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廈淮公司

楊易峰

江蘇徐州廈淮汽車出租有限公司(下稱廈淮公司)是于2000年根據中央要求所有政府機關與自辦企業脫鉤的精神要求，從徐州市駐廈門辦事處屬辦的徐州廈淮汽車出租中心(下稱出租中心)改制而來的一家股份制私營企業。然而隨著公司的日益壯大與發展，公司卻被無情地牽連到一連串亂如麻的紛爭之中，政府部門以“國有資產流失”為名欲“恢復國有資產原貌”，廈淮公司總經理劉萬新被舉報偷稅，但經查偷稅不成立，緊接著又被舉報非法吸收公眾存款，而劉萬新被警方帶走：2005年2月廈淮出租中心卻又重新成立，法定代表人仍是改制前的陳樵；之后政府部門關于廈淮公司“恢復國有資產原貌”的訴請而被法院駁回；2008年2月23日，劉萬新三年六個月刑滿剛要走出監獄大門，隨即又被以“漏罪”和“發現新罪”而宣布拘留；2009年6月26日劉萬新服滿刑期四年十個月后終于走出監獄大門，但發現原紅紅火火的廈淮公司沒了，數百萬家產被查封，其中由此引起的一樁相關的民事訴求卻也得不到法院的支持……

劉萬新無奈地說：“這一切都起因于廈淮公司這個民營公司被政府辦公室的一紙文件硬要恢復‘國有資產原貌。”

這是一起迷離叢生的私企“恢復國有資產原貌”案，又是一道擺在人們面前的如何踐行公正司法的深刻課題。

政府部門認定企業改制無效，廈淮公司被接管

1995年，劉萬新身為江蘇徐州市政府駐廈門辦事處主任陳樵的一名司機，有幸成為國有公司徐州廈淮汽車出租中心(下稱出租中心)的經理。

徐州市審計局的一項報告說，出租中心是在市政府決定對各辦事處實行經濟“斷奶”的形勢下，于1995年成立的全民事業單位。

“駐廈辦事處爭取到一個辦出租公司的批文以及一批出租汽車的指標，遂決定以駐廈辦事處的名義在徐州辦一個出租公司”，特選派辦事處劉萬新當了經理。“但辦事處一分錢沒出，市政府投入上車指標及30萬元的減免政策，其他切問題就由我想辦法解決。”劉萬新想法湊了20萬元，弄了幾輛小面包車，又在一家賓館租了幾間屋子，出租中心就開張了。“這事政府部門的同志至今還引以自豪：該公司從1995年10輛出租車起家，到1999年改制時已擁有100多輛出租車，還購買了徐州某一汽車出租公司的53輛出租車，在全市汽車出租行業中名列前茅。”

形勢很快發生變化。1999年，中央要求所有政府機關與自辦企業脫鉤，市政府駐廈門辦事處打報告給徐州市體改委，將出租中心“整體”改制為有限責任公司。2000年春，徐州市政府要求出租汽車企業的面包車一律換成夏利。廈淮公司資金缺乏，駐廈辦黨支部作出決定，公司進行資產重組，吸納資金，用以換車。于是駐廈辦又打報告給徐州市政府辦公室，經批準后，進行“擴股重組”。2000年4月份，廈淮出租車有限責任公司正式成立，廈門辦事處下屬的接待信息服務站占10％的股權，其余股權由8個自然人股東持有，劉萬新仍為總經理、法定代表人。

新成立的公司呈現良好的發展勢頭，劉萬新和駐廈辦負責人之間卻鬧開了矛盾。劉萬新不滿“辦事處在改制后的廈淮公司收取各類巨額費用”，駐廈辦則“指責我獨攬公司大權”。為此關系惡化后，劉萬新被舉報偷稅，但經查偷稅不成立。緊接著又被舉報非法吸收公眾存款。劉萬新不久便被公安人員帶走再也沒有回去。與此同時，駐廈辦領導向有關部門反映稱廈淮中心的原改制無效，造成國有資產流失。

