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和舞臺上，中國是個負責任的大國

趙磊

趙磊 臺港澳與國際關系研究室副主任，中央黨校國際戰略研究所副研究員

很多外國維和官員承認，“在國際舞臺上，中國是個負責任的大國；在維和任務區，中國維和人員是一支負責任的隊伍！”

中國參與聯合國維和行動已經20年了，其間，中國警察參與這一行動也有整整10年。在西方一些學者和政客熱議“歷史終結”的時候，中國正以負責任的態度默默無聞地在沖突地區為實現世界和平而努力。截至目前，在聯合國所開展的63次維和行動中，中國先后參加了24項維和行動。正在進行的15項維和行動中，中國參與其中10項。中國以自己的實際行動踐行中國是負責任大國的莊嚴承諾。

參與聯合國維和行動的曲折歷程

中國對聯合國維和行動的態度變化具有鮮明的時代特征。在1971年中國恢復聯合國席位之前，美蘇等超級大國對聯合國具有完全的控制權，維和區域基本部署在對他們有重要戰略價值的地區。這一期間，中國將聯合國部署的10次維和行動都看作是帝國主義的侵略行為，并且對這些“警察部隊”持強烈的反對和批評態度。例如，1965年《人民日報》發表評論指出，“聯合國在保障和平方面，從來沒有起過什么積極的作用……事實上，戰后以來，像朝鮮停戰、恢復印度支那和平、和平解決老撾問題等重大國際問題，都是在聯合國之外，通過各國人民的堅決斗爭，而達成協議的。”

1971年恢復中國在聯合國合法席位之后，中國政府并沒有完全轉變對聯合國維和行動的態度。由于初涉多邊舞臺，且對維和機制缺乏足夠的了解和信任，中國政府采取了冷靜觀察的態度，這種狀況一直持續到1981年底。其間，聯合國共進行了3次維和行動，且主要部署在中東地區。中國政府既沒有參加聯合國安理會對上述維和決議的投票，同時聲明對維和行動不承擔任何財政義務。當時，周恩來總理有個觀點很有代表性，他說：“中國有句老話：‘臨事而懼’。我們對聯合國還不那么熟悉，所以一定要謹慎。”這句話也可以看作是中國對聯合國維和行動的主要態度。

20世紀80年代，隨著與外部世界接觸的增多，在逐漸了解維和事務的基礎上，中國政府于1981年表示，“今后凡是嚴格按照聯合國憲章的宗旨和原則建立的、有利于維護國際和平與安全、有利于維護有關國家主權和獨立的聯合國維持和平行動，中國都將本著積極支持的立場，予以認真研究和對待。”1988年9月，中國正式申請加入聯合國維持和平行動特別委員會。12月6日，第43屆聯合國大會一致同意中國加入該委員會。從此，中國開始參加聯合國對維和行動的審議工作。1989年底，中國政府派遣20名文職人員到納米比亞參加聯合國過渡時期援助團，幫助納米比亞實現從南非獨立的進程。從此，頭戴藍盔的中國維和人員的身影出現在世界各個沖突地區。

20世紀90年代至今，聯合國維和行動成為世界和平支柱，中國在維和行動中扮演了重要角色。中國于1990年4月首次向“聯合國停戰監督組織”派遣了5名軍事觀察員。1992年4月，中國軍隊向柬埔寨過渡時期聯合國權力機構派出了400人的工兵分隊，這是中國軍隊第一次走出國門執行聯合國任務，是中國首次成建制的派遣非作戰部隊參與聯合國維和行動。2000年1月，中國向聯合國東帝汶過渡行政當局派遣民事警察執行特定任務，這是中國首次派遣民事警察參加聯合國維和行動。2004年10月，中國向聯合國海地穩定特派團派遣首支125人的成建制防暴警察部隊，這是中國第一次向西半球和非建交國派遣維和人員。目前，中國已經成為聯合國常任理事國派遣維和人員最多的國家。此外，中國對聯合國維和行動的資金支持也逐漸增多。曾經在較長時間里，中國的維和攤款費用占總額的比例不足1%。2009年底，在聯合國新確定的維和攤款中，中國的維和費用從現在的3.147%增長到3.939%，排名超過加拿大，名列第七。

