視,項目的可行性研究報告往往成為一部論證含混的類比式建議書,進而演變為實際上的隨性的攀比。
問題不在于對劇場提出的如文化特色、現代風格、地域文脈等理念,而在于如何運籌有度。古典劇場門面的富麗堂皇到了現代,或又被提升到對雕塑感、象征性的追求。由于劇場功能原來既有的在造型方面的困難,高大的臺塔成為表現或偽裝的難點,導致了大動干戈的“大包裝”的設計手段。為了追求劇場建筑的標志性、雕塑感和象征性,常把體量三五十米甚至更大的臺塔和側后舞臺形體加以美化或偽裝起來,出現了一批“大劇院”造型。這個“大”,不僅是規格高大、舞臺高大且機械配置齊全,更是外形浪漫、飛揚,造成巨大的體量而塞入種種附加的內容,從而組合成一個更大的營業裝置。這甚至造成巨大的無用空間,以致耗費大量結構、裝修材料和能源,用掉了可建數個甚至十數個劇場的費用。這種過度包裝已成為近十多年來國內劇場建設的一大誤區。全國各大城市,劇場設計出現了種種耗資巨大的象征性造型,如日、月、海濤、巨船、樂器等等,以及種種追求動感和視覺沖擊力的大包裝設計。這其中有很多牽強、夸張,有失典雅。
劇場建筑的標志性形象,往往把世界著名的悉尼歌劇院引為榜樣,導致不惜工本進行外形攀比和追逐。縱覽國外,發達國家近百年的近現代劇場,絕大多數劇場不采用過度包裝,如悉尼歌劇院那樣的劇場包裝在國外其實很少,這是大量劇場專業資料可以明示的。但人們言必稱悉尼,是因為在各種文化、商業、旅游的傳媒中悉尼歌劇院出鏡率極高,以致使國內很多涉及劇場建設的人士頭腦發熱。不知我們周圍的這些追逐悉尼的造型已太多、過濫;也不知悉尼現劇院其實也是一個造型過度而實用性受限的名作。而悉尼歌劇院的盛名,使人們無從談到它在經濟、實用方面發生的問題。悉尼歌劇院應該說是世界劇場建設中的一個極端的案例,可是我國各地基本上沒有那樣的財力、能力和耐力。
在“城市標志性”的目標下,隨之而來的是行政領導對建筑外形的過高預期,引發不切實際的妄為。浙江一個經濟發展比較晚的城市,大劇院在完成了初步設計后,被新上任的市領導認為沒有新意,設計院重新構思了一些如山巒、月亮的草案,來營造所謂山城特色。劇場被包裝在一個捉襟見肘的巨大圓球之中,論證會上設計者也無法自圓其說。在幾位評委的勸告下,設計又回到現實的方向,重新再來。這一折騰用去了兩三年。
在“標志性建筑”的要求下,建筑師送評的方案把外形取勝作為設計的重要賣點,評標選擇方案的專家們也常有這種傾向。甚至早在規劃選址和城市設計上就已經有了不切實際的形象目標,外形的出奇制勝成為對建筑方案的一大挑戰。而從設計師的技能來看,以往參與劇場設計項目的機會較少,因此,具有較好的劇場設計經驗的建筑師也較少;對劇場使用功能和造價缺乏研究和控制而難以評審的情況,必然導致使用和經營方面被忽視。因為舞臺工藝設計比較專業,又經常滯后進行,所以,建筑師除了重視外形和公共環境處理,不關心舞臺和輕視觀眾廳設計的情況很普遍。建筑師對于觀眾廳的空間選型、功能的研究往往薄弱,而劇場建設項目中又把這份工作留給裝修師去做,而后者也經常對劇場技術不了解,對觀眾廳空間的視聽、起坐環境,尤其是其中的聲光、機電綜合性技術缺乏理念。可以看出,上述這幾個環節中經常缺乏的是一個把關的核心。
多年來,已有很多重要劇場項目是由境外建筑師設計中標后,投入實施的。境外建筑師有時有較強的構思、造型和表現能力,但其心態和能力狀況與國內建筑師很相似,設計方案帶來的問題也是相類似的,甚至境外參與的劇場設計需要更多的投資來建造。他們常常并不熟悉劇場設計,也經常有重形式、輕功能,甚至輕視觀眾廳的情況。例如一座由境外設計師設計的國內著名大劇院,它的觀眾廳體量偏小,1 600座的觀眾廳由于寬度不足而在正廳只設了2條縱向走道,沒有設兩邊的走道;以至于觀眾廳內人流環境較差。而觀眾廳兩側有疏散門,于是門向內而設的臺階與門口的座位沖突;同時,兩側靠墻的座位由于頭上有連續的跌落式挑臺,視線被擋去很大的一個角。
