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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州漆器的歷史非常悠久,早在兩千多年前的漢代就飲譽海內。隋唐時期,揚州漆器工藝日臻化境,到了明清時代,揚州漆器進入鼎盛時期。漆器也歷來是揚州的貢品。據史書記載,唐僖宗時,高駢任揚州鹽鐵使,為獻媚朝廷,曾一次從運河向長安運送揚州漆器逾萬件。清代兩淮鹽政向清皇朝所貢漆器更是數不勝數。而揚州漆器的當代傳奇則落在了一個叫張來喜的人身上。
有人曾這樣評價張來喜的雕漆作品,稱其“既具有傳統工藝富麗沉靜的民族特色,又洋溢著不斷創新的時代氣息”。張來喜則自承,自己的作品沿襲的是乾隆時期的漆雕風格,主攻繁復,細膩。在他看來,其實創作漆雕作品并沒有什么奧秘,工藝的榮耀歸根結底不過是制作者的精雕細琢。評價一個漆雕作品也很簡單,品位好,意境高。
做紅雕漆是少年時的夢想
今年50歲的張來喜自1981年畢業于揚州工藝美術學校后,師從中國工藝美術大師張宇學習繪畫創意,又隨揚州國畫院許從慎院長學習中國畫,拜方開玲藝師學習剔紅技藝。在雕漆工藝上浸潤了近30年,如今的張來喜已被稱為漆雕界的領軍人物,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
初見張來喜是在他的工作室中,戴著一副老花鏡的他手中拿著一根火柴棒粗細的鐵棒在酒精燈的火焰上烤著時不時在漆上試一下軟硬度和調整刀尖的形狀。一旁的工作人員介紹,這是在制作漆雕作品的過程中,打磨時需用到的一種特制工具。張來喜說,他們制作漆雕作品的刀具,大概有幾十種,市面上買不到,全部是自己親手打磨的。
1 981年,張來喜從揚州工藝美術學校畢業時,學的是雕塑專業,畢業后分配進了漆器廠,便開始了漆雕的學習。一切看起來順利成章,水到渠成。這是大多數人都知道的,也是在媒體報道中常被提及的。但在進入揚州工藝美術學校之前,當時高中畢業的張來喜其實有兩個選擇,一是學機械,另一個是學工藝美術。而張來喜對工藝美術的選擇最初則是遭到了家人的強烈反對。張來喜的父親是揚州當時頗有名氣的鉗工,按照長輩的意見,應當子承父業,選擇機械。但是提起機械,張來喜卻是心有余悸,原來他還有一段“血腥”的經歷。張來喜的一根手指就在機械車間里面被傷到,少了半截,盡管并不影響生活和工作,也并不影響對機械的操作。俗話說得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對于機械,張來喜已經有了心理陰影。“雖然家里一再反對,希望我學機械,我自己覺得還是學工藝美術比較安全,就算出個事故,也不過是多弄幾道傷口罷了。”不過張來喜現在回想起來,手指受傷是誘因之一,更為重要的還是興趣使然。
他記得小時候就常常看爺爺把玩一些工藝品,身為出色鉗工的父親也非常喜好銅器,當然,那個年代的人,家里有些古玩并不是什么罕見的事情。張來喜還記得文化大革命時期,家里的瓷器、銅器和字畫等,抄了兩三車。也許是幼時的耳濡目染,啟蒙了張來喜的審美,漸漸演變成一種愛好。“我上中學的時候,揚州有個工藝館,有時間就會去看看展出的工藝品,那個時候也沒什么特別的概念,就覺得特別美,當時就想將來我也應該做這個。”在他的一再堅持下,張來喜接到了揚州工藝美術學校的錄取通知書,開始學習雕刻。
天賦和底蘊決定成功
與紅雕漆相伴近30載,張來喜回憶起自己剛進校的時候,就好像一張白紙,就是從學畫開始,素描、白描,色彩,中國畫,油畫,什么都畫,上了三年學,基本上都是在畫畫。“當時心里面不懂,做了紅雕漆以后,才知道,畫畫有多么重要,尤其是中國畫,不懂繪畫,就沒辦法創作”,張來喜總結自己近30年的雕漆經驗,“美術功底是做好雕漆的首要基礎”。
愛迪生有句名言,天才等于1%的靈感加上99%的汗水。殊不知,這其實是被誤讀的愛迪生,他的原意還應加上一句但那1%的靈感是最重要的,甚至比那99%的汗水還重要。
對這一點,張來喜頗有同感,“實際上做到最后,還是天賦才華決定成長。你像我做到現在就有感覺了,到后來,你的天賦和底蘊決定你的成功。”張來喜認為,光憑興趣愛好缺乏必要的訓練,沒有底蘊是成功不了的。但技法成熟了,沒有天賦,也還是成功不了。作為漆雕作品較多,獲獎較多的藝人之一,身為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的張來喜這一番話實則凝結了他多年的汗水和領悟。雕刻專業出身的張來喜,他所做的紅雕漆作品并不是單一的雕漆技法,還融合了竹雕,木雕、牙雕和玉雕方面的技藝。“但技法終究只是技法,還要有靈氣,這樣最后才能成。”