2004年9月，徐州市審計局進駐夏淮公司，對早已不屬廈門辦事處的所謂“廈門辦事處所屬廈淮公司”進行審計。隨后，市體改委、財政局相繼發文稱國有資產流失，并認定企業改制無效，提出出租公司要“恢復國有資產原貌”。2004年10月，徐州市政府辦公室下文要求“恢復‘廈淮公司的國有企業身份”，指令組成“清查小組”對廈淮公司“進行全面資產清查”。

清查小組推翻政府部門結論：不是整體改制，是新設公司

清查小組進駐大半年后并未查出國有資產怎樣流失了，也沒有“恢復”公司的“國有企業身份”。徐州市政府辦公室駐外機構管理處及駐廈辦又提出新論點，稱“改制”不是中心變成有限公司，而是重新成立了一個企業，原中心主體還存在。

根據有關舉報及相關查證，廈淮公司實際存在的問題有兩個：一是當時公司改制時一些車的營運指標未作價，被廈淮公司占有；另一個是2000年根據市政府提供的優惠政策財政局返還300萬元，廈門辦事處拿走了80萬元，其余220萬元的歸屬存在爭議。

返還給公司的錢款再收回來交給另一家企業，顯然缺少法律依據。清算小組便提起民事訴訟，要求確認廈淮公司占有和使用的102輛出租車營運指標為出租中心所有。

廈淮中心清算小組的起訴狀認為，廈淮公司設立后在無任何合法依據的情況下，無償占有和使用了出租中心的102輛指標、其他財產和相關收益，導致原中心無法正常年檢而被吊銷營業執照，從而造成改制假象。

徐州市泉山區法院三次開庭審理此案，經過一年多時間的審理，最后駁回了清算小組的起訴，理由是起訴不屬于民事訴訟受案范圍。

接管人員：非國有公司也要“恢復國有資產原貌”

返還指標的請求沒有得到法律的支持，但清算人員并沒有停止用其他手段“恢復國有資產原貌”。

在清算小組提起訴訟之前的2005年2月，陳某為負責人的駐廈辦接待信息服務占出資507／元，重新成立了廈淮出租中心，法定代表人是陳樵。

2006年12月，調至徐州市政府駐上海聯絡處的陳樵給徐州市客運管理處打報告，“請責處按照市政府文件要求，將廈淮公司非法占有的出租車營運指標和車輛全部變更登記回廈淮出租中心，恢復廈淮出租中心國有資產的原貌。”

客管處不敢怠慢，不僅把清算小組提起訴訟的102輛營運指標全部變更給廈淮出租中心，而且將屬廈淮公司所有的其他車輛及相關指標也全部變更給廈淮出租中心。

2007年5月，原屬于廈淮公司的出租司機與廈淮出租中心簽訂承包合同，明確車輛及指標都屬中心所有。廈淮公司事實上已經消亡。

刑事翔決：給政府部門“恢復國有資產原貌”設置難題?

廈淮公司被政府部門恢復了原貌，成了新的國有汽車出租中心。但法院最新做出的一份刑事判決卻仍然把廈淮公司作為獨立的法人實體，仍然稱劉萬新為廈淮公司總經理。

2004年8月，劉萬新被公安機關以涉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刑事拘留。在偵查過程中，公安機關又先后認為劉萬新涉嫌隱匿、故意

銷毀會計憑證、會計賬簿、財務會計報告，挪用資金，職務侵占及非法經營等四宗罪。徐州市泉山區檢察院審查起訴后認為，劉萬新只涉嫌挪用資金及銷毀會計憑證、會計賬簿罪。2005年12月12日，判處劉萬新有期徒刑5年。

劉萬新認為自己無罪，提起上訴，徐州市中院審理后認為原判決認定事實不清作出裁定發回重審。2006年年月，泉山區法院以劉萬新犯挪用資金罪、銷毀會計憑證、會計賬簿罪兩罪并罰判處