由政府包辦,以城市公共建筑群配套為出發點的劇場建設還伴隨著一種情況,就是一部分地方政府或城市的領導者,不惜以大量財政投入建設高規格的大劇院、文化中心,或多或少是為政府解決會議的需要。這種現象造成了劇場的規劃設計、選型盲目求全或模式單一、忽視劇場建筑的文化特性,卻又由于會議的需要而片面強調氣派,追求過大臺口,追求對稱或莊嚴的布局和形象等等,使群眾的文化活動成為這類會堂式劇場的附屬品。此類會堂式劇場的行政要求,加大了劇場經營中的非市場因素,更造成門庭冷落、管理成本提高。這樣造成的結果,往往是政府的樓堂館所由演藝團體付高額租金,最終由老百姓以高票價買單。把劇場作為城市昂貴的擺設,看似表現了政府對文化設施的重視和成就,卻使后續的建設失去了機會,基本上未能解決文化設施缺乏的狀況。一些發達城市對新建“大劇院”的運營尚待消化,而某些后進城市的 “大劇院”又待蓄勢而發。
劇場的建設和維持成本過高,造成場租、票價過高,政府無力伺養,導致劇場和演出團體的困境,降低了劇場服務社會的能力,也會抑制文藝演出事業的發展,使人們不得不思考劇場建設在社會生活中的目的是什么。劇場演出是為實現人民文化生活的基本需求,或僅僅是一種象征性的點綴?劇場演出是滿足廣大群眾經常性文化生活,還是僅僅供群眾偶爾的享受?昂貴的劇場演出,使普通人民群眾望而卻步,無法提高和培養觀眾的文化素養。高昂的票價使演出活動脫離市場規則,使劇場成為少數人的活動場所。這可與博物館、圖書館、影城、旅游酒店的立項、開發作一下比較和對照。上世紀80、90年代確也發生過一些中小型劇場荒廢關閉的情況,其原因是受當時的經營、體制和競爭環境所掣。但因此就把劇場僅僅作為一個擺設,絕不是表演藝術和劇場的最終目標。
綜上所述,造成目前劇場發展的困境有來自多方面的因素,對如何改變這種狀況可否有如下策略:
可設想加強對劇場建設中的技術經濟測評和控制。和圖書館、博物館類的免票或公益性的低消費場館不同,將其與劇場和酒店相對照,劇場營運也面對較大的動態性和較多的商業競爭,以及前述劇場在運作中的種種約束和難度,建議參照旅游酒店立項的預測方式,運用分級的經濟分析手段研究節目源和觀眾源,把投資、場租、票價的測算在籌建時納入可行性報告,實行造價控制和類型、等級定位控制。建筑設計、設備配置均應照此執行,項目驗收投產后應有核查。同時,應加強對規劃、建筑、裝修師的劇場設計指導、評審,控制無目標地追求高大全配置,控制過度的包裝設計,這個控制要嚴肅地落實到方案階段的造價估算中。強化劇場建設前期的使用目標策劃和劇場工藝設計。業主和建設方應深入進行使用功能和演出工藝的研究和策劃,工藝設計應包括表演空間和觀眾廳的相關配合。
在規劃選址和城市設計中給劇場建筑以恰當的定位,城市中劇場的選址和規劃,應反映城市演藝事業發展和文化消費需求,摒棄把劇場形象作為城市標志的過分要求。建筑師應更多地了解劇場工藝和演出的要求以及創新發展的前景,為在我們的城市中持續地建設更多的、為表演藝術豐富、多樣、繁榮而服務的現代化劇場。
除了劇場本身在經營方面的努力之外,報刊和電視等各類媒介應提高鼓勵劇場發展和豐富群眾劇場生活的意識。電視培養了群眾日常觀看電視劇和出自演播廳的各種節目的習慣,但也要多加引導,報道劇場表演的節目,幫助培養劇場觀眾。演出部門在保護劇目知識產權和向社會傳播信息之間應尋找更多結合點,以吸引更多的觀眾走進劇場。
在我們的一些城市中,“大劇院”可能是過早的來到了,好像是擱淺在海灘的一艘巨輪。只有看到演藝繁榮如百舸爭流時,不同地域各具特色的名劇院才會如水到而渠成。其實,這也是演藝文化真正繁榮發展的必由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