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星航
河南鈞瓷窯爐博物館 禹州461600
唐代
——鈞瓷窯變藝術的萌芽時期
任星航
河南鈞瓷窯爐博物館 禹州461600
TANGDYNASTY——THEEMBRYONICPERIODOF JUNWAREFAMBE

任星航 河南省禹州市人,鈞瓷工作者,現任鈞瓷窯爐博物館館長、中國民協五大名窯藝術專業委員會主任,有著述《鈞藝千秋》及數十篇學術論文問世。

唐代花釉瓷執壺(仿)
鈞瓷是中國陶瓷大家族中的一個成員,但是它很特別、很另類,顯得與眾不同。中國是陶瓷之國,制瓷技術舉世聞名。在漫長的歷史進程中,中國陶瓷逐漸形成了南青北白兩大體系,并按地域形成了眾多著名窯系,如磁州窯、耀州窯、段鐵店窯、景德鎮窯、博山窯等。但這些窯口無論技藝如何高超、器物如何精良,它們的釉色都是單一的,非青即白,無有例外。也就是說,它們的藝術效果都是人為的,青如銀也罷,白似雪也罷,都是由人預先設計好的,在人的掌握之中。藝人們在瓷上刻花、劃花、雕花、繪畫,用各種妝飾手段,以增加瓷器的藝術美感。應該承認,無論是歷史上還是現代,都有一批身懷絕技的制瓷藝術家和大師,他們的制瓷技術達到爐火純青、出神入化的高度,他們的瓷作也就成了價值連城的絕世精品。
鈞瓷則不同,它以獨特的自然窯變藝術效果在瓷林獨樹一幟、卓爾不群。作為藝術觀賞瓷種,鈞瓷的釉色效果不是人為的,不是人在燒制前有意涂抹上的色彩,而是在窯內爐火的高溫下自然形成的。鈞瓷入窯的時候,是沒有任何色彩的,是一體素凈。那七彩輝映、讓人心旌動搖的絢麗色彩和自然逼真的畫面都是在燒制過程中在窯內形成的,這就是窯變。窯變原理就是釉料礦物在爐火高溫下轉化呈色的物理化學現象。可在從前,人們由于受科學知識的局限,對此感到匪夷所思,不可理解,就認為是神意,把它神秘化了。好的窯變效果的形成所需要的因素非常復雜,它需要性能良好的窯爐、器物在窯中的最佳位置以及科學的燒成制度等因素的巧妙組合才能實現。如果稍有不慎,就會前功盡棄。就是在人們對窯變現象有了相當認識和了解的今天,人們對窯變效果也不能完全掌握,往往是招之不來、不期而至,這也更增添了鈞瓷藝術震撼人心的魅力。
鈞瓷始于唐代。關于鈞瓷的誕生,在鈞瓷原產地——禹州市神垕鎮,流傳著這樣一個傳說:
唐貞觀年間,神垕有一戶人家,只有母子二人,相依為命,制瓷為生。這天,大街來了修鎖的匠人,因家中的一把大銅鎖壞了,母親就讓兒子叫修鎖匠人來修。修鎖匠來后,就在院中的碾盤上擺開家什修鎖。一陣銼、磨、敲打之后,鎖修好了,一些細碎的銅屑就這樣留在了碾盤上,修鎖匠走后,兒子在碾上碾了釉料,銅屑就混進了釉料里,這釉料又施上了瓷器。出窯時,奇跡出現了,白亮的瓷器上第一次出現了驚心動魄的紅色,這可是自開天辟地以來從未有過的景象!母子們驚異非常,不知道這奇異現象是禍是福,主何兇吉。他們在惴惴不安之中,覺得這紅色很美麗。兒子是有心人,苦苦思索之后,猛然醒悟:會不會銅屑的緣故呢?在以后的制瓷過程中,他有意地在釉料中加入少許銅屑。鈞瓷就這樣在神垕瓷區誕生了。
傳說只是傳說,鈞瓷的出現決不會如此簡單,它有一個漫長的演變過程。但它是工匠們偶然發現,經過長時期的摸索研究后逐漸成熟的。銅元素在鈞瓷釉料中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這一點不容置疑。所以說,傳說雖說是假的,虛構的,但它反映的道理卻是真的。
那么,鈞瓷真正的起源到底如何呢?
唐代,社會時局相對穩定,人民有了休養生息的機會,民族手工業發展迅速。社會對陶瓷生活用具有了審美要求,禹州(當時稱陽翟)瓷區的花釉瓷應運而生。
花釉瓷的形成經歷過漫長的探索完善過程。
據《中國科學技術史·陶瓷卷》記載“青釉上出現乳光斑現象可以追溯至西周晚期的施釉陶瓷”。①
其實,青瓷、黑瓷釉面上出現乳光斑是器物在窯內高溫下,局部產生了特殊的物理化學反應的自然科學現象(即窯變)。但在最初,它在極其偶然的情況下突然出現,古代工匠們不可能理解這種現象的因果關系,也不會有意識去了解并利用這種現象去增添產品的美感,那是一個需要一代又一代的工匠們用千百年歲月時光去思考、了解、認知的漫長過程。當時,工匠們一定是以一種迷信恐懼的心態,將其認為是某種災難將至之前的征兆。后來,偶發的、多次的乳斑現象的出現慢慢使工匠們感到這種現象并沒有給他們帶來不祥,逐漸認識到它的美麗,并開始喜歡這種現象。之后,由不期而遇變為刻意探求。經過長時期的不懈實踐和無數次的失敗,北方陶瓷工匠們于唐代在黑釉瓷上成功地、重復地燒制出大片天藍、乳白、灰白乳光斑。從此,唐代花釉瓷這一品種登上了陶瓷歷史舞臺。
據文物考古界考證,②河南省魯山縣段店,禹州市下白峪、郟縣黃道等地為唐代花釉瓷的集中產地。
唐花釉瓷器的特征是黑釉與白釉相結合,在黑釉上點涂白釉斑塊,在燒制過程中,由窯內高溫產生物理化學變化,導致釉料部分成份轉移,而形成乳光釉。如此看來,唐代禹州及周邊瓷區的工匠們已經掌握了燒制乳光斑瓷器的技術,這就為鈞釉的出現奠定了基礎。
馮先銘在《在關鈞窯諸問題》一文中寫道:“(二十世紀)六十年代以后,故宮博物院調查河南郟縣黃道窯時,發現了唐代窯變花釉標本,嗣后在調查窯址時又陸續在禹縣下白峪、郟縣黃道……及禹縣趙家 等地發現了四處唐代窯址,均發現了窯變花釉和飾以斑點的標本。魯山段店及禹縣下白峪兩處均采集到與故宮博物院所藏黑釉斑點拍鼓相同的拍鼓殘片。五處唐代窯址發現后,初步判明了鈞窯創于唐,并看到窯變花釉與斑點裝飾對宋鈞窯的影響。”③
人們將唐花釉瓷稱為“唐鈞”,外國有人稱之為“黑鈞”。
唐花釉瓷釉、胎化學組成圖表如下④:

