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概念辨析

申 林

(國際關系學院國際政治系,北京100091)

國家概念辨析

申 林

(國際關系學院國際政治系,北京100091)

國家是一個具有多重屬性的事物。首先,國家具有自然屬性,土地和人口是一個國家不可或缺的組成要素。其次,國家具有社會屬性,它是一種社會共同體。再次,國家具有政治屬性,這也是國家的最本質屬性,它體現為政治統治。根據國家的上述屬性,可以把國家定義為:國家是建立在一定規模領土和一定數量人口基礎上基于政治統治關系而確立的社會共同體。

國家;自然屬性;社會共同體;政治統治

“國家”一詞,人們很熟悉,但是要對它下一個確切的定義卻并不容易。此中的困難在于,要給國家作出一個恰切的定義,必須從紛繁復雜的國家表象中梳理出若干基本要素。一方面,這些要素應當涵蓋國家的各種屬性;另一方面,這些要素不應當包含國家所不具有的屬性。也就是說,在對國家的定義中,要正好包含其所應有的要素。

歷史上的一些國家概念在對國家屬性的判斷上,都往往有些偏失。“國家三要素說”指出了國家的自然屬性和政治屬性,但沒有指出國家的社會屬性,而且在政治屬性中也沒有突出政治統治的一面?！吧鐣餐w說”忽視了國家政治屬性的一面,把國家等同于一個普通的社會組織。“階級統治說”,雖然正確地指出了國家的根本屬性,但忽視了國家的社會屬性。筆者認為,國家應當包含自然屬性、社會屬性和政治屬性三重屬性。

一、國家的自然屬性

國家不僅僅是一個抽象的概念,它還是一個物質實體。既然是物質實體,就要存在于一定的空間之中。所以,國家首先需要一定的空間,這個空間對于國家來說就是土地。此外,國家還是一個特殊的物質實體,它是由特定數量的人群構成的,人口也是國家的一個基本要素。梁啟超認為:“夫國家者何物也?有土地有人民,以居于其上之人民,而治其所居土地之事?！盵1]255總之,土地和人口就成了國家自然屬性中的兩個基本要素。

首先,土地是一個國家的基本要素,是社會共同體賴以生活的場所。這一點有兩層含義:第一,某個社會共同體只有集中生活在一塊特定的土地上,才可能建立自己的國家。比如,在二戰之前的上千年時間中,猶太人散布于歐洲各國,積累了大量財富。但是,由于沒有特定的土地供他們在一起獨立地生活,所以,他們沒有自己的國家。二戰之后,在國際社會的幫助下,猶太人在中東地區自己祖先曾經居住過的地方找到了一塊土地,由于擁有了一塊土地,世界上就有了以色列這個國家。

第二,某個社會共同體所賴以立足的土地必須具備使其生活的能力,否則很難建立國家,即使建立也很難持久存在。如果土地荒蕪或者因為其他原因不適合人們居住,也無法建立一個國家。比如大洋洲的瑙魯,是一個只有21平方公里的島國。由于瑙魯的大部分島嶼均為磷酸鹽石塊所組成,該國主要的經濟就是出口磷酸鹽。隨著磷酸鹽儲量的枯竭和采礦帶來的環境惡化,瑙魯人面臨著生存危機。所以,現在瑙魯已經花了2000萬澳元在澳大利亞的墨爾本購買了土地,打算建設一個52層的大廈,供全國人居住,因為瑙魯的人口只有1萬多人?？梢?瑙魯自然環境的惡化使得其現有土地無法長久維持其國民生活的能力,因而在其現有的居住地上無法長久維持一個國家的存在。

其次,人口也是一個國家的基本要素。國家是由人組成的,只有土地而沒有人口也無法組成國家。這一點也包括兩層含義。第一,沒有人口存在的地方不會有國家的產生。比如,在過去幾千年的時間中,當其他大洲都建立各種各樣的國家時,南極洲沒有國家的產生,正是因為這里沒有人口。第二,人口數量必須達到一定的規模才可能產生國家。國家是建立在充分的社會分工基礎上的,而充分的社會分工必須以一定規模的人群為前提。