維和行動中的國家利益

中國參與維和行動的積極態度與聯合國自身和平效用的增強密切相關。據統計，聯合國維和費用目前僅占全球軍費總支出的0.5%，但其部署地域卻涵蓋4大洲，受惠人口達到數億。1948—1989年的42年間，聯合國共進行了18次維和行動；而此后的20年，聯合國安理會批準進行的維和行動就達45次之多。這在某種程度上表明沖突國家、熱點地區對聯合國維和需求的增加及對其作用的認可。聯合國維和行動于1988年獲得諾貝爾和平獎，這是該獎歷史上第一次授予“由軍事力量組成的組織”。此后，各國均將參與維和行動視作參與國際事務和展示自身形象的手段。

就中國而言，積極參與維和行動可以實現多重收益：第一，參與維和行動能夠增強國家軟實力，提升國家形象。國家軟實力的上升，既取決于綜合國力的增強，更取決于中國在國際事務中做出的貢獻。很多國內外學者認為，“參與維和行動是中國一場公共關系上的勝利，與此前西方媒體對中國外交政策的長期負面評論形成鮮明對比，中國的維和努力獲得贊譽無數。聯合國機構和東道國均反復就中國派遣維和人員衷心致謝……維和成為中國和西方國家雙邊對話的新主題。”此外，參與維和行動能夠塑造良好的國家形象，有利批駁“中國威脅論”。中國每月2000多人的維和部署不算多，但從國際形象角度講，中國維和人員是推進中國外交的新大使。中國維和人員，無論什么兵種，都配有明顯的中國標志，維和任務區政府和人民可以親身感受到中國維和人員的誠意。

中國維和人員所到之處不僅使當地居民看到了和平的希望，更使世界人民親身感受到中國的強大不是威脅。例如，聯合國蘇丹任務區有以中國維和警察名字命名的當地警察機構。中國維和警察往往能夠深入一線，面對面地與當地老百姓打交道，同時把中國社區警務的理念帶到任務區。他們主動去孤兒院看望孤兒，發放書本、玩具和學習用品，他們經常去敬老院看望老人，同他們一同聯歡。此外，中國維和警察多次組織中國文化節、警營開放日、捐款午餐會等活動，開創了警務外交新模式。在國外，中國維和人員積極保護海外華人華僑利益。在利比里亞，維和警察主動救助被搶劫的華僑漁民。在東帝汶，維和警察救助被暴徒打傷而生命垂危的華僑商人，還主動為他們獻血。2007年，中國維和警察集體榮獲鳳凰衛視“影響世界華人大獎”。

第二，參與維和行動有利于推動建設“和諧世界”。“和諧世界”理念是有中國特色的國際戰略構想，該理念的兩大基本內涵是持久和平與共同繁榮。雖然中國已經走上了和平發展的快車道，但是世界很多國家和地區依然處于貧困與戰亂之中。參與維和對世界和中國來說是一個雙贏的結果。美國2004年的一份研究報告指出，發達國家對目前在非洲開展的聯合國維和行動出兵率只占6%，他們對非聯合國指揮的多國部隊出兵率卻快速增長。與此形成對照的是，中國強調維和行動必須經聯合國授權，中國維和人員在亞洲、非洲、歐洲、美洲全面執行維和任務，這表明中國政府關注的重點不只局限于與自己利益密切相關的周邊地區，中國對世界和平的貢獻是全方位的。

