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琦
(泰山學院馬克思主義研究中心,山東泰安 271021)
構建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必須在馬克思主義的指導下,批判地繼承資本主義價值觀的合理成分和傳統文化中的有益思想,結合當代社會的實踐進行新的創造。科學發展觀為構建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指明了方向。研究現代性價值理念向社會主義價值觀的轉變,有助于加深對社會主義價值觀的理解。
馬克思指出:“‘價值’這個概念是從人們對待滿足他們需要的外界物的關系中產生的”[1](P406)。然而,自然界不會自動滿足人們的需要,人們必須自覺地組織起來開展改造自然的活動,才能滿足自己的需要。價值是指主體通過對客體的改造,使客體發生變化并滿足了主體的需要的事實。不是客體滿足主體的需要,而是主體改造客體的活動結果滿足了主體的需要。因此,價值是一種客觀存在事實或結果。價值觀念是對主客體之間的價值關系的反映。價值是客觀的,價值觀念是主觀的觀念的東西。人類在改造自然的社會實踐活動中,主客體之間形成兩種關系。一是主體對客體的認識關系,表現為人們對自然規律的認識和把握,其目的是獲得真理性的認識;二是主體對客體的改造使客體呈現出滿足人的需要的價值關系,其目的是實現主體的利益。社會實踐活動主體的多樣性決定了價值觀念的多樣性,但對于任何一個社會來講必須具有一個起主導作用的統一的價值觀。價值觀屬于社會的意識形態。任何一個社會的占統治地位的思想也必然是在經濟上占統治地位的階級的思想。社會主義是全體人民當家作主的社會,社會主義價值觀必然以人民的根本利益為最高標準。人民的根本利益也就是社會全體成員的共同利益,也就是一般意義的人的利益。
人的利益是人的需要的表現,而人的需要就是人的本性或人性。對人的認識和把握是確立以人為本的社會主義價值觀的前提。
以人為本的價值觀是對資產階級人本主義的揚棄。人本主義是人文主義在哲學思想上的表現。人文主義作為一種思想文化思潮,產生于文藝復興時期,代表了歐洲從封建的中世紀向近代資本主義過渡時期新興資產階級的世界觀和價值取向,其核心是強調以人的價值為中心的人本主義。在西方基督教價值觀中,上帝是世界的最高主宰,創造了人和萬物。人帶著原罪在現世中受苦受難以贖罪,才能在死后升入天堂。資產階級人文主義者把人和神剝離開來,把人的目光從天堂轉向人間,把人作為世界的中心,贊美人的力量,追求人在現世的幸福和價值。他們提倡人性反對神性,提倡科學反對迷信,提倡個性解放反對封建專制主義和宗教禁欲主義,使人封建神學的迷霧中走了出來,使神本主義轉變為人本主義。以費爾巴哈的人本主義為標志確立了資產階級的人性觀。這種人性觀力圖從生物學的角度把握人的本質,認為人同自然界的其他生物一樣具有飲食、性愛、趨利避害的本能,人的行為的出發點就是努力滿足這種生理本能的需要,追求幸福。費爾巴哈把這種本能行為叫做利己主義,并把它看作是人固有的永恒不變的本性。把對人的認識建立在人的自然性的基礎上并沒有真正把人與動物區分開來,更沒有認識到人的生命活動與動物生命活動的區別。“動物同它的生命活動是直接同一的。動物不把自己同自己的生命活動區別開來。它就是這種生命活動。人則使自己的生命活動本身變成自己的意志和意識的對象,他的生命活動是有意識的。這不是人與之直接溶為一體的那種規定性。有意識的生命活動把人同動物的生命活動直接區別開來”[2](P96)。“一個種的全部特性,種的類特性就在于生命活動的性質,而人的類特性恰恰就是自由的自覺的活動”[2](P96)。