綜上所述,土地和人口是國家自然屬性的兩個基本要素。只有在一定數量的人口生活在特定規模的土地上時,才有可能建立國家。不過,土地和人口僅僅是國家產生的必要條件,而非充分條件。有了一定數量的人群和一定規模的土地后,未必就會產生國家。國家的產生還需要其他方面的條件。其中一個條件就是,在某一塊土地上生活的人們能夠形成社會共同體。社會共同體是國家的社會屬性,國家就是一種特定的社會共同體。

二、國家的社會屬性

國家除了具有自然屬性外,還具有社會屬性。國家的社會屬性源于它所包含的人群所具有的社會屬性。人們不僅僅是生物意義上的自然人,還是生活在一定社會關系中的人。正如馬克思所說:“人的本質并不是單個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現實性上,它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盵2]18與自然屬性相比,社會屬性更是人的本質屬性。人們之所以成為人,能夠與其他動物區分開來,關鍵在于他們的社會屬性。國家是人的集合體,所以,國家本身也必然內含著社會屬性。

國家的社會屬性體現為國家是特定人群的社會共同體。所謂社會共同體,乃是指具有共同利益的人們根據某種原則所形成的一種組織體系。這種組織體系既可能是自發形成的,也可能是人們加以創制的結果。所以,社會共同體的形態也多種多樣,它既可能是家族、鄉黨,也可能是民族團體、宗教團體,亦可能是一個文化群體,當然還可能是國家。國家作為一種社會共同體具有如下幾個方面的作用:

首先,國家能夠保護人們的安全。人們的安全主要包括人身安全和財產安全兩個方面。對于人身財產安全構成威脅或侵害的因素很多,這些因素可以歸納為兩個方面:第一是自然因素。自然界的某種運動往往會給人們的生命和財產安全造成損害。比如,地震可以在瞬間奪去許多人的生命,颶風和海嘯可以帶來大范圍的生命和財產損失,連續暴雨若造成洪澇災害也會給人的安全帶來很大威脅或侵害。第二是社會因素。社會領域中人們的一些行為也會給自身或其他人的安全構成威脅或侵害。這里面又分兩種情況:其一,對人們安全的過失侵犯。也就是說這種對自身或其他人安全的侵犯行為不是出于行為者的預謀,而是因為他的過失。比如,絕大多數的交通事故就屬于這種情況。其二,對人們安全的故意侵犯。這種對他人安全的侵犯乃是出于行為者的蓄謀,危害更大。比如,故意殺人、故意傷害、搶劫、盜竊、故意放火、決水、投毒、爆炸等行為。

國家對人們安全的保護訴諸于事前預防和事后救濟兩種手段。第一,事前預防是國家保護人們安全的一種重要手段。比如,國家組織相關機構通過對臺風、海嘯等現象的研究,掌握其活動規律,在一定程度上能夠預測其發生的時間,從而事先做好準備,盡量減輕人們的人身和財產損失。又比如,為了減少乃至避免某些犯罪,國家一方面制定法律對犯罪分子起到事前威懾作用,另一方面又能夠通過一些制度手段和技術措施來盡量阻止犯罪的發生。

第二,事后救濟也是國家保衛人們安全的一種手段。事后救濟可以起到兩個方面的作用:其一,侵害人們安全的事情盡管已經發生,某些人身和財產侵害可能無法挽回,但是,國家可以通過救濟措施使受害人的損失降低到最小。其二,通過對受害者的安全遭受侵犯的事后救濟,有利于保護其他公民的安全利益。比如,國家對犯罪分子的法律懲罰就是一種事后救濟。通過對犯罪分子的懲罰,既是對受害者的告慰,也有利于維護其他公民的安全。這是因為,當犯罪分子的行為受到應有的法律處分后,就會在一定程度上遏制犯罪,從而起到保護其他公民人身財產安全的作用。

