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瓊燕
(武漢大學東湖分校,湖北 武漢430000)
儒家之“和”及對“和諧社會”構建的啟示
王瓊燕
(武漢大學東湖分校,湖北 武漢430000)
基于禮崩樂壞的時代背景,先秦儒家所形成的社會思想的主旨在于維護社會秩序,促進社會整合,實現整體和諧。“和,故能生萬物”,這一思想為儒家認同和發展。這種孕生于社會失范時期的和諧觀包含著一整套修身、齊家、治國的思想,涉及到個人修為、人際關系與社會整合多個維度,歷經2000余年,在構建和諧社會的當今時代仍然具有啟示作用。
和的狀態;和與分配;大同世界
和,是古代的一種樂器,發出的音樂和諧而動聽。因此后人就以“和”來說明和諧、和順、協調之義。后來的“和如琴瑟”、“鸞鳳和鳴”等成語,用來說明協調、和諧的夫妻關系等,其中的“和”,就是協調、和諧之義。而和的狀態,就是多種成分、因素,各個局部和諧共生在一起,也就是多元的統一,努力形成全體人民各盡其能、各得其所而又和諧相處的局面。對于這一點,中國古代文獻有許多說明。從定位來說:“天尊地卑,乾坤頂矣;卑高以陳,貴賤位矣。”[1]“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以位說:孔子論政,把“正名”放在第一位,要求做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2],使君臣父子都能處于他們應處的地位。荀子論人與禽獸之別說:人之區別于禽獸,在于“人能群,彼不能群也。人何以能群?曰:分”[3],又說:“制禮義以分之,使有貧、富、貴、賤之等。”[4]這個“分”,主要就是禮對人們不同地位的規定。“位”,又可叫做“所”;又有“各有其所”、“各得其所”的說法。郭店楚墓竹簡《語叢一》就提到“上下皆得其所之謂信,信非至齊也。”[5]《漢書·東方朔傳》也有“元元之民,各得其所”[6]。程子說:“萬物庶事莫不各有其所,得其所則安,失其所則悖。”各個局部成分、因素在和的總體中各得其所,體現在“度”上。只有各個部分、各種成分、因素都適度,才有整體的和。不可以“過”,亦不能“不及”,孔子曰:“過猶不及。”[7]要實行中庸之道,也就是說社會生活、人們的言行都要適度,這樣才可能有社會的和諧。個體的適度,是達到總體和諧的前提和基礎。適度也就是“中”,而各得其所的“和”就體現在“中”上。所以程子又說:“使萬物無一所失者,斯天理,中而已。”“和”與“中”不可分,所以又稱為“中和”。
“和”是歷代國人所追求的最高境界,是宇宙萬物存在的基礎和存在形式。如同戰國時期史伯所言“和實生物”,“和”是多樣性的統一,所以它是豐富的具有生命活力的,而單一的事物相加,即“以同俾同”,事物既不會發展也不能持久。“和”一直作為最高目標指引著人們不斷的向著和諧奮進,一旦達到“和”、“太和”的境地,所有的一切都可自然而然的發展,天地萬物都可以順應自身本性順暢怡然,就可以達到和諧淳樸之境界。當然,這也正是“和”的可貴之處。孔子曰:“和為貴。”“和為貴”是基于“和實生物”的認識,由“和實生物”這一根本宇宙觀派生出來的根本的價值觀。“和實生物”是天之道,是一種自然而然的天然狀態:“和為貴”則下衍為人之道,是人順應本性而又促進社會和諧的自然和認為協調的狀態。對“和”追求,并非僅僅只出于善良愿望或“積善成圣”的愿望,也不是僅僅靠一個兩個“圣人”的努力就可以實現,而是對天道、人道,對人自身及人類發展的深刻認識,“和”從而又引申為一種處理事務的原則態度。“和為貴”是以“和”為人道追求的最高目標,是由此而來的根本價值追求。從積極的層面上講,是中國傳統思想中周致、縝密的處事之道,對于人們八面玲瓏地立足于現實社會,可謂影響數千年。從消極的層面上講,曾一度被誤解為息事寧人、明哲保身。按儒家正統思想及其積極入世的性格,從積極的層面上理解似乎更加符合先人的心聲。在此認識的基礎上,進一步深化和細化,將其作為為人處事的指針。“和而不同”則是從對世界的認識來說,“和而不同”的理念是理性的、文明的、開放的,它與文化專制表現出來的“惟我獨尊”“排除異己”是格格不入的,是對“和實生物,同則不繼”的進一步剖析,從人的方面來說,是待人處事應遵循的根本態度及其分解。