因此,人的生命活動的特點不在于其活動的物質性,而在于這種物質性活動具有精神性的特點。正是活動的這種精神性特點使人的生命活動和動物的生命活動區別開來,使人能不斷認識自然的規律并把人的主體性需要同客體的本質和規律聯系起來,才能使人自覺地改造自然以滿足自己的需要。人的精神性活動的成果的積累表現為社會文化的發展。對于擺脫了動物界進入文明時代的人類來說,不同時代的人類只是處于文化發展的不同階段,人的需要與特定時代的文化發展相適應。人的自然性需要是通過體現人的精神的社會文化成果形式實現的。因此,人不僅具有自然性,是自然存在物,更具有文化性,是精神性存在物;人不僅具有物質需要,更具有精神需要。隨著人的基本生存問題的解決,精神性需要越來越成為人的主要需要。正是精神需要的不斷滿足才使人不斷獲得解放。以人為本的社會主義價值觀不僅要求把全體社會成員的共同利益作為根本,不僅要不斷滿足人的自然性物質需要,更要不斷滿足人的文化性精神需要,才能使人不斷擺脫物欲的束縛,詩意地棲居于天地間,成為一種智慧生命,在實現人與自然之間和諧的基礎上構建和諧社會,實現人生的意義和價值。
個人主義是資本主義價值觀的核心,這是由資本主義私有制決定的。但從社會存在本身來看,無論個人主義,還是集體主義,都有其存在的歷史條件和合理性。從個人主義轉向集體主義體現了歷史發展的必然性。
在長期的自然經濟條件下,人類個體能力十分低下,個體主要以血緣關系為紐帶依存于以家庭或家族為基本單位的群體中,先后成為氏族公社、部落群體、城邦國家等的成員,個體相對于群體是微不足道的,個人利益和價值可以忽略不計。這種“人的依賴關系 (起初完全是自然發生的),是最初的社會形態,人的生產能力只是在狹窄的范圍內和孤立的地點上發展著[3](P104)。”人的個體獨立性的存在還缺乏歷史條件。隨著商品經濟的發展,個人的獨立性開始增強,人類進入了以物的依賴性為基礎的人的獨立性階段,“以物的依賴性為基礎的人的獨立性,是第二大形態,在這種形態下,才形成普遍的社會物質變換,全面的關系,多方面的需求,以及全面的能力體系[3](P104)”。正是這種以分工和交換為基礎的商品經濟的發展,使個人利益相對獨立化并成為人的活動的動機,客觀上也成為推動社會發展的動力。個人利益必然產生個人主義的價值觀。啟蒙以后,追求個性解放與自由成為現代性的基本價值目標,個人主義成了資產階級意識形態的核心。個人主義在擺脫人的依賴性走向人的獨立性的現代化過程中,為現代人的思想觀念的啟蒙和資本主義文明的建構起到了歷史進步作用。但這種崇尚個性至尊的個人主義也給現代社會造成了嚴重的社會精神危機。資產階級經濟學家論證的個人在追求個人利益的過程中自然實現社會利益的理想變成了一切人反對一切人的戰爭,人對人就像狼對狼一樣。
集體主義價值觀承認個人的合理的和正當的利益,但反對以個人利益否定集體利益或認為個人利益的實現也就自然實現了集體利益的觀點,認為個人利益和集體利益是相對獨立存在的,不能相互取代或否定。因為“人,首先是一個一個的單個人,是個體人;其次,還是由許多個體組合而成的集體,是集體存在的人。每個人既是個體,又是集體的一部分。集體相對個體而言,就是社會(他個體)。個體和社會 (他個體)的關系是在社會實踐中結成的相互依存,共同發展的關系。因此,人的生存發展和完善實際上包含兩個基本環節,一是單個人即個體的生存發展和完善,二是單個人的集體即社會 (他個體)的生存發展和完善。個體和社會 (他個體)都是通過改造自然即以自然為媒介而與對方連結在社會關系之下的,雙方各自通過改造自然的實踐活動而實現與對方在相互依存,相互制約中共同發展。因此,個體和社會(他個體)都是社會存在的主體,各有獨立自存的能力”[4](P2)。所以,個人利益和集體利益必然是相對獨立自存的。個體和社會 (他個體)雖都有獨立自存的能力,但并不意味著兩者可以分割開來。個體正是通過社會才使自己的自然存在轉變為社會存在,才使人不斷遠離動物界。社會是社會關系的總和,“社會關系的含義是指許多個人的合作”[5](P33),個體正是通過社會關系借助于集體的力量才成為凌駕于世間萬物之上的主體。個體聯合的生產和消費活動把人類個體聯結為類,社會就是人的個體的類存在本身,個體由此獲得了類生命和類本質。所以,社會是個體生存發展和完善的決定性條件。從個人主義轉向集體主義體現了人類社會發展的必然規律。
