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吳永貴 胡映芳
史家新著:《山西革命根據地出版史》
/[湖北]吳永貴 胡映芳

《山西革命根據地出版史》,山西出版集團·山西教育出版社,2010年4月版,68.00元
蘇東坡曾有詩評云:“質而實綺,癯而實腴。”說的是陶淵明的詩,語言質樸,意蘊綺麗;看似清癯,實則豐腴。讀畢齊峰、李雪楓先生合著的《山西革命根據地出版史》,不由想起這句詩評。轉念細想,稍加改動,用“質而實綺,腴且不繁”,來評價這部史著,以為也稱恰當。
說它質,首先體現在研究態度上。為寫作此書,作者辛勤爬梳國內各大圖書館,實地考察革命老區史志辦,參觀走訪革命紀念館,“幾年間,數次往返于京晉兩地”,“查閱相關書籍幾千冊”,采訪相關專家三十余人,復制抄錄相關文獻近百萬字,不厭其煩,考證再四。作者用最原始的方式搜集著史料,以身踐行,獲得鮮活生動的第一手資料。這種質樸的嚴謹與認真,讓本書所強調的“從歷史出發,讓事實說話”的治史宗旨,有了令人信服的基礎。
作者在對山西革命根據地的出版史進行探究時,處處遵循著“論從史出”的治史觀。書中闡述的每一個觀點,無一不依托于史料的堅實后盾。一家出版機構,一本書報刊,一個出版人,每次對之進行評價前,都必然先做客觀的介紹,敘其源,條其流,再予以相應的評說。為了追求客觀,作者甚至有意淡化自己的影子。譬如,第一章第四節“劃時代的焦點——第一部《毛澤東選集》的出版”,作者在詳細敘述了“毛選”的出版經過,介紹了選集的內容體例和版本之后,對其進行歷史評價時,先后轉引了當時的出版當事人的評語,作者自己未置一詞,而評價已寓其中矣。“我們力求避免帶有感情色彩的描述”。《自序》中,作者如是說。度其目的,無非是為了求得以史證史、論從史出的客觀視角。不以主觀的情感觸動人,而是以客觀乃至于冷靜的陳述還原歷史本身,讓史料自身發出聲音。這種笨拙的認真和嚴謹的質樸,貫穿著全書的始終。
當然,綺麗的風景便寓含在這種質樸之中。
首先,本書在體例編排上,用心縝密,體現了形式上的錯落和內容上的均衡。全書共分七章,前有緒論,后有附錄。緒論是對全書內容的鳥瞰和綜述,介紹其研究背景,概述其研究現狀,綜括其研究特點,說明其研究范圍、思路與方法,如同全局一覽圖,對讀者起到指示和規引的效果。接下來分述與山西有絲絲縷縷聯系的四大革命根據地——晉察冀革命根據地、晉綏革命根據地、晉冀魯豫革命根據地太行區、晉冀魯豫革命根據地太岳區的出版事業,各為專題,依次展開,析為著作的前四章,也是全書的重頭戲。印刷和發行著墨稍次,各占一章。第七章介紹出版人物。如此編排,各有所指,各有所專,主題明確,層次井然。附錄為大事記,遵循一般史書的通常體例,以編年的方式,反映根據地出版事業的發生與發展、沿革與變遷。整個圖書的結構,就像一曲完美協奏曲,前奏、過門、主體、尾聲齊備。輕重短長,高低應和,音律協調,氣韻生動。“綺”字寓于其中矣。
具體到各章的內容設置,也相當的規整。如前四章敘寫根據地四大區域的出版事業,每一章保持相對一致的體例:在概述區域整體出版之后,逐一介紹期刊、報紙和圖書的出版情況。先概況,再細說;先背景,再現象。注重整齊的同時,每一區域又各有側重,抓住本區特色。如同樣是介紹期刊,晉察冀區側重政治理論刊物,晉綏區側重通俗教育刊物,晉冀魯豫區期刊“文化荒漠”中初綻,太岳區側重文藝期刊。再如第五章敘述根據地印刷業時,晉綏區是山西革命根據地“印刷業的先行者”,晉察冀區是“技術的革新先鋒”,晉冀魯豫區是“印刷業最發達的地區”,太岳區平淡帶過。這樣,每一章、每個地域既注重了編排上的整齊,又各有千秋,特色鮮明。