“和”的最高境界是“萬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8]主要體現在協調“不同”,達到新的和諧統一,使萬事萬物各盡其才、各得其所,并且在此基礎上,尋求更高層次的“和”,呈螺旋上升狀態,不斷趨于圓滿。子曰:“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9]“同”,是指相同或者類似事物的簡單疊加,沒有不同的聲音、沒有不同的見解、沒有相異的因素,難以產生新的狀態、新的事物。“和”,則是不同因素的滲透和互補,是雜糅差異的統一。一以概之,和諧的本質在于統一多種差異并協調之。和諧不是無原則的附和、同一,而恰是在眾多差異中尋求一個最合理的平衡點,以實現萬事萬物并行不悖。
郭齊勇先生曾論述了關于“分配”的問題:孔子注意到分配正義、社會公正問題,反對貧富過于懸殊,指出“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蓋均無貧,和無寡,安無傾”。[10]在重“禮”執“禮”的前提下,充分發揮“禮”的功能——使社會財富與權力的分配與再分配有等級、有節度、有秩序,并導之以整體和諧。荀子主張的“禮”是使“貴賤有等,長幼有差,貧富輕重皆有稱”。[11]“禮本于天”,“禮”的秩序源于宇宙的秩序。“天無私覆,地無私載”。秩序的價值有神圣性,同時就有抽象性、合理性、公共性、公義的內涵。這種人與人的差異性社會原則的“禮”不僅受制于“天”,而且其內在精神是“仁”。“仁”高于“禮”。荀子在肯定人的現實存在的社會性差異時,并沒有忘記“公平”、“正義”。也就是說最終的落腳點是在“公平”、“正義”,一種承認個體特性下的重新排列,以求達到“和”。分與和涉及的是分配正義、社會公正問題,從實質的、根本的意義上講,其落腳點依然是“和”。當然,這是一種隱性的,或者在某種程度上說,是一種對立面的“和”,也就是在“分”所體現的“和”,由“分”促進的,或者說是由“分”實現的“和”。
孔子提出“大同世界”的理想:“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鰥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男有分,女有歸,貨惡其棄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惡其不出于身也,不必為己,是故謀閉而不興,盜竊亂賊而不作,故外戶而不閉,是謂大同。”[12]“大同世界”基于人類的自然本性,其實現和建立有賴于人的自然情感。按孔子的想法,君仁臣忠、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是人生來就有的自然情感,只是由于社會環境的影響而被掩蓋了。因此,只要充分發揮和利用人的這種自然情感,和諧美滿其樂融融的家庭首先可以建立,繼而在此基礎上將整個世界建設為一個和諧大家庭。在先秦儒家的社會思想中,個人是一個社會性的范疇,個人的道德修養與社會交往中形成的人際關系密不可分,先秦儒家“仁”與“禮”的出發點,在于個人的修為。