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倪必勇*
為索取超過債務數額的財物而非法拘禁他人的行為定性
文◎倪必勇*
2007年李某曾與呂某(另案處理)合伙組織偷渡,期間發生了偷渡人員甲和乙因車禍死亡的事故。李某、呂某答應賠償死者60萬元,二人各分擔30萬元。后呂某逃匿到外地,李某只好墊付了呂某的30萬元賠償金。許某、謝某聽后,提議幫李某把錢要回來。
2009年5月19日,許某、謝某和李某以有人要偷渡為由,騙呂某和其女友至B地一公寓。在公寓內,李某連同許某、謝某對呂某先是一頓拳打腳踢。接著,許某自稱其為甲的表哥,以呂某組織偷渡造成甲、乙死亡為借口,要求呂某賠償60萬元。許某還當場從呂某、林某身上搶走現金6000元以及手機、數碼相機等物,迫使呂某寫下一張50萬元的欠條并要求其立即籌集10萬元現金。當晚11時許,謝某、李某返回A地,由陳某協助看管呂某和林某。5月22日許某等三人帶著呂某、林某乘坐的士到A地某路口時,許某叫林某下車籌錢。許某等三人將呂某帶到A地一足浴城包廂內看守,期間許某將搶來的6000元現金分給謝某、陳某各2000元,許某還一直威脅呂某、打電話逼林某籌錢,林某無處籌錢,選擇報警。5月23日傍晚,公安機關趕到現場,抓獲許某、謝某、陳某,解救出呂某。
第一種意見認為:犯罪嫌疑人許某、謝某、陳某為索取非法債務,非法限制他人人身自由,構成索債型的非法拘禁罪。
第二種意見認為:犯罪嫌疑人許某、謝某、陳某為勒索財物,綁架他人,構成綁架罪。
第三種意見認為:犯罪嫌疑人許某、謝某、陳某以非法占有為目的,使用暴力方法劫取他人財物,構成搶劫罪。
筆者同意第三種意見,認為犯罪嫌疑人許某、謝某、陳某構成搶劫罪。具體理由如下:
(一)犯罪嫌疑人主觀上具有侵犯他人財產權的故意,不構成索債型非法拘禁罪
該案中,犯罪嫌疑人李某與被害人呂某因組織偷渡產生共同賠償責任而存有非法債權債務關系。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對為索取法律不予保護的債務,非法拘禁他人行為如何定罪問題的解釋》的規定:“行為人為索取高利貸、賭債等法律不予保護的債務,非法扣押、拘禁他人的,依照《刑法》第228條的規定定罪處罰”。因此,行為人即使是為索取法律不予保護的債務而非法拘禁他人也按非法拘禁罪論處。
作為非法拘禁罪的一種特殊情形,索債型非法拘禁罪的成立仍應符合非法拘禁罪的主客觀要件;因此,索債型非法拘禁不應侵犯到他人的財產權益。[1]發生索債型非法拘禁時,通常以索取的財物數額是否“明顯超過”實際債務數額來確定是否構成非法拘禁罪。[2]至于超過的數額多大才構成“明顯超過”,現行刑法和有關司法解釋均未予明確。筆者認為,是否構成“明顯超過”既要考慮犯罪嫌疑人實際索要錢財的數額,也要考慮實際索要錢財的數額與“債務”的差額。[3]就該案而言,犯罪嫌疑人李某與被害人呂某之間非法債權債務的數額為30萬元,但犯罪嫌疑人許某等人卻向被害人呂某索要60萬元,還當場從被害人呂某、林某身上搶走現金6000元以及手機、數碼相機等物。債務的差額已超過30萬元之巨,應當認定犯罪嫌疑人向被害人索要的錢財數額已“明顯超過”非法債權債務的數額。因此,可以認定犯罪嫌疑人許某等人主觀上已經超出實現債權的目的,存在侵犯他人財產權的故意。故該案不構成索債型非法拘禁罪。
(二)犯罪嫌疑人客觀上直接劫取“被綁架人”的財物,不構成綁架罪
綁架罪,是指利用被綁架人的近親屬或其他人對被綁架人安危的憂慮,以勒索財物或滿足其他不法要求為目的,使用暴力、脅迫或者麻醉方法劫持或以實力控制他人的行為。綁架罪的本質特征是使用暴力等手段將他人作為人質,進而使第三人滿足行為人的不法要求,其意圖勒索的對象應當限定于第三人,客觀上表現為行為人向被綁架人的近親屬或其他人勒索財物或提出了其他不法要求。該案中,犯罪嫌疑人許某等人“綁架”了被害人呂某、林某,但是犯罪嫌疑人主觀上是為了直接向被害人呂某索要錢財,客觀上也沒有向兩被害人以外的第三人勒索財物或提出其他不法要求;因此,該案不符合綁架罪的特征,不應認定為綁架罪。
