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住了“紅獅犸及圖”商標但留下了思考——祥云公司與巴斯夫商標之爭始末

文|本報記者 劉學勝

2010年11月22日，對于湖北祥云公司，甚至對于整個國內農資行業來說，都是一個值得高興的日子，這一切都源于北京市一中院的一份行政判決書：國家工商總局商標評審委員會撤銷“紅獅犸及圖”商標在化肥、復合肥料、磷肥（肥料）、化學肥料商品上的決定不成立，湖北祥云公司的“紅獅犸及圖”商標并不對巴斯夫公司的“獅馬牌”商標構成侵權。如果巴斯夫公司在規定的時間內不上訴，就意味著湖北祥云公司將從法律上取得最終的勝利，但即使獲得最終的勝利，仍會讓祥云公司很鬧心，畢竟“紅獅犸及圖”商標是公司通過數億元的投入而培養出來的知名品牌，卻因為巴斯夫公司的申請差點讓集團丟掉這個品牌。

一紙裁定十年品牌面臨被撤銷

2008年7月，巴斯夫歐洲公司以湖北祥云公司注冊的“紅獅犸及圖”是對其在先申請注冊并享有商標專用權的“獅馬牌”商標的故意模仿以混淆誤導公眾為由向國家工商行政管理總局商標評審委員會提出了注冊商標爭議申請，雙方便展開了一場關于商標權的戰爭。

2010年4月，國家工商總局商標評審委員會的一紙裁定書，讓湖北祥云公司與巴斯夫公司的商標之爭徹底達到白熱化的程度。

商標評審委員會的第07331號《關于第3783811號“紅獅犸及圖”商標爭議裁定書》中寫道：爭議商標與第300030號“獅馬牌”商標（簡稱引證商標）文字構成相似，構成近似商標。爭議商標指定使用的肥料、混合肥料、磷肥（肥料）、化學肥料商品與引證商標使用的商品屬于相同或類似商品，爭議商標在上述商品上與引證商標構成使用在相同或者類似商品上的近似商標。爭議商標使用的其余商品與引證商標使用的商品不屬于類似商品，使用在上述商品上與引證商標未構成使用在相同或者類似商品上的近似商標。《中華人民共和國商標法》（簡稱《商標法》）第十條第一款第（八）項規定的不應予以注冊的標志是指申請注冊的商標標識本身的文字、圖形等不宜作為商標注冊的情形，本案中爭議商標不屬于該條規定的不應予以注冊的標十三條及《中華人民共和國商標法實施條例》（簡稱《商標法實施條例》）第二十九條、第四十一條的規定。

最終，商標評審委員會裁定：爭議商標注冊在化肥、混合肥料、磷肥（肥料）、化學肥料商品上予以撤銷，注冊在其余商品上予以維持。

看到這樣的裁定結果，讓祥云公司的負責人有些始料不及，據祥云公司副總裁彭學文介紹，祥云公司的“紅獅犸及圖”商標1999年創立，2005年注冊，市場運作10年，產品暢銷全國除西藏以外的所有地區。為了保護“紅獅犸及圖”復合肥包裝的獨特性，公司在2008年7月向國家知識產權局申請了專利，并于2009年獲得批準。2010年3月，紅獅犸商標被認定為“湖北省著名商標”。

隨著品牌影響力的增長，祥云公司在業內的知名度和實力都在迅速地提升，經過40年的艱苦奮斗，祥云公司在農資界已經具有了較高的知名度。目前，企業主要產品規模在全國位居前列。集團始終牢記“祥云萬里、質量取勝、追求卓越、真誠守信”的方針，狠抓產品質量和工藝創新，絕不讓一包不合格肥料走出廠門，贏得了良好的社會信譽。2009，祥云公司投資16億元，將磷酸一銨產能提升一倍，擴大到年產120萬噸，達到全國第一位，建成后產值將由25億元增長到65億元，進軍全國化工100強。

