掃黃風暴下的東莞眾生相

■文/葛熔金

掃黃風暴下的東莞眾生相

■文/葛熔金

以前掃黃，掃一次就能安靜很長一段時間，但現在隔幾個月就一次，根本沒法做生意，“小姐”們索性集體放假去旅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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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一場近年來罕見的掃黃風暴正席卷大江南北。北京、成都、廣州等26個城市陸續展開為期7個月的“2010嚴打整治行動”，整治的重點正是“黃、賭、毒”。

每到傍晚時分,成群結隊的厚街女子奔往被當地人稱為老華潤的商場內盤發、化妝及美甲，再由單車或的士分送往各個酒店。 攝影/孫炯

“21-23日有強臺風襲擊全市，請注意自身安全。”東莞某桑拿中心負責人阿威(化名)在辦公室神情凝重地看著一條剛剛收到的信息。受臺風“燦都”的影響，東莞7月21日下午起就狂風暴雨不斷。然而，阿威明白，短信中的臺風不是指“燦都”，而是意味著全市又要開始掃黃行動。

東莞曾被坊間冠以“男人的天堂”。這個稱謂的由來，正是因為東莞異常發達的地下色情產業，甚至在發展中衍生出一套“莞式服務”，一度被捧為地下色情行業的“ISO”標準。如今，全國掃黃行動此起彼伏的背景下，在國內地下色情業地位特殊的東莞，自然不能幸免。事實上，東莞的大規模掃黃行動要早于其他城市，去年11月9日至今，東莞的掃黃行動一直沒有停歇，且打擊力度一次次加大。

晚上10點，穿著惹火吊帶衫、緊身熱褲，濃妝艷抹、涂著彩色指甲油的女孩阿麗，在東莞厚街鎮租住的一套30平方米公寓內，獨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這是與她幾個月前截然不同的生活，此前她在當地一家酒店從事地下色情業，因近期東莞的掃黃嚴打而“休假”。

或許眼前這身打扮，很難讓人把阿麗跟一個貧窮的山村女孩聯想到一起，而來東莞之初的阿麗并非這樣。2008年5月，全球性的金融危機波及東莞，阿麗所在的工廠因為訂單不足經常開開停停。正在阿麗不知所措時，在一位工友介紹下，她成為一家酒店的“小姐”，工資從原來的1500元/月飆升至8000元/月。

像阿麗那樣從內地到工廠，從工廠到桑拿中心、酒店，在東莞的地下色情行業女性從業人員中占了絕大部分。阿麗的經歷，勾勒出了很多在東莞從事地下色情行業的女性的特殊人生軌跡。

高級酒店、俱樂部、休閑場所(如洗浴、桑拿等)的“小姐”才最能體現東莞特色，因為她們能提供真正意義上的“莞式服務”。據業內人士介紹，“莞式服務”要求“小姐”在兩個小時內讓顧客在30余種地下色情項目中選擇感興趣的進行服務。這種地下色情服務已經標準化—細致到開頭的艷舞、性工作者的面部表情，以及顧客可以獲得的性高潮次數。

入夜時繁華的厚街鎮康樂南路。攝影/孫炯

雖然地下色情行業在東莞不是什么秘密，但畢竟在法律和道德層面上不被允許，當地政府經常進行掃黃行動?！芭_風”是地下色情從業人員對掃黃行動的暗語，在他們眼中，掃黃就像一陣臺風，躲過去就能安全一陣子。

十多年間，大大小小的“臺風”在東莞刮過不少。雖然在歷次掃黃行動中都能取得或多或少的成績，可“臺風”過后地下色情服務又卷土重來，甚至更為猖獗。

不過，對于東莞從事地下色情行業的人來說，去年11月初開始的掃黃行動似乎有些詭異，讓他們摸不著規律。“與其說‘臺風’，倒不如說‘臺風季’更為恰當。無論從掃黃行動的密集度，還是查處力度來說，是自我從業七八年來遇到的最強的一次。”一位地下色情行業經理人坦言，以前掃黃，掃一次就能安靜很長一段時間，但現在隔幾個月就一次，根本沒法做生意。他索性給下面的“小姐”集體放假去旅游。

去年11月9日開始，東莞警方進行了近年來首次大規模針對涉黃、涉賭問題的全市統一清查行動，此后類似行動不斷。東莞公安部門抓獲了數以千計的各類地下色情行業從業人員，關停數百家發廊店，查處數十家各類桑拿中心和高級酒店。同時，東莞地下色情行業重鎮厚街的3名警長，因在此次掃黃行動期間被認為監管不到位、工作失職和瀆職等情況，被就地免職，這在東莞以往對此類事件處理中是前所未有的。