禹州唐代生產的花釉瓷制品,以生活用品為主,主要有壺、罐、盤、碗、缽、拍鼓等,多為平底,胎骨較厚。以黑、褐釉居多,也有少數黃色釉。灰藍、乳白、綠色的大片彩斑多不規則,形成了自然和諧、美麗飄逸的視覺效果。
趙青云在《鈞窯》一書中這樣說:“唐鈞器物……施釉方法大多是在較深或較淺的底釉上,飾以與之色彩對比強烈的另一種彩色斑塊。這種利用不同金屬氧化物成色不同的原理,成功的掌握了兩色釉技術,形成唐鈞獨特的藝術風格。唐鈞在陶瓷裝飾領域中的成功探索,突破了唐代以前陶瓷生產中‘南青北白’的單調格局,使陶瓷的制作逐漸向多彩化裝飾方面發展。鈞瓷在北宋成為中國五大名窯之一,也是與唐鈞的這一成果分不開的。”⑤
因此,我們可以得出結論:唐花釉瓷和鈞瓷窯變藝術是一脈相承的。鈞瓷窯變藝術在唐花釉瓷技術的啟迪引導下形成完善。唐代花釉瓷是鈞瓷藝術的萌芽時期。
禹州轄區唐代瓷窯只有遺址,千余年的風雨煙塵使窯爐蕩然無存。而除殘片外,存世的唐花釉瓷成器也十分罕見。那么,唐代瓷窯到底是什么模樣,如何構造,又是怎樣燒出了花釉瓷的,還都是值得探討的問題。
由于工作關系,筆者曾經陪同故宮博物院專家李輝炳、呂成龍,河南省輕工廳徐國楨以及教志忠、苗錫錦等老師在禹州地區古瓷窯址進行了十余次的研究考察。以圖根據遺留的蛛細馬跡分析研究唐窯的形狀構造,但都沒有結果。2004年春我和徐國楨先生擴大考察范圍,終于在距神垕不遠的野竹溝唐窯遺址上發現了一座殘存一角的唐代窯爐。窯爐背靠溝壁而建,溝壁也就是窯爐的后壁,整座窯爐只剩下右側的一堵窯壁,經受了千余年的風霜雨雪依然矗立,后壁上火燒的痕跡說明了窯爐的高度和拱頂的形狀。這就夠了,只要依照右壁復原左壁,加上拱頂,唐窯的外部形態就出現了。
2005年夏,禹州鈞瓷窯爐博物館仿建了唐花瓷窯,因形似從前民間盛物的麻斗,又叫“麻斗窯”,并恢復了燒成工藝。仿建的唐窯不大,內部容積1.3立方米左右,以槐、柞等雜柴作燃料進行燒制,因為目的是為了恢復唐花釉瓷,所以從選料到燒成全部嚴格按傳統工藝制作。就這樣,唐代花釉瓷恢復成功,以其獨有的古樸、雅致的韻味風格再現于世人面前。
前面說過,唐花釉瓷只是鈞瓷窯變藝術的萌芽,嚴格地說,并不是真正的鈞瓷。鈞瓷藝術至北宋才完善成熟。唐至宋,對鈞瓷而言,是一段由幼稚向成熟邁進的成長之路。
①李家治主編《中國科學技術史·陶瓷卷》422頁(科學出版社1998年版)
②趙青云著《鈞窯》11頁(文匯出版社2001年版)
③河南文物研究所編《河南鈞瓷汝瓷與三彩》3頁(紫禁城出版社1987年版)
④李家治主編《中國科學技術史·陶瓷卷》424頁(科學出版社1998年版)
⑤趙青云著《鈞窯》12頁、13頁(文匯出版社2001年版)

唐代花釉瓷執壺(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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