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堅硬的泡沫

葉延濱

據說每年都要預測經濟風險的某一世界機構預測,世界面臨的經濟風險,中國的房地產高居第二位,房地產泡沫的爭論于是響起。

房地產的泡沫在哪里?在北京、上海、深圳等房價上漲的一線城市?不像,因為一個最基本的事實:北京、上海、深圳等一線城市的房子不僅是北京市民或者深圳市民在買,而是全中國富起來的人都是實際而潛在的買家,這個供求關系或許會持續到幾十年以后,在城里人富得不想在城里住了,在鄉下小鎮有房子成為高貴生活的象征,那時,也許北京的房價才會降下來。這個日子不會遠,最遠不過七十年,因為現在趴在首都大地上的房子,到那時都“到了保質期”了。

房地產的泡沫在高檔別墅和高檔豪宅嗎?我不住豪宅,但我不反對建造豪宅和出售豪宅。豪宅所建之地,都是“地王”,首先政府代表人民收獲一大筆財政,然后是稅收,然后是拉動各個產業,然后是富起來的人把他們的錢變成城市的地標風景,他坐在房里看風景,看風景的他成了大眾的風景。政府得了實惠,老百姓也沒吃虧。富豪們把錢投到豪宅,比拿去炒期貨強,炒糧炒油炒股票,都會讓經濟亂晃。炒毒品炒軍火那就是黑社會了,當然富人們不一定會干這樣的事。富了有錢了,還是多捐助災區行善好,不過,也不能為了希望富人們學雷鋒,天天鬧地震呀,所以,還是讓他們變成我們美麗城市的風景吧!

房地產肯定有泡沫,但這個泡沫不會破,好像是哪位地產大亨的名言。我同意,因為房地產中最堅硬的一個泡沫,還沒有進入人們的視線。這個泡沫是什么呢?國家審計署原審計長李金華說:“中國公務員人均辦公面積世界第一。”請注意,這是中國許多個世界第一中的最令人擔心的“世界第一”。因為,緊接這個第一,還有中國公務員人數世界第一,中國政府行政開支占國民經濟的比例世界第一。這是可以公布的“世界第一”,還有不能公布和無法公布的中國公款消費世界第幾?中國政府公款會議消費世界第幾?

在我記憶中,經常有這樣的文件:“不準建樓堂館所。”現在不知有無相關規定,政府手上有錢了,如果沒有人管,花起來肯定大方,因為花公款蓋“樓堂館所”在今天好像不算什么問題,而且已經成為許多官員的政績。舉目望去,許多城市最富麗堂皇的建筑就是當地政府的辦公大樓,最寬闊奢華的廣場就是政府前的廣場。在夸富比闊的競賽中,有的政府部門已遠遠跑到了富豪們的前面!

中國公務員人均辦公面積世界第一。這個信息,除了說明我們政府的硬件條件已經領先于世界各國,那么行政辦事效率呢?政府公務員的素質呢?我覺得里面有許多信息傳達需要我們認真思考。我也坐過辦公室,也領導過不大不小的機構。我個人的體會,辦公室是做事的地方:一、我記得一個比我級別更高的人對我說過:“官不修衙。”這話出處何在,尚不了解,但我認為太有道理了。因為任何一個老百姓都知道,修辦公大樓的錢絕不來自坐辦公室的人自己的腰包,辦公室越牛氣,老百姓越在心里打鼓。辦公樓應該是真正的“經濟適用房”,也應按經濟適用房的要求修建。二、辦公室是用來辦公的,也就是干活的地方。我早些年曾在辦公室貼過一張紙條:“談話請勿超過五分鐘。”效率大顯,只是越來越不合時宜,這張紙條也就從我辦公室消失。三、辦公室要考慮別人的觀感。特別是各級政府部門,幾次出訪歐洲,當地的市政辦公室有的已是幾個世紀的老樓了,低調務實讓百姓和市民心里踏實。

有人說辦公樓是政府的面子和牌子。我想這句話不錯。如果一座城市的政府大樓和富人們的豪宅比肩,人們會有什么聯想?說得好不如做得好,政府大樓在城市里站著,老百姓看著呢!如果一個城市的辦公樓與經濟適用房一樣樸實平和,大家會想起政府沒有忘記自己前面的兩個字“人民”,是“人民政府”嘛。

“中國公務員人均辦公面積世界第一”——一個堅硬的泡沫!

【原載2010年2月28日《北京日報·副刊·雜文》】

●北京市楊子薦

題圖 / 節約辦公 / 李景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