因為這次掃黃風暴，當地的百姓都已經好幾個月沒收到過往日十分猖獗的“招嫖短信”，這也讓他們的手機清靜了不少。阿麗則在家里斷斷續續休息了好幾個月，現在除非經紀人介紹的熟客，阿麗一般不輕易去酒店接客。但她已經習慣往常的“夜生活”，現在的清閑反而讓她有些不自在。

像阿麗一樣在此時“休假”的女孩不在少數，記者致電東莞多個酒店的桑拿中心暗訪，對方均告知最近查得比較嚴，都放假了。事實果真如此嗎？

一位地下色情行業高級經理說出了實情，因為公安最近打得比較嚴，如果第一次過來打電話給桑拿中心找“小姐”基本都會被拒，但是這不意味著沒有。一些高檔的酒店和桑拿，一般只接熟客，或者由熟客推薦的生意，且交易方式一改以往在桑拿房直接進行，常常會散落到酒店的客房，這樣基本上很難被查到。晚上11點以后，記者在東莞某酒店大堂發現，十余對中年男子和年輕且打扮妖嬈的女子同時進入賓館電梯，更多的是濃妝艷抹的年輕女子獨自上樓。

相對于酒店、桑拿業的色情服務，一些發廊的色情服務來得更明目張膽。在東莞厚街鎮的色情發廊聚集地—方家莊，遠遠看去原本遍布在街道兩邊的“小姐”不見了蹤影，就連發廊都拉上了鐵閘門。但走近就會了解其中的玄機，道路兩邊，取代以前“拉客小姐”的變成了一個個中年男人，只要見到男性走過，就會湊上來問要不要“小姐”。如果對方表示感興趣，這些人會帶著前往附近樓上的某個房間挑“小姐”。

“因為現在查得緊，直接在發廊里面坐小姐招客等于自撞槍口，不過我們拉客人來這里看小姐應該安全。”自稱阿林的拉客男說，這里的治安員跟他們打過招呼了，只要不把“小姐”拉到街面，一般不怎么管。

“事實上，這次掃黃對東莞的地下色情產業影響還是不小的，有些女孩因為受不了長時間的‘休假’，紛紛前往周邊的惠州和佛山等地發展，導致東莞小姐資源的流失。同時，東莞沙田3家‘大佬級’酒店因涉黃被查，對行業的信心和顧客打擊很大。如果再這么下去，只做熟客生意，沒有新的客源，行業會處于一個非常困難的時期?！币晃坏叵律樾袠I高級經理說。

另一位地下色情業人士估算，東莞大概有十多萬的“小姐”數量，而這些“小姐”直接養活了包括首飾銷售、專門化“小姐妝”的攤位等在內的數萬人，同時也對酒店業、性用品藥品銷售有很大的帶動作用。整個地下色情業和其直接、間接的關聯產業，每年產生近400億元左右的經濟效益，而整個東莞去年的GDP為3700多億元。

厚街鎮康樂南路的厚街商貿中心—華潤超級廣場二三樓，有幾十個面積大多只有兩三個平方米的簡易攤位，這些攤位主要提供化妝、修指甲等服務，其消費人群非常特定，就是“小姐”，所以他們化的妝被稱為“小姐妝”，特點就是濃妝艷抹?！斑@里是厚街小姐的風向標，這里小姐化妝的多少，直接關系到當地色情業繁榮與否?！币粩偽焕习甯嬖V記者，她在這里做了好幾年，以前生意好的時候月入6000元問題不大，不過最近幾個月平均不到3500元。

不過，掃黃行動也非一帆風順，一些公安人員的“粗暴”執法也引來了非議。由于東莞市清溪鎮三中派出所將抓獲涉嫌賣淫婦女戴著手銬，牽著警繩，赤腳指認現場照片在媒體上公布，一個“賣淫女赤腳游街”的帖子很快在網上引來爭議。公安部隨即下發通知，要求各地公安機關在查處賣淫嫖娼違法犯罪活動時，要堅決制止游街示眾等有損違法人員人格尊嚴的做法。

如今，東莞的掃黃“臺風”還在繼續，東莞的地下色情產業也一直或明或暗地存在著?；蛟S正如很多東莞普通市民說的那樣，東莞的掃黃好比是一場“貓抓老鼠”的游戲，這個游戲已經上演了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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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莞某娛樂場所里，在陪客的“坐臺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