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思
構建和諧社會應堅持對農民工實施“文化扶貧”
陳思
改革開放以來,隨著城市經濟的飛速發展,我國形成了約兩億農民工這一特殊的社會群體。隨著城市化進程的加快,這個群體還在不斷壯大。他們作為城市建設的生力軍,給正在崛起的城市注入了新的生機和活力。近年來,各級政府在保護農民工的經濟利益上采取了切實的措施和行動“維權”,但在精神文化生活領域,農民工的利益沒有引起一些地方政府的足夠重視,農民工的精神文化生活自覺不自覺地被“邊緣化”,處于堪憂的文化貧困狀態。
何為農民工的文化貧困狀態?農民工的文化貧困狀態是指農民工吸收先進思想文化觀念,獲取現代科學知識、技術、技能和享受文化生活的能力的匱乏或途徑的缺乏。
如借用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阿瑪蒂亞·森一句很經典的話:“貧困不單純是一種供給不足,而更多是一種權利不足。”農民工的文化貧困一方面反映了城市對農民工的文化需求供給不足;另一方面也反映了社會對農民工的文化權利保障不足。
城市對農民工的文化需求供給不足和社會對農民工的文化權利保障不足,有關方面的調查用數據證實了這一點。2005年9~12月,華中師范大學農民工文化生活狀況調查指出,農民工文化生活總體上貧乏:農民工在打工之余的主要活動分別是:睡覺(35%)、看電視(34.7%)和聊天(25%),此外還有15.1%的人讀書看報,15.1%的人將閑暇時間花費在打牌或打麻將上,11.7%的人聽收音機。較少農民工上網(9.1%)、看電影(5.3%)、看錄像(3.9%)和上歌舞廳(2.8%)。這些年這種狀況沒有根本性的改變。
一般說來,進入大中型企業的農民工還多少可以感受到一些企業文化的氛圍,而在私營企業主、個體戶老板手下工作的農民工,往往形成了一種文化生活的粗俗化孤島化的狀態。除了體力上的辛苦,他們的精神世界也同樣經受著煎熬。他們中的許多人每天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簡陋的宿地,迎接自己的是一個空蕩蕩的家。長期沒有親人的陪伴和關心,精神的苦悶和心里的孤獨是可想而知的。與城市人有上網、郊游、卡拉OK、看電影等較為豐富的業余娛樂生活相比,他們的精神文化生活非常單調乏味,除了工作就是睡覺、聊天、打牌、喝酒、閑逛,看淫穢書刊或賭博就成為部分農民工空虛的精神世界里的麻醉品。即便是大中型企業,一般也只向農民工提供少量文化娛樂,對農民工發展性文化需求很少能滿足的。
雖然,現在城市中有組織地開展各種形式的社區文娛活動、廣場匯演等一系列普及性群眾性文化藝術活動,但這些都是針對城市居民的,很少有以農民工為對象的活動。而社會生活中的文化消費現在已不知不覺成為高消費,甚至是奢侈消費。如電影、演出、比賽等的票價很高,脫離了老百姓的消費水平。一些文化活動如電影的票價與國際接軌了,但這種接軌不考慮中低收入階層的消費能力,許多農民工就看不起一場好的電影。
一些地方政府提供給農民工的文化設施、項目也比較單一、匱乏,難以滿足農民工的需求(有調查表明,一些地方政府只是在提供“招工就業信息”、“閱報欄”上基本達到了農民工的需要)。
城市對農民工的文化需求供給不足和社會對農民工的文化權利保障不足有深刻的社會歷史原因。社會主義初級階段是我國發展無法超越的一個特殊階段。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主要矛盾是人民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要同落后的社會生產之間的矛盾,充分滿足包括農民工在內的全體社會成員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要是一個長期的過程。但是,農民工作為社會轉型時期出現的一個特殊群體。他們用自己的青春和汗水為社會創造財富,他們為城市的建設和發展立下赫赫戰功。他們應與其他勞動者一樣享有平等的社會地位,不應該總是成為被邊緣化甚至于遭受歧視的對象。