20年間，中國維和人員在槍林彈雨中為沖突國家的和平建設事業做出了巨大貢獻，甚至獻出了寶貴的生命。2008年4月2日，中國維和烈士紀念碑在柬埔寨磅湛省斯昆鎮落成，這座柱狀紀念碑高約6米，正面鐫刻了“維和烈士紀念碑”7個金色的中文大字。碑座高約1米，正面為中國國旗、和平鴿和聯合國藍盔的圖案，兩側分別刻有中柬兩種文字碑記，背面為聯合國徽章圖案。此外，英國華威大學專門為海地地震中遇難的中國警員李曉明舉行悼念儀式，華威大學上至校長、系主任，下至同學好友都對李曉明給與了高度的評價。校長在畢業典禮上特別提及了李曉明的英勇事跡。他說，李曉明是華威大學的驕傲，學校將特別設立一個獎學金，以李曉明命名。可見，在維和區域，每一名維和人員的艱苦付出都是對“中國責任”的最好詮釋，國際社會也越來越不吝嗇地給予中國更多的正面評價。

2009年1月27日，聯合國主管維和事務的副秘書長阿蘭 ·勒羅伊在視察中國駐海地維和警察防暴隊時指出，“中國政府這些年來在蘇丹、東帝汶及利比里亞等地派出了越來越多的維和人員，表明了中國政府積極參與國際維和事務的態度，在國際維和這一平臺上發揮著越來越重要的作用……感謝中國政府派出了這么優秀的隊伍。”在視察結束后，勒羅伊在留言中寫道：“你們充分展示了最嚴明的紀律和最專業的職守，你們所代表的是聯合國價值的最高體現。”世界著名智庫“國際危機組織”長期以來發表的有關中國的研究報告多以中國所遇到的各類問題為主題，然而2009年4月17日公布了一份對中國完全正面評價的研究報告，即《中國的聯合國維和貢獻與日俱增》。報告指出，中國近年來擴大參與聯合國維和行動，不只提供更多人員，在化解沖突及尋求和平方面，也提供政治上的支持。2009年6月1日，韓國《朝鮮日報》發表題為《中國對聯合國維和貢獻增大》的文章。文章指出，“中國維和人員的數量不僅在增多，而且成為一支受歡迎的隊伍”，“聯合國希望中國的維和潮水能夠激發其他國家仿效”。

2010年1月8日至4月1日，我獲得英國外交部志奮領獎學金項目資助到布拉德福德大學接受有關“和平維持與國際能力建設”課程學習。這一課程由世界13個國家的14位學員代表組成，其中只有中國擁有特權——能夠派兩名代表參加。這足以體現國際社會對中國參與維和行動的重視。課程期間，一些國家代表普遍認為，中國政府在維和行動中發揮重要作用有助于保持聯合國維和行動的代表性和活力，有利于維和行動未來的健康發展。他們特別強調，國際社會對維和行動的需求在不斷增長，在西方國家不斷裁撤或減少維和人員數量的情況下，中國的維和參與填補了這一空白，對確保聯合國維和行動的效能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此外，中國在20年的維和歷程中，從來沒有不良行為發生，沒有遣返事件發生。因此，很多外國維和官員承認，“在國際舞臺上，中國是個負責任的大國；在維和任務區，中國維和人員是一支負責任的隊伍！”

中國參與聯合國維和的優勢

與其他國家相比，中國積極參與聯合國維和行動具有獨特的優勢。例如，中國擁有高素質的維和人員和良好的維和環境。西

方國家由于受到政治體制的限制，在派遣維和人員時總是縮手縮腳。但是，中國政府和人民對維和事務均體現出了強烈的參與態度。具體來說，中國維和人員具有以下優勢：

第一，中國維和人員有很高的專業素養。維和地區條件艱苦、情況復雜，近年來，一些國家的維和人員在非洲執行維和任務時“品行不端”，已使聯合國的聲譽蒙受損失。而中國維和人員以其良好的作風贏得了任務區人民的廣泛贊譽。中國維和人員的高素質表現在方方面面，例如中國維和人員極為專業、訓練有素，能夠在困難的環境下有效開展工作；中國醫療隊和設備堪稱一流，既有現代醫藥技術也有傳統中藥治療設施；與部分維和派遣國相比，中國維和人員執行維和行動并不是出于金錢動機；中國維和人員沒有出現過任何丑聞，等等。