當今中國正處于加速實現社會主義現代化的歷史過程中,必須辯證看待和處理個體與社會的關系。既要反對資產階級個人主義價值觀,也要反對為了社會利益而犧牲個人利益的傳統社會主義價值觀。在具體操作中必須堅持兩個原則,一是個人正當利益與集體利益相統一的原則。二是功利性與奉獻性相統一的原則。功利性根源于市場經濟的等價交換關系,它是人們進行交易的內在利益驅動。沒有功利性驅動也就沒有市場經濟。奉獻性根源于人的精神性需求。人的生命活動的價值并不是完全體現為功利性,人對世界的認識和把握,對于生命的本質和人的生存境遇的理解,對于人與人之間的平等合作,相互幫助的情感體驗等都是人更高的追求。因此,要努力實現在奉獻中求得個人功利,實現功利性與奉獻性的統一。
啟蒙思想家以理性為武器,徹底批判封建神學統治,突出人的歷史主體地位,具有重大的歷史意義。啟蒙理性的目的就是要摧毀神權和王權的統治,樹立人的權威,把人置于世界的中心。理性支撐了人的主體性,人的主體性又彰顯了理性。理性主義和主體主義成了現代性的基本內容。理性與主體性的結合使人成了世界的主宰,也使人陷入了新的困境中。啟蒙理性實際是科技理性和工具理性,反映的是自然必然性。事實上,人的理性分為工具理性和價值理性。工具理性在事實判斷中為人類正確認識自然和把握世界服務,價值理性在價值判斷中為人生和社會定向。只有工具理性和價值理性相統一的理性才具有合理性。人的主體性并不是隨意性,人的活動受到自然規律的制約,“我們統治自然界,決不象征服者統治異民族一樣,決不像站在自然界以外的人一樣,——相反,我們連同我們的肉、血和頭腦都是屬于自然界,存在于自然界的;我們對自然界的統治,是在于我們比其他一切動物強,能夠認識和正確運用自然規律”[6](P518)。人們崇拜科技理性,認為科技無所不能,使科學變成了宗教。人的主體性借助于科技理性膨脹為人類自我中心主義,成了世界的新的主宰,自然界成了人任意處置和索取的對象,導致了嚴重的生態危機。
馬克思通過對人性的分析,揭示了人的生命活動自由自覺的特性;通過對異化勞動的分析和批判,指出人的自由全面發展的前景,把人的本質與共產主義的實現聯系在一起,也就明確了社會主義價值觀的追求目標。從理性主義和主體主義向人的自由全面發展的轉變,成為歷史發展的必然選擇。
如果說,一切生物在特定意義上都可以利用客觀自然條件,并且在這一利用過程中既可以改變自然界又可以改變自身的話;那么,人與其他生物的不同之處在于:人可以或可能按照任何一種生物的尺度去利用客觀條件,而其他生物卻只能按照自身一種尺度利用這一條件,由此體現出人類生命活動的自由性。同時,在改變自然界和改造自身的活動中,其他一切生物都是被動的,人卻是主動的。馬克思曾生動地描述過人類勞動的這一特點:“蜘蛛的活動與織工的活動相似,蜜蜂建筑蜂房的本領使人間的許多建筑師感到慚愧。但是,最蹩腳的建筑師從一開始就比蜜蜂高明的地方,是他在用蜂蠟建筑蜂房以前,已經在自己的頭腦中把他建成了。勞動過程結束時得到的結果,在這個過程開始時就已經在勞動者的表象中存在著,即已觀念地存在著。他不僅使自然物發生形式的變化,同時他還在自然物中實現自己的目的,這個目的是他所知道,是作為規律決定著他的活動方式和方法的,他必須使他的意志服從這個目的”[7](2020)。由此體現出人類活動的自覺性。人類生命活動的自由性和自覺性,蘊藏著人類不斷發展并成為自然界主體的最大秘密。