余英時先生認為,儒家德治或禮治秩序的建立,存在兩個相關但完全不同的程序。第一個程序是從 “反求諸己”開始,由修身逐步推展到齊家、治國平天下,是“內治”的程序。這種個人修為首先將社會規范、道德體系加以內化,然后由內而外擴散開來,達到“修己以敬”,“修己以安人”,最終達到“修己以安百姓”。在構建和諧社會的今天,我們也應該意識到道德內化的作用,樹立社會主義榮恥觀,公民心中應該有一個清晰明確、和諧統一的社會規范體系。整個社會的和諧始于公民內心的和諧,公民內心的和諧始于公民素質的普遍提高,這也正如荀子所說:曰心知道,然后可道。可道然后能守道以禁非道。以其可道之心取人,則合于道人而不合于不道之人矣。以其可道之心與道人論非道,治之要也。“大同”乃“和”的一種集中表現。“大同世界”的設想雖然在當時的社會不可能實現,但是他表達了人類對美好社會的向往和追求,并激發了一代又一代人為實現這種理想社會而努力奮斗。
追求“和”的世界,不可避免關涉到我們賴以生存的環境,必然要求人和自然界和諧相處。作為一種隱性的利害關系存在,人與自然的關系在很長一段時期曾經被忽視。可是,毋庸置疑,環境是人類賴以生存和發展的客觀條件,是人們生活于其中、能夠影響人的一切外部條件的總和。人類生存環境可分為自然環境和社會環境兩大類。自然環境是人類賴以生存和發展的最根本的條件,社會環境是人類自身能動行為作用而形成的人類生存發展條件的總和。只有人能夠和環境和諧相處,用環境來陶冶人的情操,提高人的精神境界,并能像愛護自己一樣保護環境,才能被稱之為“美”、“和諧”。劉述先在全球倫理的建構這一背景下闡揚儒家的“為己之學”及“仁義禮智信”等核心價值觀的現代意義。他尤以宋儒“理一分殊”的睿識,來解決既尊重差別又平等互待的問題,并接通傳統與現代、一元與多元。調動儒家資源來參與新的環境倫理、生命倫理的建構亦已成為熱點。《中庸》中天、地、人、物各盡其性的原則為歷代儒家所重視,這的確是生態與生命倫理的一個重要的生長點。盡己性、人性、物性即是讓天地萬物各遂其性,各適其情,即是參贊天道,反之,參贊天道即在于能使自己、他人和天地萬物都得到充分的生長發展,得以各盡其性分。儒家主張“仁者與天地萬物為一體”,儒學中的自律、仁愛、不傷害、公義原則等,均有重大的價值和世界意義。
牟鐘鑒先生對新仁學構建的基本思考如斯:“我以為仁學的重建可以將愛、生、通三大原則綜合起來,再加上誠的原則,并在內容上加以增補,可以形成新仁學的體系。這個新仁學以愛為基調,以生為目標,以通為方法,以誠為保證。”[13]其中,“愛”的原則表現為惠人利人和尊敬人(的人格和權利)的統一;“生”的原則表現為保護生命和生態;“通”的原則表現為人際關系之間的廣泛溝通。他又將折中新仁學歸結于“仁和通愛之學”,它“以‘仁’為核心理念,以愛為基礎情感,主張天下一家,天人一體,和而不同,通暢無礙,看重和愛護生命,提倡修己成物,向往世界大同。”很清楚,這些觀點都反映了牟先生新仁學的基本精神對先秦儒學思想,尤其是“和”的思想的繼承、揚棄和發展。社會的發展使一個開放的、流動的、豐富多彩的公共世界展現于人們面前,和諧的社會需要一個積極的促進公共生活發展的倫理精神維系,以防止公民缺乏公德意識,防止人與人、人與社會、人與自然之間的關系趨于混亂與緊張。其實也就是渴望達到一種“民胞物予”的“和”的美好境地。
[1]易·系辭上.
[2]論語·顏淵.
[3][4]荀子·王制.
[5]語叢一.
[6]漢書·東方朔傳.
[7]論語·先進.
[8]禮記·中庸.
[9]論語·子路.
[10]論語·季氏.
[11]荀子·禮論.
[12]禮運·大同.
[13]牟鐘鑒.走近中國精神[M].華文出版社,1999-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