讓祥云公司及整個行業都有些困惑的是，巴斯夫雖然在20世紀初就已經進入中國，1987年在我國申請注冊了“獅馬牌”商標，但在祥云公司注冊“紅獅犸及圖”商標的公示期間，巴斯夫公司并沒有提出任何異議；而且據業內人士表示，巴斯夫現在已經將其復合肥業務轉讓。在祥云公司將“紅獅犸及圖”商標真正做強做大的時候，巴斯夫公司才向商標評審委員會提出要撤銷爭議商標的申請，其排除競爭對手的做法與最近幾年跨國企業通過商標及專利打擊國內競爭對手的做法非常相似。

不做忍者，祥云公司狀告商標評審委

隨著業內很多民族企業做強做大，國內品牌和國外品牌之間的商標紛爭越來越多，由于很多民族企業在企業發展初期并不注重品牌保護，遲遲不注冊商標，有些即使及時注冊商標，也存在不規范的現象，在企業真正做大的時候，就會陷入商標糾紛，而這個時候如果企業敗訴，將會嚴重影響企業的發展進程。

以祥云公司的“紅獅犸及圖”商標來說，祥云公司是湖北武穴市的納稅大戶，年上交稅額近億元，紅獅犸牌的復合肥銷售約3億多元。原為國家工商總局某商標雜志社負責人、現為上海通達商標代理有限責任公司總裁的侯化崇表示，商評委的商標爭議裁定書，對企業來講，如同是企業品牌發展的一次災難。因為該品牌的流失，相當于這個品牌使用10年商標價值的流失。

于是，2010年5月26日，湖北祥云公司向北京市一中院上交了行政訴訟的訴狀，將國家工商總局商標評審委員會作為被告告上了法庭，表示不服國家工商總局商標評審委員會做出的07331號裁定，認為其認定事實、適用法律有誤，北京市一中院做出了受理的決定，并將巴斯夫歐洲公司作為第三人參加訴訟。

最終讓祥云公司決定通過法律途徑維權的勇氣主要來源于企業自身的底氣，祥云公司的相關負責人認為，“紅獅犸及圖”商標是紅色，“獅馬牌”商標是黑色，兩商標顏色、書法手寫字體與黑體字、多元與單一等存在諸多差異，因此，兩商標不構成近似商標，更不構成在類似商品上的近似商標。

作為湖北祥云公司的委托代理人，侯化崇分析道，“紅獅犸及圖”商標由3部分構成，一個是紅獅犸的文字，一個是紅獅犸的圖形，一個獅子和一個犸，這個“犸”比“馬”多了一個“犬”字旁，它實際上是非洲的一種象，現在已經絕跡了。另外，“紅獅犸及圖”商標作為顯著性的標志，有自己獨特的顏色，在實際使用過程當中凸現了紅色和紅獅犸。而巴斯夫歐洲公司注冊的商標圖案，是很普通的電腦里的黑體字“獅馬牌”，因此，沒有事實證據可以證明兩個商標有事實上的混淆或者誤認。

而祥云公司狀告商標評審委的決定一經做出，就受到了國內諸多媒體的關注，因為諸媒體將這個案子并不簡單地作為一個商標爭議案進行看待，而是站在了保護民族品牌的高度進行跟蹤報道，有業內人士就此案指出：中國民族工業是有先天缺陷的，產品在自主創新，尤其是工業設計、研發方面，更多的是從模仿上成長起來的。現在，中國民族工業已經發展起來了，這個時候更多的是看品牌的內涵、品牌和消費者之間建立的感情紐帶，或者是品牌體驗。品牌就是市場的競爭力，品牌如果沒有了商標專用權做支撐，你做得再好也沒有保護，這是我們應該認真思考的問題。

據理力爭，祥云公司成功維權

狀告商標評審委員會，而且第三人是跨國的巴斯夫歐洲公司，雖然媒體對祥云與巴斯夫的商標糾紛案給予了較大的關注，但是對于最終的結果，在開庭之前，很多人并不是特別看好祥云公司。