其有期徒刑三年六個月。泉山區檢察院則以判決認定事實錯誤、量刑不當為由提出抗訴，案件再次重審。泉山區法院于2006年12月再次判決劉萬新有期徒刑三年六個月。

判決生效，劉萬新進了監獄，但追究還在繼續。劉萬新2008年2月23日刑滿釋放還沒走出監獄大門，隨即被宣布拘留。2008年11月，泉山區法院又“發現”自己的判決確有錯誤，決定再審。案子正審理著，泉山區檢察院又提出他們“發現”劉萬新有遺漏的犯罪事實，撤回起訴意見。2009年5月19日，泉山區檢察院把發現的“新罪”挪用資金罪、銷毀會計憑證、會計賬簿罪提起公訴，泉山區法院于6月10日再次做出判決：劉萬新犯挪用資金罪、銷毀會計憑證、會計賬簿罪，執行有期徒刑四年十個月；退賠挪用資金340萬元返還給被害單位廈淮公司。

那么，這份判決該如何執行呢?廈淮公司被恢復了國有資產原貌，剩下的只是股東，劉萬新就是股東之一。法院追繳到退賠款又該執行給誰呢?

民事判決：給刑事案件執行帶來困惑?

事實上，徐州有關司法機關查封劉萬新的財產早已超過了340萬元。2009年12月4日，徐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做出的一份民事判決，不僅給廈淮公司的股東帶來新的困惑，也給刑事案件的執行帶來困惑。

這起民事案件的審判的過程及結果都與厘淮公司相牽連。

判決查明，利爾德公司及法定代表人劉某在2003年與劉萬新簽訂了資產出讓協議及補充協議，約定劉萬新買受利爾德公司及劉某名下的土地及資產，之后劉支付了部分款項。2005年9月，劉萬新因涉嫌犯罪無法履行協議，其妻厲桂平則以劉萬新名義與利爾德、國華兩家公司簽訂資產出讓協議，即利爾德公司把公司資產出售給國華公司，國華公司把劉萬新已支付的部分款項再退還給劉萬新。2007年11月1日，劉萬新將上述協議中的債權轉讓給了厲德棉，可兩家公司不支付給厲德棉款項，厲德棉便把這兩家公司告到了法院。

徐州市中級法院經過二年多時間的審理，最后認定劉萬新與厲德棉簽訂的債權轉讓協議無效，裁定駁回厲德棉的起訴。

劉萬新稱，他是根據兩公司的多次要求，無奈才于2005年9月授權厲桂平與兩公司簽訂資產出讓協議，出局在外。也正是基于此，劉萬新才再委托厲桂平進行債權轉讓，這哪點于法不合、于理不通呢?裁定書為何只認定厲桂平代理劉萬新與利爾德公司及國華公司簽訂的終止購買協議有效，而代理劉萬新所簽訂的債權轉讓協議就屬于非善意而無效呢?“其實早在2007年，泉山區法院兩次凍結了我在利爾德公司的‘購買資產款350萬元。2008年8月，泉山區法院又向國華公司發出協助執行通知書，要求凍結我職務犯罪所涉款項。2009年6月10日，上述有關我的刑事判決最終畫上句號，職務犯罪與凍結的款項并無關系。然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國華公司于2009年11月13日卻把150萬元款項送到泉山區法院，說是替我履行上述刑事判決中的340萬元挪用款，而并非將此退還款退還給我本人。”

廈淮公司名存實亡，車輛沒有了，營運指標沒有了，剩下的只是股東。生效的判決書判令劉萬新返還廈淮公司340萬元被挪用的資金，誰來申請執行?刑事案件中查封了劉萬新近700萬元的資產，民事案件又認定劉萬新的債權轉讓無效，結其350萬元的資產，且國華公司“協助執行”送上ISO萬元的款項。那么，取如此的措施，40萬元的挪用案款到底該怎樣執行呢?該怎樣返還給被害單位廈淮公司呢?人民法院又該怎樣進行認定呢?又該怎樣追繳返還給廈淮公司呢?劉萬新是公司法定代表人，能申請嗎?股東們能得到么?他們不得而知。

一個非國有有限公司被恢復為國有企業，臨的尷尬還不只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