在進城的農民工中,除了農民工自身素質如絕大多數文化水平不高,技術能力較差外,現實中的許多特定情況導致了他們現在處于這種狀況。也就是說,農民工文化上的邊緣化,并不完全是農民工自身選擇的結果,而是社會選擇的結果。著名社會學學者陸學藝認為,許多農民工的生存狀態較差,是受城鄉二元體制影響,農民工總體上處于“經濟上接納、社會上歧視、文化上排斥、制度上限制”的境地。在對農民工“最大心愿”的問卷調查中,不少農民工選擇“與城市人平等生活,不受歧視”。今年,出版了《中國式民工》小說揚名的進城打工15載的農民工周述恒說,國家雖然提供了一個農民打工的場所,卻沒有很規范地制定與打工相關的制度,導致許多農民工問題的產生。農民工始終是“外來戶”,有些在城市已經生活十多年甚至二十年了,不但城市居民,甚至他們自己都不認同他們是“城里人”。所以,周述恒在回答“農民工最好的夢想是什么?”時說:“我們最好的夢想,就是有一天,我們所有人,能夠不分城鄉、平等共享藍天與陽光。”
傳統的政府公共文化職能的缺失和文化消費供求渠道不暢也是導致農民工文化邊緣化的一個重要原因。農民工作為弱勢群體,其文化需求的實現程度,更多的是依賴于政府的公共供給。從這個意義上講,農民工群體應當享受的文化消費更多的應是一種由社會、政府、企業、團體來提供的公共消費品,諸如公共圖書館、文化館、城市閱報欄以及必要的職業培訓等等,都是其中的重要組成部分。如果政府和農民工所在的企業、社區等不能提供這些消費品,農民工所需要的文化消費就會短缺。
現實中農民工文化貧困狀態并不可怕,但是如果不高度重視農民工的文化貧困狀態問題,任其發展下去,農民工的文化貧困狀態就可能發展為農民工的貧困文化,出現惡性循環。
最早提出貧困文化概念的是美國人類學家劉易斯,他提出,貧困文化是指受舊的傳統、舊的風俗習慣、生活方式和價值觀的制約,社會內部沒有發展的動力和機制,人們也無法通過發展來改變自己貧困狀態的社會文化現象。它表達著“在既定的歷史和社會的脈絡中,窮人所共享的有別于主流文化的一種生活方式。”他說:“貧困文化一旦形成,就必然傾向于永恒。棚戶區的孩子,到6~7歲時,通常已經吸收貧困亞文化的基本態度和價值觀念。因此,他們在心理上,不準備接受那些可能改變他們生活的種種變遷的條件或改善的機會”。世界上許多國家在城市化過程中形成了大量貧民區,那里人們的貧困文化是很容易被“復制”的,但卻是短時間難消除的。
目前,我國農民工在城市里面臨著收入低、工作性質差、需要融入城市文化等多方面的問題。農民工文化從形態上看也是一種長期不能融入城市主流文化而形成的亞文化狀態,其本質是屬于貧困文化范疇。這種文化與我國正在建設美好的和諧社會是不相協調的。建設美好社會,就要發展先進文化,讓社會全體成員共享先進文化的陽光雨露;實現社會和諧,就要堅持公平正義,社會各方面的利益關系得到妥善協調,人民內部矛盾和其他社會矛盾得到正確處理,社會公平和正義得到切實維護和實現。城市化的過程表現為鄉村人口向城市人口轉化以及城市不斷發展和完善的過程,這場深刻的社會變革的目標歸根到底是要消除城鄉二元結構。根據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隨著恩格爾系數持續下降,居民生活由溫飽走向小康、富裕,社會個體不再僅僅關注物質生存,更渴望個人的文化享有和文化發展等精神層面的實現。農民工文化貧困狀態長期得不到解決,由此產生的差別最容易誘發這一階段人群的心理失調,誘發新的社會矛盾,勢必影響社會和諧的實現。解決農民工文化扶貧問題是能否建設好和諧社會的重要環節之一。
之所以要特別強調重視農民工這一弱勢群體的文化享有和文化發展利益,因為,市場經濟和經濟發展不能自動消除農民工貧困文化的產生。就拿教育來說,據調查顯示,教育差距已經成為了我國城鄉差距中最主要、最顯著的一個差距。在知識經濟時代,擁有知識的人就擁有了個人發展的資源。但由于客觀條件的限制,有的農民工享受基本教育都得不到保證,更談不上擁有競爭力了。而文化資本又主要通過家庭與學校的教育獲得,農民工的子女一部分留在農村成為留守兒童,一部分進入城市成為流動兒童。留守兒童缺少父母的管教,隔代教育的結果往往是讓孩子放任自流,流動兒童在城市的入學面臨諸多困難,進正規的公立學校的擇校費往往讓農民工難以承受,相當一部分農民工子女只能就讀條件較差的私立民工子弟校,這些學校很難保證農民工子女接受良好的教育。沒有接受良好教育使得農民工子女將來會低層次就業,形成了農民工代際之間職業和社會地位的遺傳,農民工的孩子從小就品嘗著教育的不公和社會的歧視,他們較難接受更高層次的教育,順利通向更好的職業階梯,過上更有尊嚴的生活。可以說,他們在成長的花季不但輸在起跑線上,而且距離還被越拉越遠。這就需要政府和社會對農民工實施“文化扶貧”,防止農民工現實的文化貧困狀態繼續發展為農民工的貧困文化這樣的惡性循環。