之所以不看好祥云公司，并不是因為祥云公司沒有相關的證據，而是雙方在維權力量方面的實力差距。據悉，總部設在德國的巴斯夫知識產權部門共有200多名員工，其中70多位是專門從事專利和商標業務的律師。在總部之外，巴斯夫只在美國和中國設立了知識產權部門。除了巴斯夫自己的知識產權部門，巴斯夫還長期與專業的律師事務所合作，專門負責巴斯夫有關知識產權方面的訴訟。巴斯夫重視知識產權保護，目前在中國有超過5000件專利及申請，有近1000件注冊商標。

相對于巴斯夫在律師方面的團隊，湖北祥云在這方面卻顯得有些捉襟見肘。湖北祥云有自己的法律部門，但這個部門只有3個人來負責公司的法律事務，不僅僅包括知識產權，更多的是公司平常的糾紛。而給公司做常年法律服務的是武穴市的一家當地律師事務所，這家律所有多少律師，就連祥云公司都不是很清楚。

因此，在本案祥云公司的委托代理人侯化崇看來，湖北祥云就是中國很多鄉土公司的代表，所謂鄉土公司就是對整個經濟大環境以及在自己的領域的競爭對手還處于懵懂狀態的中小企業。“這些公司對自己知識產權的保護都是在國外跨國公司的壓力下開始啟動的，大部分都是處于一種被動狀態。等到別人告上門來了，才知道自己的商標還沒有保護完善。”

在法庭上，祥云公司稱：爭議商標具備充分的顯著性與獨創性，其注冊使用未侵犯任何人的在先權利，未違反國家法律，權利取得合法。在區分商品來源的功能上，兩商標不會使相關公眾產生混淆和誤認。巴斯夫公司依據《商標法》第十條第一款第（八）項、第四十一條第一款、第三款的規定申請撤銷爭議商標無事實依據，商標評審委員會作出的第07331號裁定無事實依據、適用法律錯誤。《商標法》二十八條適用正在實質審查尚未公告的商標，不適用爭議商標，巴斯夫公司依據此條款申請撤銷爭議商標缺乏法律依據，商標評審委員會的裁定適用法律錯誤。爭議商標自1999年使用至今，已經在行業及相關公眾中享有較高的知名度和美譽度，具有較高的商業價值，爭議商標被撤銷將嚴重影響祥云公司的生產經營，影響公平的市場秩序。所以，請求人民法院撤銷第07331號裁定。

巴斯夫公司辯稱：爭議商標與引商標構成使用在同一種商品上的近似商標。爭議商標中的“獅犸”與引證商標中的“獅馬”文字的讀音相同、字形相近，“紅”字作為修飾成分未與引證商標形成區別，且兩商標指定使用在同一種或類似商品上，易使相關公眾對商品的來源產生誤認。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商標民事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十條規定，判斷商標是否近似，應當考慮請求保護注冊商標的顯著性和知名度。巴斯夫公司生產的“獅馬牌”肥料早在二十世紀初已經進入中國市場，巴斯夫公司的引證商標已經具有較高的知名度。爭議商標與引證商標應當被判定為近似。

在提交證據方面，巴斯夫公司體現出了自己強大的維權實力：從臺灣的www.miobuffer.com網站上下載的一篇演講稿、從青島政務網的“市志”專欄下載的關于青島市農業生產資料供應的資料等15篇文字資料等其他3個方面的證據，從而證明公司“獅馬牌”商標的知名度和顯著性，讓旁聽者驚嘆巴斯夫公司保存資料的系統性和搜集證據的完整性。