全書的行文,總體質樸,卻不乏文采,有詩家風范。“文化荒漠初綻花紅”、“引航燈塔”、“文苑新戰場”、“別樣風景”、“新知新風遍太岳”、“發奮揮毛劍,文旗隨戰鼓”、“筆桿與槍桿齊飛”等等,這樣的標題,或譬喻形象,或詩句化用,既貼切,又優美。這樣的詩意點綴,使得平淡平實平常的史料,一下子鮮活靈動起來。第七章敘說出版人物,“烽火鑄就出版魂”,一句慨嘆,幾番追思,敬仰緬懷之情,躍然紙上,教人如何不被感染?而書中所援引的大量歷史人物回憶,在為我們勾勒出那個年代出版圖景的同時,也讓我們對那個硝煙彌漫的年代,生發了許多遙想與感懷。那布滿書頁的插圖,那老報紙花邊的地腳裝飾,那書中高逼真的舊刊插頁,一下子把我們帶入如火如荼的崢嶸歲月,感受著那段“風檣陣馬、波瀾壯闊”的歷史現場,感性而又直觀。
全書以時間為經,以地域為緯,橫跨整個根據地時期(1937-1949)、覆蓋以山西為中心的四大革命根據地的出版,兼顧時空的完整性。之前的相關研究,或局限于一地,不夠全面,或僅為史料之匯編,缺乏必要的深度,本書于此拓展良多。在地域上,本書全面整合了這四大根據地的出版,并通過橫向聯系、對比研究等方式,揭示出各個區域特有的意義。在時間上,本書突破了根據地存在的12年時間跨度,兼顧根據地的出版傳統和后續發展,將時間做適當的前移和后探,以便讓讀者理解整個出版史全貌及其對當代出版的啟示。這樣的視角安排與深度鋪展,“腴”在其中矣。
清華大學何兆武教授曾說,歷史學有兩個層次:“第一個層次是對史實的認知,第二個層次是對第一個層次所認定的史實的理解和詮釋。第一個層次屬于自然世界,它是科學的;第二個層次屬于人文世界,它是人文的。”顯然,《山西革命根據地出版史》一書著重的是第一個層次,是竭盡心力為讀者提供較全面客觀的出版史料,于科學性上下足工夫。照片、圖表、大事記,一樣不缺;回憶錄、講話、手跡,收錄豐富。至于第二個層次,作者也未加忽略,在每一章中,先是“總敘”,后列出版史實,再分析原因、闡明地位,在史述之中表達了作者對史實的理解和詮釋。兩個層次兼顧,“腴”字顯矣。
難得的是,作者的寫作要言不繁,腴而不亂。材料的取舍,各有輕重,剪裁得當。如第三章第五節“戰時文化的逐步構建——從太行文化教育出版社到華北新華書店”中,對新華書店的發行有所涉及,但作者僅是一筆帶過,而在第六章第三節“新華書店——冉冉升起的發行‘新星’”這一發行專章里,進行了詳細的介紹。這樣的處理,避免了重復,減少了累贅,各有所向,各有所歸。
山西革命根據地出版事業的產生與發展,有它特定的戰爭背景,是特定政治環境下的歷史產物,它所表現出來的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八路軍堅持獨立自主抗戰要求下的政治智慧,所表現出來的在艱苦卓絕、流動遷徙環境下的生存智慧,所表現出來的因地制宜、因時而異、因勢而動的應變智慧,都是值得后人學習和反思的。研讀全書,可以看出作者對此尤為致意。雖然,我們當下的出版格局與出版要求,已與那個戰爭年代有了很大的不同,但求生存求發展都需要出版智慧的本質,則是一致的。在這里,古今找到了相通的連線,歷史研究有了現實的意義。作者在自序中,對此有著類似的表述,讀來給人啟發良多。
作 者:吳永貴,武漢大學信息管理學院副教授。
胡映芳,武漢大學信息管理學院碩士研究生。
編 輯:續小強 poet_xxq@vip.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