解決農民工的文化貧困是一個社會系統工程,這需要很多人很多年克服許多困難才能最終解決。從根本上說,我國長期奉行的城鄉二元制度體系是導致農民工文化生活貧乏、相應的文化權益得不到保障的制度性根源。解決這個問題,不但要破除舊的城鄉二元制度體系,縮小城鄉差別,建立健全城鄉一體的新的制度體系,消除農民工與城市居民間制度性不平等。而新的制度體系的建立健全,不僅有賴制度體系本身,更重要的是經濟社會的發展提供強有力的支撐,才能積極穩妥地推進城市化進程,在避免大量增加城市貧困人口的前提下,充分考慮、照顧到地區差別、經濟水平差別、文化差別,因地制宜地推動城市化,從而使得新增城市人口能夠實現就業,有一定的收入和基本的保障,有社會支持網絡和對城市的認同感。
所以,實施農民工“文化扶貧”,既不能急于求成,也不能無所作為。從現實的情況看,重點要縮小農民工在教育、技能、就業與社會資源等方面的差距,提供適合農民工需求的公共文化服務,努力改變其貧困狀態,如進行能力建設(培訓、咨詢等)、增加社會資源(號召社會援助、鼓勵服務于農民工的組織等)。
首先,要解決農民工的職業培訓問題。在知識爆炸的今天,新技術不斷提高,新工藝不斷運用,使得用人單位對人的要求也大大提高,因此應該使農民工的職業培訓走上良性循環的軌道。農民工的職業培訓既要有行政措施,也要同與之相適應的市場機制結合,即適應農民工的需求,整合社會的教育資源,形成多形式、多渠道的教育格局。政府必須重視培訓內容的基礎性和實用性。基礎性是提供生活必須的讀、寫、算的知識,彌補部分人的初、中等教育;實用性是根據農民工的工種特點選擇培訓內容,完成后頒發專業技能合格證書。
其次,要解決農民工子女教育問題。農村人口流動到城市以后,出現教育成本大大提高,政府預算的教育經費得不到落實的情況,農民工子女教育成了無人管的真空地帶。要解決這個問題,關鍵是要考慮城鄉之間經濟發展水平的差別,更加公平地分配國家的公共教育資源。逐步推動就地入學機制,建立規范化的農村義務教育經費轉移制度,由地方各級政府根據財政能力支付農村義務教育的費用。教育部門應該引導和支持民間辦學、社會辦學,保證教育投入,維護教育公平,促進教育和諧。
再次,要解決農民工的文體生活問題。農民工的年齡結構以青壯年為主,對流行文化的求知欲、接受能力比較強,所以應該根據其特點發展和豐富他們的文體生活,幫助他們更快更好的融入城市生活。英國利物浦大學的羅根·泰勒教授指出,英國在城市化過程中,足球一定程度上潛移默化地使新移民更快地融入了城市。這實際上告訴我們,偏見和歧視是可以消除的,只要能找到不同群體和諧相處的支點。例如文化部門發動文藝工作者為農民工提供物美價廉的文化服務,農民工用工單位組織農民工建立一些穩定的文藝團體,社區的管理人員吸引農民工就近參加社區文化活動等,都是很有社會效益的措施。
最后,要扭轉許多城市一味追求現代豪華的公共文化設施傾向,將資源用于為在城市的大量農民工及其子女提供最基本的免費或廉價社區公共服務設施,如圖書館、文化館、體育館等文化衛生教育設施。現在,一些地方開始朝這方面努力,如媒體報道重慶市九龍坡新華書店捐書建起“農民工書屋”,共青團濟南市委聯合濟南市電影公司,將為農民工子女提供免費電影100場,預計將有5萬余名農民工子女受益等。事實上,因為規模效應,城市提供這些設施和服務的成本比農村小很多,而這些公共設施和服務將對生活在社會底層的家庭,特別是年輕的一代,產生巨大的影響。如果真正落實了保障農民工及其子女在城里與城市居民一樣平等的居住、教育、醫療衛生等各項基本權利。這將是人類歷史上最大規模的“文化扶貧”工程,對于構建以公平和正義為核心價值取向的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和諧社會將產生深遠的影響。
作者單位:重慶市南岸區文化館
責任編輯:馬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