作為民族企業的祥云公司也用自己的行動證明了民族企業的成長不僅是實力的增長，還是企業軟實力的提升，祥云公司稱：1、“紅獅犸及圖”是祥云公司根據企業自身的特點與指定商品的特點所獨創的臆造詞匯，使用在其商標上具有很強的獨創性與顯著性。2、爭議商標與引證商標含義區別明顯，整體外觀不具有可比性，二者屬于完全不同的商標。3、祥云公司自1999年開始使用爭議商標，經過多年的使用和宣傳，爭議商標具有很高的知名度。4、經過多年的使用和宣傳，相關公眾已經將祥云公司與爭議商標緊密聯系在一起，形成了唯一對應的關系。5、兩商標明顯不同，巴斯夫公司的撤銷申請具有主觀惡意。并提供了商標說明及產品標簽、部分銷售合同和發票、議商標的廣告圖片、宣傳材料等證據。

法官審理認為，判斷兩商標近似與否，應當考慮商標的字形、讀音、含義、整體視覺效果、顯著性、知名度、所使用商品的關聯程度等因素，以是否容易導致相關公眾對商品來源產生混淆作為判斷標準，并結合個案的具體情形予以判定。本案中，爭議商標“紅獅犸及圖”的文字“獅犸”與引證商標“獅馬牌”的“獅馬”雖然讀音相同，字形近似，但爭議商標還包括圖形設計，顯著性較強，其與引證商標進行比對，兩商標整體視覺效果存在較大差異，且爭議商標已經實際使用多年，祥云公司亦向商標評審委員會提交了爭議商標的實際使用和宣傳證據，商標評審委員會理應據此判斷相關公眾對爭議商標與引證商標在客觀上是否已經能夠識別其商品來源，但是，商標評審委員會在第07331號裁定中未對祥云公司提交的證據予以評述，顯屬不當。

商標評審委員會在第07331號裁定未評述祥云公司提交的爭議商標的實際使用和宣傳證據的情況下，以爭議商標與引證商標構成使用在相同或類似商品上的近似商標為由，撤銷爭議商標在肥料、混合肥料、磷肥（肥料）、化學肥料商品上的注冊，主要證據不足，應依法應予撤銷。

最終，北京市一中院判決：撤銷被告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工商行政管理總局商標評審委員會作出的第07331號《關于第3783811號“紅獅犸及圖”商標爭議裁定書》。

侯化崇認為，跨國公司對中國鄉土公司的知識產權官司，很大程度上是跨國公司利用中國公司知識產權意識淡薄而打擊中國公司品牌的一種有力手段：“國外跨國公司可能知道這些小商標的存在，然而等到中國企業的品牌具有一定的知名度了，跨國公司才開始打出知識產權牌，將中國的品牌打垮。這是跨國公司最有效的進攻方式。”

所以，祥云公司作為民族企業的代表雖然贏了官司，但整個行業還不能因此而松口氣，而是要以此為戒，從品牌建設初期便保持自己的維權意識，避免為企業的飛躍埋下隱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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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人民共和國商標法》

第十一條 下列標志不得作為商標注冊：

（一）僅有本商品的通用名稱、圖形、型號的；

（二）僅僅直接表示商品的質量、主要原料、功能、用途、重量、數量及其他特點的；

（三）缺乏顯著特征的。

前款所列標志經過使用取得顯著特征，并便于識別的，可以作為商標注冊。

第二十八條 申請注冊的商標，凡不符合本法有關規定或者同他人在同一種商品或者類似商品上已經注冊的或者初步審定的商標相同或者近似的，由商標局駁回申請，不予公告。

第四十一條 已經注冊的商標，違反本法第十條、第十一條、第十二條規定的，或者是以欺騙手段或者其他不正當手段取得注冊的，由商標局撤銷該注冊商標；其他單位或者個人可以請求商標評審委員會裁定撤銷該注冊商標。

已經注冊的商標，違反本法第十三條、第十五條、第十六條、第三十一條規定的，自商標注冊之日起五年內，商標所有人或者利害關系人可以請求商標評審委員會裁定撤銷該注冊商標。對惡意注冊的，馳名商標所有人不受五年的時間限制。

除前兩款規定的情形外，對已經注冊的商標有爭議的，可以自該商標經核準注冊之日起五年內，向商標評審委員會申請裁定。

商標評審委員會收到裁定申請后，應當通知有關當事人，并限期提出答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