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唐山皮影的造型與色彩

王樹生

(唐山市群藝館,河北唐山 063000)

論唐山皮影的造型與色彩

王樹生

(唐山市群藝館,河北唐山 063000)

從唐山地域特征及中國傳統文化、民族心理等方面分析了唐山皮影在造型與色彩方面有別于其他皮影種類的獨特性。

唐山皮影;造型;色彩

唐山皮影雕刻復雜、造型精煉、形象俊俏、夸張變形、剛柔相濟、瀟灑大度、均勻端莊、色彩艷麗、典雅,是冀東這塊土地上產生的樣式獨特而有別于其他皮影的藝術品種。

唐山皮影又稱“冀東皮影”“灤州影”或稱“樂亭影”“老呔影”,其發源于現在的昌黎、灤縣、樂亭、灤南一帶。此地北依燕山,得山之靈氣;南臨渤海,有海之襟懷;處幽燕邊塞,多剛毅果敢;臨交通要沖,易開化冥頑;居霜雪北國,習慷慨豪爽;近京畿之地,育知識文明(見劉向權主編的《灤南民族文化》)。古時為孤竹、燕、幽州之屬地,灤河流經此地,先民們在這塊土地上生息繁衍,開疆拓土,從事生產活動。在內地,種植莊稼,飼養家禽家畜;在沿海,除少數制鹽者外,主要從事海洋捕撈,農業經濟較為發達。但此地雖臨海而無商港,地雖平坦但沿海灘涂不能開發利用,又是多災之地,勞動人民生活不能溫飽。清朝初年,有人為謀生計,則去“闖關東”,之后人們效而仿之,經商者日益增多,東三省成了冀東人的發跡之地,發財者遠近出名;發財之后有的用于購置田地,有的則用于辦私塾,建學堂,發展教育。人們深知,立事者必須有文化,因之教育發達,人才輩出。著名的民間藝術之花——樂亭大鼓、冀東皮影、唐山評劇均發祥于此地(參見《樂亭縣志》)。

人類任何活動都離不開特定的歷史條件和具體獨特的現實生活的制約,唐山皮影亦然。俗話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外地人稱冀東人為“老呔”,這是一種很特別的稱謂。樸實、善良、厚道、剛直但又不失精明是這一地區人的基本特征,故而唐山皮影人的造型與色彩都別具特色。天地人是一個整體,天地之間日月星辰的運轉,四季的自然變化,無不與人的生理,心理相對應。《易經·系辭》說:“古者包犧氏之王天下也,仰則觀象于天,俯則觀法余地,觀鳥獸之文,與地之宜,近取諸身,遠取諸物,于是做八卦,以通精明之德,以類萬物之情。”根據元朝強虜南民北進的歷史現實,從唐山皮影的造型中分明能體味出南人那種柔美和細膩,將柔美和圓潤的因素恰如其分地融入到北方人剛直、簡約、大氣的造型之中,而形成了更加“俊美”的影形。正如丹納在《藝術哲學》中說“總是環境,就是風俗習慣與時代精神,決定藝術品的種類;環境只接受同它一致的品種,而淘汰其余的品種;環境用重重障礙和不斷的攻擊,阻止別的品種的發展”。唐山皮影的產生,正是如此。

就皮影地域特色而言,山西、陜西、甘肅等地秦晉皮影的形體線條總體來說是圓中寓方,柔順內在,給人以圓曲秀密的陰柔之感。而唐山皮影的造型則方中寓圓,外方而內圓,給人以方直挺拔、剛健、明快、向上的陽剛之氣。唐山的影人給人以“俊俏”之感,這與唐山人的“精明”相對應。唐山皮影對方與圓、剛與柔形體的處理精到,顏色搭配恰如其分,粗與細、黑與白、疏與密、曲與直的各種關系處理之到位,處處體現著精明的冀東人的大手筆。

唐山皮影的造型似與北魏時期的佛像造型有著某種內在的聯系。位于遷安市城西南灤河之畔的五里山有北魏摩崖造像,其造型方正,鼻梁挺直,環眼薄唇。唐山皮影的通天鼻與其有著歷史的關連。是在大的方的剛性造型中穿插柔性的線條,是典型的方中寓圓的韻味。這種造型體現著冀東的人文歷史、人性品格。

“燕趙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這種剛毅的性格深深地蘊含在唐山皮影的造型之中。皮影雕刻藝人十分理解藝術的造型規律,它既要考慮藝術的美,又要考慮表演上的靈活,掌握在既“好看”又“好使”的恰如其分的尺度上。對這種大的影形的方圓對比的控制充分體現了他們非凡的藝術功底。

唐山皮影總的造型分陰刻和陽刻,如同篆刻一樣。大部分刻掉留下線條的為陽刻,如生、小、髯、大、丑都有這種刻法;留下塊面刻下線條的為陰刻,凈、丑多用此法。這是一種陰陽的劃分。