人類生命活動的自由性和自覺性必然追求人的發展的全面性。然而,在資本主義條件下,勞動作為人類最基本的生命活動被異化了。“人同自己的勞動產品、自己的生命活動、自己的類本質相異化這一事實所造成的直接結果就是人同人相異化”[2](P98)。“結果,人 (工人)只有在運用自己的動物機能——吃、喝、性行為,至多還有居住、修飾等等的時候,才覺得自己是自由活動,而在運用人的機能時,卻覺得自己不過是動物。動物的東西成為人的東西,而人的東西成為動物的東西”[2](P94)。異化勞動和私有財產是一個問題的兩個方面,而隨著“私有財產的積極揚棄,也就是說,為了人并且通過人對人的本質和人的生命、對象性的人和人的產品的感性的占有,不應當僅僅被理解為直接的、片面的享受,不應當僅僅被理解為占有、擁有。人以一種全面的方式,也就是說,作為一個完整的人,占有自己的全面本質”[2](P123)。隨著異化勞動的消除,人的勞動成為體現人的本質的生命活動,人的自由全面發展就成為人的自覺追求。馬克思對人的全面發展的情形進行了描述,認為表現為四個方面:一是個人之間形成普遍的物質變換,即個人勞動的社會化。二是人與人之間形成全面的社會關系,也就是人與人之間的全面合作。三是人的需求的全面性。人的需要不僅僅是低級的物質需要或生存需要,而且包括各種發展需要。四是人的能力的全面性。人有著多方面的才能,有能力創造和享用各種價值。人的全面發展是建立在“以物的依賴性為基礎的人的獨立性”的基礎上,是資本主義商品經濟發展的歷史結果,但并不是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性質的體現。
在資本主義的生產方式中,人的這種全面性發展是在對抗、異化中逐漸形成的,是資本主義的一種無意識的產物;人的這種發展不是自由發展,也不是以主體為目的的發展。但這種全面發展既是資本主義發展高級階段的結果,又是社會主義的起點。“私有制只有在這個得到全面發展條件下才能消滅,因為現有的交往形式和生產力是全面的,所以只有全面發展的個人才能占有它們,即才可使它們變成自己的自由的生產活動”[5](P516)。馬克思主義把人的自由全面發展作為目的本身,是以歷史發展的必然規律為依據的。我國社會主義雖然在生產力上長期落后于資本主義,但始終把人的自由全面發展作為價值追求,尤其隨著生產的商品化、市場化和社會化水平的不斷提高,我國把以人為本和實現可持續發展的科學發展觀作為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新的指導思想,人的自由全面發展成為社會的自覺的追求和價值目標。
[1]馬克思恩格斯全集 (第 19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0.
[2]馬克思恩格斯全集 (第 4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
[3]馬克思恩格斯全集 (第 46卷上)[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
[4]孟憲堂.廣義倫理學 [M].北京:群眾出版社, 1988.
[5]馬克思恩格斯全集 (第 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0.
[6]馬克思.資本論 (第 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