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仙峰
(山西大學,山西 太原 030006)
“重慶郝某煙灰缸砸傷案”發生以后,學界對其進行了熱烈的討論,就這一行為的名稱和概念界定存在很多分歧,表現為:將案例中的煙灰缸稱為“拋擲物”還是“墜落物”;是否應將此類侵權行為限制在空層建筑物中。筆者認為,稱案例中的“兇器”為“墜落物”更為妥當。物品從高空落下致人損害,可能是某人積極拋擲落下,也可能是某人不慎使之掉落,還可能是由于使用人疏于管理而脫落等。不同原因的落下可以統稱為“物之墜落”,這一物品即為“墜落物”。“拋擲物”這一概念中參雜了人的行為,范圍過于狹窄;同時,筆者認為不應將此類侵權行為限制在高層建筑物中的觀點,正如王成教授所言,從高架橋上經過的路人,也可能拋物,這樣的行為也可能發生侵權結果,只要物品是從高空中落下即可。同時還要指出將此類侵權行為獨立出來加以研究的基礎在于無法確定加害人,如果能夠查明其確切身份,則按照一般侵權行為來處理。
筆者認為以“重慶郝某煙灰缸砸傷案”為模版的侵權行為可以通稱為“高空墜落物侵權行為”,是指物品從高空中墜落,造成他人人身或者財產損失卻無法確定加害人的情形。這是一種新型侵權,不同于共同危險行為,不同于建筑物或其他設施致人損害的侵權行為,其特征表現為:①物品從高空中墜落;②物品墜落造成他人人身或財產損失;③無法確定真正加害人;④加害人在一個相對明確的范圍之內。雖然發生高空墜落物侵權之后,真正的加害人無法查明,但根據常規判斷,可以將其確定在一個相對明確的范圍內。
一定范圍的某人將物品從高空拋落或者由其管理之物從高空墜落造成他人損失。如上文所述,高空墜落物侵權中真正加害人無法查明,但是經過公安機關偵查、被害人舉證,此人可以在一定范圍內確定。如果沒有理由確定加害人的范圍,即使物品從高空墜落造成受害人損失,也不能成立高空墜落物侵權。
受害人遭受人身或者財產損失。高空墜落物侵權中,由于物在迅速墜落,受害人一般對高空墜落物的出現沒有防范,即使受害人下意識感覺到危險也很難避免;加之,物墜落在人或者物之上,其損害一般很大,甚至是致命的。
物在墜落過程中造成他人人身或者財產損失。如果物的墜落沒有造成他人損失,自然不會構成侵權行為。
中國實務界對此類侵權行為的處理,有兩類不同的結果。一類是判決可能致損人承擔責任。其依據主要有4種:①依據《民法通則》126條規定的建筑物責任判決可能致損人分擔責任;②依據《民法通則》126條規定的建筑物責任判決可能致損人承擔連帶責任;③依據共同危險行為的法理,判處可能致損人承擔連帶責任;④依據《民法通則》132條規定的公平責任原則,由有可能致損人承擔適當賠償責任,第二類是判決可能致害人不承擔責任。
理論界對高空墜落物侵權責任主體的認定有3類結果:①認定一定范圍內的可能致損人為責任主體。其依據有:“共同危險行為”說、“同情弱者”說、“推定過錯”說、“損失分擔”說、“預防損害”說、“保護公共安全”說。②反對一定范圍內可能致害人為責任主體。認為集體歸責制的出現,使無辜主體賠償,并不符合侵權行為法的歸責原則、與“保護弱者說”相悖,也使“預防妨害說”失去意義。③“區分說”。此學說認為應將高層建筑物分為供不特定人進出使用的高層建筑物和供特定人進出使用的高層建筑物,發生墜落物侵權時針對兩種情況做不同處理。唯有供特定人或多數人進出使用的高層建筑物侵權才能適用集體歸責制。
高空墜落物侵權責任主體為一定范圍內的可能致害人。高空墜落物侵權不同于共同危險行為,不同于建筑物或者其他設施致人損害的侵權行為。因而,“共同危險行為說”與“推定過錯說”是并不合理的。區分說對不同建筑物高空墜落物致人損失的受害人進行不同的對待,不符合法律的公平性原則。只要構成高空墜落物侵權,無論在建筑物、構筑物或者附屬物的用途、性質如何,對受害人均應進行同樣的補救;“否定說”認為集體歸責制不符合侵權行為法的歸責原則,但是這無法解釋為何要對共同危險行為進行集體歸責。筆者認為任何原則都有一般與例外的區分,社會生活的豐富多樣性決定了一個原則不可能沒有例外。為了體現個案的公平性與社會妥當性,例外的運用是不可避免的。我們不能因為集體內的某些主體生活艱難而使得無辜的受害人自己去承擔生活中這一致命的傷害,也不能因為集體歸責制固有的缺陷而放棄對它的合理利用。
筆者贊成高空墜落物侵權的情況下,運用集體歸責制,使一定范圍內的主體承擔責任。首先,這是人類生存的本能要求。安全權是人類所享有的最基本的權利,高空墜落物一旦造成人身傷害或者財產損失,受害人的損失一般都會很大,甚至對有些家境不富裕的人而言,可能是毀滅性的打擊。發生高空墜落物侵權之后,向一定范圍內的可能致害人索求是人生存下去的本能要求。其次,一定范圍內的可能致害人與危險源最近,最能防范危險的發生,并且他們因與危險源有密切關系而受益,因而將公眾的安全保障義務附加與他們是合理的選擇。第三,一定范圍內的可能致害人成為責任主體并不違背正義的要求。羅爾斯說過:“允許我們默認一種有錯誤的理論的唯一前提是尚無一種較好的理論。同樣,使我們容忍一種不正義只能是在需要用它來避免另一種更大的不正義的情況下才有可能。”公平和正義都是相對的,在高空墜落物侵權中,讓無辜的受害人自己去承擔損失是更大的不正義,因而,在沒有其他更好的方式來防范和彌補受害人損失時,使一定范圍內的人承擔責任就是正義的選擇。
綜上,筆者認為高空墜落物侵權行為的主體是經公安機關偵查受害人有證據證明的一定范圍內的可能致害人。
有數據表明,高空墜物導致的安全事故已經成為除交通事故外最主要的重大人員傷亡事故,被稱為“懸在城市上空的利劍”。高空墜落物侵權不同于物件致人損害的侵權,不同于建筑物致人損害的侵權,也不同于共同危險行為,加之公平責任原則在學界受到質疑,因而實務界對高空墜落物侵權的處理依據是否合理值得商榷。在高空墜物事件如此眾多,造成的損失如此重大,實物界處理受到質疑的情況下,我們應該盡快設立相關制度,完善侵權責任法,為人們安全生活提供法律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