唐山皮影人物面部造型,主要可以分為三種類型。

(1)以“生”“小”“髯”為主的直臉線造型:通天鼻、柳葉眉、丹鳳眼、櫻桃小口、瓜子臉是一般正面人物和小生、旦角、老生(髯)面部造型的基本模式。詳見封二。通天鼻即前額與鼻梁用一條直線貫穿下來,額頭處直線又似有一支撐點,蘊涵著一種內力,顯得額廣鼻直、氣宇昂揚、俊俏儒雅。而眉眼則由曲線構成,形成一種外剛而內柔的很有彈性的一組線條,簡潔明快、爽朗舒張。利用線條的長短、曲直的不同來區分男乾女坤,厘豪之差見性情,讓人拍手叫絕。

皮影界流傳不少關于唐山皮影的傳說。據號稱“箭桿王”的齊永衡先生和刻影藝人劉佳文先生講:相傳觀世音菩薩到人間宣講(即“宣卷”),教人行善莫作惡,后因事回南海便讓韋馱和紅孩兒來接替宣卷,再后又把韋馱和紅孩兒調回,而將寶卷留在了人間,由宣卷藝人宣講。因此至今說皮影的開場戲仍叫“宣卷”。另外,唐山皮影的“生”與“小”的臉線也是以觀世音的臉為參照,設計刻制了唐山皮影的俊俏的“生”與“小”的造型。唐山皮影中有著濃厚的佛教文化影響。

皮影藝人盧福增聽上輩人說:唐山皮影開始于老人用箭桿插制的人形逗小孩玩耍,之后就形成了唐山獨一無二的直臉線的“生”與“小”的造型。它突破了其他地區的皮影造型法則,體現著中國東方美的神韻。

“髯”即老生臉型,與其他角色可以互用,也是直臉線,是“生”“小”造型的轉換。不同角色的主要區別在于臉色和胡須上:白臉或紅臉,掛五綹長髯、拔絲髯或三尖髭髯。

(2)以“凈”“大”為主的花臉造型(包括陽刻和陰刻):黑頭武將,皮影中又稱“凈”或稱“毛凈”。見封三。其造型有佛教中金剛力士之韻味,額頭成一條很有彈性的弧線,彎弧挺刃、圓而不軟、內蘊剛性,似一根很有彈性的鋼絲被外力折彎,但又蘊含著挺直的內力,渾厚而有張力(我們稱之為飽滿)。它以眉眼的舒皺、曲直、大小表現其人物性格,而臉部顴骨和嘴邊的兩條曲線曲直有致、剛柔相濟,增強了凈角的性格特征。“大”指大眼睛,大胡子之類,是陽刻手法,實際上是凈角造型的陰陽轉化和眉眼的調整,有尖白臉、大胡子花臉和大胡子黑臉。其中奸兇人物是大眼睛、掃帚眉、面帶橫紋、呲牙咧嘴的造型,在較為圓形的臉上布滿了鋼絲彈簧狀的線條再飾以尖鼻、大眼、掃帚眉、呲牙之類,給人造成一種表面圓滑而內含一種奸雄之氣。

(3)各式丑角及鬼神造型:丑角大多縮小他們的前額,鼻子呈蒜頭狀,且多上翹,與下垂的眼角成反向,眼周加一圓形弧圈,眉毛飄逸彎曲,下頜尖而突,圓中有尖,總體構成一副圓滑之中透著奸詐,給人一種圓滑、風趣或刁頑、狡詐之惑。鬼神造型以“丑”為主兼有其他造型。見封二及插頁三。

唐山皮影的這三種基礎造型,其頭茬造型運動有多種透視角度,形成“面面觀”的正視、側視、仰視、俯視綜合形,加上眉、眼、臉線、頭飾、胡須以及顏色的區分,即成了千千萬萬個不同角色的頭茬了。頭茬劃分,能否概括為臉線決定行當,頭飾決定角色和身份?頭茬造型見插頁一。

從服飾看(皮影稱“戳子”即影人身子),裝飾和圖案非常精致,帶有濃厚的民俗內涵。早期作品更為簡潔,團塊的造型、剛性的直線尤為突出,給人清爽大方、俊俏之感。在與頭部的銜接處刻工省略,距頭部較遠處如袖口和褲腿處則刻工精細,這種繁與簡的對比處處可見,這也是以簡托繁、以身托頭的精心設計。見插頁四。

景片道具造型(皮影稱“砌末”)仍屬外方內圓,外簡內繁的造型理念。外輪廓十分簡潔,以景之簡襯托人物造型,使影窗更加整體,動靜相宜、虛實相生。從室內裝飾器物看,大多采取平列的構圖,這與影人左右移動的特點相一致,但平列的景片本身又都以成角透視構圖,以顯示其立體感,但又不一定遵守近大遠小的透視法則,一個景片可以多種視角共同組成,但底線必定是水平直線,以便于安放,其中剛性的直線貫穿其中,繁簡、疏密對比恰當,它受傳統民間剪紙的影響,而又比簡樸的剪紙增加了華麗和秀氣,精美俊俏之氣隨處可見。場景道具造型見插頁四。