第二，中國有參與維和的身份優勢。維和行動主要部署在處于戰亂與沖突中的發展中國家，而中國是最大的發展中國家，中國與東道國往往有穩固的傳統友誼，而且沒有直接的利益沖突，從而奠定了良好的維和基礎。就具體責任而言，在聯合國維和行動中，美、日、德等西方發達國家主要提供經費支持；芬蘭、英國、挪威等西方國家在維和人員的培訓方面發揮重要作用；巴基斯坦、孟加拉國、尼日利亞、尼泊爾等發展中國家主要提供維和行動的人員支持。此外，美、英、法等發達國家是維和行動的重要決策參與方，而維和行動則主要部署在處于戰亂之中的發展中國家。中國在上述各個領域都能夠發揮重要作用。因此，在維和行動中，中國可以履行大國與發展中國家的雙重身份，協調各方利益，推動維和機制健康發展。

第三，中國政府和人民有強烈的戰略思維、大局意識以及和平意愿。2008年11月，我主持了國家課題組對北京高校和部分維和人員進行的有關中國參與聯合國維和行動的問卷調查。當問及“積極參與維和，對中國而言最大的國家利益是什么”這一問題時，選項排列前三位的分別是：“有利于樹立負責任大國形象”，“有利于提升中國的全球治理能力”，“有利于推動建設和諧世界”，而“有利于確保中國的能源供應”排在了最后幾位。可見，熱愛和平、扶危濟困確實是中國人文精神的一部分。

中國領導人在聯合國高級別會議上的言論

第四，在由宗教、文化等因素導致的沖突地區中，伊斯蘭教、基督教等信教民眾對中國維和人員沒有排斥心理，這便于中國在客觀中立的基礎上發揮作用。例如，在非洲，眾多部族的宗教信仰、文化觀念各不相同，矛盾錯綜復雜。一般來說，非洲北部和東部地區大都信奉伊斯蘭教，南部和中部一些地區信奉基督教，非洲原始宗教也星羅棋布地遍及各個國家、各個地區。在宗教信仰不同的國家或部族發生沖突時，中國所代表的“儒學”傳統可以為化解非洲的宗教沖突提供一筆豐厚的資源。

中國政府在維和實踐中一定要循序漸進，特別需要強調實際能力基礎上的有限責任，即參與全球治理也要量力而行。

從長遠來看，影響中國參與維和事務的最大變量是維和人員的安全問題。在聯合國旗幟下服務的維和人員在世界上一些最困難和最惡劣的地方執行任務。在這些地方，他們每天面對動蕩、疾病和暴力。維和人員面臨的風險主要有五種：一是執行維和任務基本上在沖突高發地區，維和人員難免會遭遇誤傷的危險。二是某些失去理性的武裝組織仇視聯合國維和行動，進而發動有目的的襲擊。三是由于聯合國維和行動本身任務繁重，因此工作壓力和疲勞程度可能導致非戰斗減員。四是維和行動條件艱苦，維和人員時刻遭受各種疾病尤其是傳染病的困擾。五是難以預料的天災、意外事故等。從實踐來看，很多維和事務的失敗并不來源于政治或軍事層面，而是維和人員的傷亡超出了國民的承受程度。目前，中國已經犧牲了8名軍事人員和8名警員。維和人員的生命安全是維和行動得以順利開展的根本保證。

參與聯合國維和行動在中國外交戰略、中國軍事戰略中的權重不斷上升。聯合國維和行動越來越成為中國“長袖善舞”、“縱橫捭闔”的舞臺。但是，中國政府在維和實踐中一定要循序漸進，特別需要強調實際能力基礎上的有限責任，即參與全球治理也要量力而行。尤其在國際環境特別復雜的今天，我們更要對自身實力與國際地位有清醒的認識，中國不具有承擔所有責任的能力。就維和行動而言，并不是所有的維和任務都適合中國參與。因此，中國在維和任務的選擇方面一定要極其慎重，國際社會也應充分尊重中國的維和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