其次,國家能夠增進人們的福祉。人們的福祉有多重內容,比如物質的富足、精神的愉快、生活的便利等等。人們的福祉離不開自身的努力,但是有些福祉僅靠人們自身是無法獲取的,依靠其他組織和團體也無法獲得,只有國家能夠提供。國家通過以下兩種手段來增進人們的福祉:第一,通過法律、法令、政策等手段,為人們的有益活動創造一個良好的環境或提供一個有力的支持。比如,國家鼓勵科技創新,通過法律支持和政策支持,為科技創新創造良好的條件,科技創新有利于社會的進步和改善人們的生活水平,這必將增進人們的福祉。第二,進行一些公共設施建設,來滿足人們的基本需要。國家通過修筑公路、鐵路、興修水利、修建水電站、建造或開發公園等措施,向人們提供了各種便利。

如前所言,國家能夠保護人們的安全和增進人們的福祉。不僅如此,同其他社會共同體相比,上述作用體現得更為明顯。其一,國家的安全保護作用是其他任何社會共同體所不及的,這是由國家所特有的力量所決定的。國家同其他社會共同體相比,一個顯著特點就是它對內的強制力和對外的抵御能力。與此相比,其他社會共同體對內缺乏強制力,對外缺乏抵御能力,保衛人們安全的能力相對較弱。其二,增進人們福祉的某些事物只有國家有能力或有意愿滿足。比如,某些公共設施對于增進人們的福祉是不可或缺的,但是,這些公共設施的建設或者是個人或某些團體無法完成,因為它需要相當的人力、物力和財力;或者是能夠完成而不愿做,因為這不能給他們帶來相應的回報。所以,只有國家有能力也有意愿來做這些事情。正是因為國家在履行保衛人們安全和增進人們的福祉的職責上,比其他社會共同體做得更好,所以,國家不但是一種社會共同體,而且還是最重要的社會共同體。

三、國家的政治屬性

國家除了同其他社會共同體一樣具有社會屬性外,還具有鮮明的政治屬性,這是由國家的特點決定的。與其他社會共同體相比,國家的一個突出特點就是它是在沖突中通過強力建立的。下面通過對原始部落向國家的演變過程的分析來說明國家形成過程中的特點:矛盾沖突和力量強制。

在原始社會后期,當剩余產品出現以后,一般部落成員要求像過去一樣平分財富,但部落首領則想把剩余產品據為己有。隨著剩余產品的日益增多,首領與一般成員的矛盾越來越大。首領私吞的財富越多,成員的被剝奪感也就越強,對首領的的憎恨也就越大。而首領獲得的剩余產品越多,根本不愿意與成員共同分享。這樣,隨著雙方矛盾的日益加深,就產生了沖突。隨著部落成員與部落首領沖突的加劇,整個部落有毀滅的危險。為了避免整個部落的毀滅,就需要建立一種能夠完全控制對方的權力,以制止沖突。這種權力或為部落首領所擁有,或為普通部落成員所擁有。歷史表明,由部落轉化的初始國家一般都是王制,即由國王來統治,中國建立了夏王朝,就連民主制度曾輝煌一時的古希臘和古羅馬在一開始也是王制。國王就是原來的部落或部落首領。這說明,在部落首領與普通部落成員的斗爭中,部落首領往往獲取優勢,從而建立起為自身服務的政治權力。為什么部落首領能夠戰勝多數的一般成員呢?原因在于,一般成員人數雖多,但其中任何個人都無法在威望、財富和權勢方面與首領相抗衡。成員要想取得與首領抗衡的勝利,必須組織起來,這樣就勢必再推選出一個首領,即使消滅了原來的首領,這個新的首領照樣也會像老首領那么做,所以建立組織與首領對抗就失去了意義。那么在這種情況下,還不如直接服從首領。而且,首領利用自己掌握的財富可以收買一些人聽從自己的命令而建立武裝,其他的人若反抗就遭到鎮壓。在這種情況下,人們在服從和不服從的后果之間權衡,也會選擇服從。這樣,部落首領就利用自己的優勢建立了國家,國家也就成為部落首領維護自身利益、鎮壓反抗者的最重要工具。