一個藝術家通過對一些比較抽象的線條的曲直、粗細、長短、剛柔的把握以及對運動方向,輕重緩急,疏密聚散、繁簡隱顯對種種視覺結構的掌控。使其傳遞出某種精神上的不同信息,表達出人對事物的不同感受,產生同感共展,使人們感悟藝術家在作品中所傳達給你的某種信息和內涵。在觀念中進行的再創造。這就是我們通常所說的“感動”“感人”“激動人心”“感同身受”等等。這就是藝術創造的魅力所在。

從色彩觀念看也是如此,中國原始的陰陽五行哲學,在民間有著古老的淵源,五行色形成了民間美術的基本色彩觀念。五行色為對比強烈的紅、黃、青三原色加黑與白,各種顏色都具有五行色對應的象征意義,東方青色主木,西方白色主金,南方赤色主火,北方黑色主水,中央黃色主土。

在民間美術中五色又成為身份和性格的象征。如紅色象征忠烈正義;黑色表示魯莽、豪爽、剛直;黃色表示人物勇猛、兇暴;綠色表示人物頑強、草莽;白色表現俊美,但又象征奸滑;金銀二色象征鬼神。特定的色彩意味著特定的內容,這種情況被稱為色彩的象征性。不同國家、地域、民族都有不同的象征意義。

五行色在冀東皮影中也有其獨特的表現,它以黑紅綠色為主,鏤空處為白色,驢皮本色為黃色,其中以黑、紅為主要基調。如旦角等正面形象多以陽刻留白,輪廓線和眉眼是黑色,唯口部點以朱紅,感覺白凈淺雅而俊俏,而頭飾和冠帽則多為陰刻,雕刻刀法之精細,色彩對比之艷麗恰與單純清朗的面部形成強烈之對比,繁與簡、黑與白和諧統一,形成一種色彩上的高純度、高明度的對立統一,與陜西皮影相比有一種明快、爽朗之感,極富陽剛精明之氣。

唐山皮影的這種造型與色彩是程式化的。表達什么意思都是事先規定了的,是世世代代流傳傳承下來的。“這在漫長的歷史沉淀中形成了民族群體每個成員頭腦中的共同的表象,從而形成了共性的思維邏輯,形成了特殊的審美定式”。(參見左漢中著《中國民間美術造型》第303頁)就連口音、習俗都極為相似,其唐山皮影的對白,唱腔都是這種關系的變體,其味道也是剛直而委婉。對于那形,對于那色亦有一種共同的偏好。隨著歲月的流逝,在民間頑強的生存下來,一代一代的發展與再創造,這就是從遠古先民那里傳承下來的民族文化元氣。從而形成了唐山皮影人的整體俊俏之形的藝術風貌和造型特色,它已成為我國極為寶貴的民族文化遺產的一部分。

從五行的觀念看,戲曲中的生、旦、凈、末、丑;表演中的手、眼、身、法、步;皮影戲中的生、小、髯、大、丑;皮影唱腔中的平調、花調、悲調、湊涼調、幽魂調都可以按此觀念來劃分,它是中國戲曲中所特有的程式化的劃分。準確的理解五行,應該是并非五種材料或者物質,而是五種狀態或運行方式,僅僅是五個名稱或者說五個符號。這種劃分有了人物的大的劃分,又有不同角色的融合,如丑中就有文丑、武丑,就人品而言,有忠良丑和奸滑丑等等。其他角色也是如此。“陰陽中有五行,五行中有陰陽,陰陽在交錯變化的情況下,必須參與五行的方法才能具體揭示萬物形態的結構規律,因此陰陽是五行的基礎,五行是陰陽的具體化,它通過陰陽的消長變化來揭示世界萬物的本質發展和變化的普遙規律。”(劉遠東著《太極密碼》P272)皮影通過陰限的沖合關系或稱不同的組合關系,而劃分出五行式的生、小、大、髯、丑,而之中又內涵著三種基礎臉形的框架,難道這是偶然的嗎?在這小小皮影之中我們分明可以領略到中華文明之大氣象、大文化。

(責任編校:李聰明)

Tangshan Shadow Puppet’s Molding and Color

WANG Shu-sheng
(Tangshan Mass A rt Center,Tangshan 06300,China)

The paper analyses Tangshan Shadow Puppet’s unique characteristics in molding and color from the perspectives of regional characteristics,traditional Chinese culture,national psychology,etc.

Tangshan Shadow Puppet;molding;color

J827

A

1672-349X(2010)05-0007-03

2010-06-11

王樹生(1940-),男,研究員,主要從事造型藝術特別是民間美術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