(三)該案為一起拘禁型搶劫案,構成搶劫罪
對于全案是否構成搶劫罪還存在的爭議有二:一是該案是否符合搶劫罪“當場性”特征;二是后期加入的犯罪嫌疑人陳某行為的定性。
1.該案是否符合搶劫罪“當場性”特征的分析。《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搶劫、搶奪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意見》在關于搶劫罪與相似犯罪的界限中指出:搶劫罪表現為行為人劫取財物一般應在同一時間、同一地點,具有“當場性”。但是,對于“當場性”的理解不能過于狹隘,應明確“當場性”并不是一個純粹的時空概念,它不意味著即時即刻,也不僅限于一時一地、此時此地。在行為人實施暴力、脅迫等手段的過程中,即使時間延續較長,空間也發生了一定轉換,但只要暴力、脅迫或其他方法處于持續過程中,符合搶劫罪以暴力、脅迫或其他方法非法占有他人財物的特征,即應視為“當場”。[4]
就該案而言,犯罪嫌疑人許某等人一直限制被害人的人身自由,期間雖然空間發生了轉換,但是暴力手段還是一直處于持續過程中;而劫取被害人財產的行為也是發生在暴力手段的持續過程中;應認定該案符合搶劫罪的“當場性”特征。
2.犯罪嫌疑人陳某行為的定性。筆者認為,犯罪嫌疑人陳某的行為實質上是一種承繼的共犯,與犯罪嫌疑人許某、謝某成立搶劫罪的共同犯罪,應以搶劫罪定罪量刑。承繼的共犯是指先行為人已實施一部分實行行為,后行為人以共同犯罪的意思參與實行行為或提供幫助。[5]承繼共犯的本質特征是,后行為人明知先行為人已著手實施特定的犯罪事實,而實行行為尚未全部終了,通過和先行為人的意思溝通,單獨或參與完成剩下的實行行為,由此導致犯罪結果發生。[6]
犯罪嫌疑人陳某加入時,非法拘禁被害人的暴力行為還處于持續過程中,犯罪嫌疑人許某等人也在積極籌劃從被害人呂某、林某處劫取更多的錢財。在犯罪行為持續的過程中,陳某主觀上已知悉了犯罪嫌疑人許某等人意圖通過限制被害人呂某、林某的人身自由來劫取更多財物的犯罪目的,客觀上陳某也通過積極的作為,如協助看管被害人、轉移被害人來幫助犯罪嫌疑人許某等人實現劫財的目的。因此,犯罪嫌疑人陳某主觀上與犯罪嫌疑人許某等具有搶劫的共同故意,客觀上有協助犯罪嫌疑人許某等人劫取更多財物的實行行為,已成立搶劫罪的共同犯罪。只是犯罪嫌疑人陳某作為從犯,應當從輕、減輕處罰或者免除處罰。
綜上,雖然犯罪嫌疑人采取的暴力行為持續時間較長,空間也發生了轉移,但這種“拘禁型”搶劫仍符合搶劫罪的構成要件,應認定為搶劫罪;而犯罪嫌疑人陳某作為共犯,亦應以搶劫罪定罪量刑。
注釋:
[1]至于在債務范圍內索取的財物,由于我國在侵害財產犯罪的客體認定上采用的是本權說而非占有說,故在債務范圍內索取的財物不視為侵害財產權益。
[2]如在分析索債型非法拘禁罪和綁架罪的認定問題時就有學者認為 “行為人為索取明顯超出債務數額的財物而非法扣押、拘禁他人的,因其行為已帶有‘借機勒索’的性質,可以依照綁架罪定罪處罰。轉引自:謝慧:《認定綁架罪和索債型非法拘禁罪時應注意的問題》,載《寧夏社會科學》2007年第5期。
[3]參見朱明、姜新國:《也論綁架罪的幾個問題》,載《河南職業技術師范學院學報》2004年第1期。
[4]張國輝:《何木生搶劫案——敲詐勒索罪與搶劫罪之區分》,載《刑事審判參考》2001年第12輯。來自于:http://www.scxsls.com/article_30701.htm,2010年 7月5日訪問。
[5]張明楷:《刑法學》(第2版),法律出版社2003年版,第334頁。
[6]劉憲權、張婭婭:《承繼共犯的刑事責任探討》,載《政治與法律》2010年第2期。
*福建省福州市晉安區人民檢察院[350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