從上述對部落向國家轉變的分析中可以看出:第一,國家的形成始于不同社會力量的沖突,而非像別的一些社會共同體的形成那樣以謀取共同利益為初衷;第二,國家是強者把自身的意志強加到弱者身上的產物。當然,在這個過程中,強者不能夠完全不顧弱者的意志,不過,國家還是更多地體現了強者的意志,國家是一部分人的意志強加于另一部分人身上的產物。列寧指出:“國家是維護一個階級對另一個階級的統治的機器?！盵3]66國家的產生充滿了沖突對抗,體現了一部分人對另一部分人的強制。所以,國家不是一個一般的社會共同體,而是充滿了鮮明的政治屬性,這種政治屬性最根本體現就是政治統治。國家是政治統治的工具,政治統治是國家的根本屬性。

或許有人說,政治統治說與社會共同體說是相互矛盾的。其實,兩者并不矛盾,它體現了國家的多重屬性。在國家建立的過程中,不同的社會群體之間充斥著沖突對抗,體現了鮮明的利益矛盾。但國家建立后,它不僅僅發揮著維護統治者利益的職能,同時還起著維護社會秩序的作用。雖然被統治者的意志在國家中受到壓制,他們的利益不能很好實現,但是,他們還是在國家建立的秩序中獲取了安全,或者因為國家的強大富庶而使自己的某些基本需要得到滿足。所以,盡管被統治者是被動進入國家的或者說是被強制進入國家的,但是一旦國家穩固以后,他們也可以分享到國家給他們提供的利益。所以,這個時候的國家就不僅僅是一種政治統治的工具,它還是一種社會共同體。

統治屬性賦予國家以政治統治職能,社會共同體的屬性則賦予國家管理社會公共事務的職能,或者稱政治管理職能。這樣,國家就具備了兩種職能,一種是政治統治職能,另一種是政治管理職能。

如果說政治統治和政治管理是國家的職能,那么就意味著國家是政治統治和政治管理的主體,國家的統治者和管理者恰恰就是國家。實際上,上述兩個“國家”的含義是不相同的,前者指的是一種社會共同體,而后者指的是社會共同體中的統治者和管理者,也就是政府。①此處的政府指的是廣義的政府,不但包括行政機關,還包括立法機關和司法機關等國家機關。所以,當我們說到國家的統治和管理職能時,實際上是在說政府的職能。在這個語境中,“國家”與“政府”是可以通用的。但是,這不等于說國家就等同于政府。國家有多重屬性,作為自然屬性的國家,它擁有一定規模的領土和人口;作為社會屬性的國家,它是一個社會共同體;作為政治屬性的國家,它是社會共同體的統治者和管理者。所以,只有在政治屬性的意義上,國家的含義與政府的含義才等同。國家不是孤立存在的,在國際社會中,一個國家的政治統治要想得以維持,不但要具有對內的最高主權,還應當對外具有獨立自主權。對內的最高主權和對外的獨立自主權構成了國家的主權。主權是政治統治的必然要求,是國家政治屬性的鮮明體現。沒有主權的國家其本國的統治者就無法進行真正的政治統治。一個國家如果失去了主權,那么它就不再是政治屬性上的國家。

綜上所述,國家具有三重屬性:自然屬性、社會屬性和政治屬性。作為自然屬性的國家,它由土地和人口組成。作為社會屬性的國家,它是一種社會共同體。作為政治屬性的國家,它的本質是政治統治。根據上述分析,我們可以給國家做如下定義:國家是建立在一定規模領土和一定數量人口基礎上基于政治統治關系而確立的社會共同體。

[1] 梁啟超.飲冰室文集[M].上海:廣智書局,1907.

[2]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3] 列寧全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6.

Abstract:There are some properties in country.Firstly,there is natural property in country,because land and people is necessary to country.Secondly,there is social property in country,and country is a community.Thirdly,there is political property in country,and it is the essential property,which embodies in political ruling.According to these properties,country may be defined that country is a community establishing on the basis of political ruling and specially land and people.

Key Words:country;natural property;community;political ruling

Differentiation about the Conception of Country

Shen Lin
(University of International Relations,the Department of International Politics,Beijing100091,China)

D031

A

1671-2544(2010)02-0073-04

2010-01-30

申 林(1980— ),男,山東鄄城人,國際關系學院國際政治系講師,中共中央黨校博士研究生。

(責任編輯:胡先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