這些想法在張來喜帶上徒弟后更為清晰。2006年,“揚州漆器髹飾技藝”入選《第一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張來喜作為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揚州漆器廠開設了張來喜工作室。現在工作室中大概有10來名學生,真正算是張來喜徒弟的有3人。談到自己帶的徒弟,張來喜感到十分欣慰張來喜新近收的3個徒弟,跟著他學習盡管才一年多,但是比原來在廠里面待了5年的人做得更好,因為這些徒弟原來也是工藝大專院校中的佼佼者,文化水平美術底蘊的起點較高,入門后進步也快。而廠里面不少40多歲的老師傅沒有接受過系統的美術教育,現在已經到了頂峰,沒有辦法再突破了。張來喜還一度希望自己的女兒學習雕漆,無奈在子承父業這件事上小姑娘跟張來喜當年的決定驚人的一致,要堅持走自己的道路。不過對女兒的選擇,張來喜表示非常理解像他自己常年伏案工作,頸椎、眼睛都有問題,除了工作之外。業余也沒有什么娛樂所謂娛樂也是自己工余回家繼續雕刻。
對于揚州紅雕漆的傳承,張來喜始終牢記著師傅退休時的話語,“我師傅說我退休了,揚州的紅雕漆現在交到你手上了,不能在你手上失敗。”
所有工序手工完成
雕漆,顧名思義,就是在漆上進行雕刻,以剔紅,剔黑為主,其他如紅底黑花,黑底紅花,黃底紅花,綠底紅花以及黃,綠、紅三色的剔彩也常見。張來喜最擅長最喜愛的類型就是剔紅,也就是俗話說的紅雕漆。雕漆產品的制作過程大概有以下幾個步驟:設計、制胎、光漆、畫工、雕刻和拋光。
張來喜說漆雕作品的設計一是整體的器型設計,比如瓶、罐、盒還是盤;二是圖案紋樣的設計器物隨形,考慮構圖布局,設計山水人物,花鳥、龍鳳等圖案。張來喜所在的漆器廠專門設有設計部門,進行漆器產品的開發設計,尚不接受外界的漆器定制。設計完成后就是制胎了。現在常用的胎有布胎木胎砂胎,銅胎和瓷胎等。一般大件家具或屏風等多用木胎,文房把玩件則多用砂胎。在做好的胎型上反復涂上漆層被稱為光漆。第一層漆涂上陰干后,再涂第二層,如此反復,達到工藝所需要的厚度為止。張來喜介紹,刷漆是早一道,晚一道,通常要刷上個200道,就得三個多月。而曾獲得第八屆“西湖博覽會”特等獎的國寶級紅雕漆器精品《湖山疊翠》,就上了500多漆而其厚度都不到兩厘米。
等漆刷好后,主要用毛筆將設計好的圖案和紋樣勾在胎型上,這就是畫工的步驟了。畫工也有講究,要求線條流暢,圖
案清晰,力求符合設計原樣。圖案紋樣畫好后,就可以按照所畫圖案進行雕刻了。雕刻是制作雕漆產品的重頭戲,漆器的藝術性就是通過雕刻技藝體現出來的。雕刻的基本刀法很復雜,它可不是大開大闔那種潑墨揮毫的灑脫或不羈,而是另一種嚴謹審慎的美層次分明,刀法利落,底要平整,線要規矩,錦紋均勻,一絲不茍。之后在經過烘干、磨光,讓作品變得色澤光潤,藏刀不露并且堅固,整個作品就大功告成了。張來喜還特別指出,紅雕漆還是所有漆器里面最硬的產品。
談及如此復雜精細的工序,所有程序都是手工完成豈不是產量很低?張來喜說的確如此,由于制造的手工性,雕刻的復雜性,技巧的專門性,藝術的獨特性,使得雕漆作品從設計到成品,必須由許多手工藝人經過若干道工序方能完成。一般說來,一件普通的雕漆成品,至少需要半年時間,高檔和精細的雕漆藝術品,少則一年,而珍品的雕漆佳作,需要兩至三年的時間才能完成,而大件作品,必須有一個團隊才能完成。
大件佳小件亦佳
現代揚州漆器髹飾技藝有點螺,雕漆,雕漆嵌玉,刻漆,平磨螺鈿,彩繪,骨石鑲嵌、楠木雕漆砂硯、磨漆畫制作等九大門類,其中,最有名的主要有多寶嵌漆器和螺鈿漆器。揚州漆器廠在全國漆雕界位屬翹楚,恢復繼承了漆雕的技藝,九大門類的漆器作品都有。在揚州市區垂柳河畔的工藝美術大樓中,游人可見到現當代揚州漆器的歷年瑰寶,其中就有不少出自于張來喜之手。
紅雕漆《江天一覽》大花瓶,1990年被評為中國工藝美術“百花獎”優秀創作一等獎,中央電視臺曾作為“中華之最”的專題進行過報道,他制作的雅漆《石壁溪水》,《云壑松風》地屏榮獲第五、第六兩屆“西博會”金獎;《溪山訪友圖》臺屏、《湖山疊翠》地屏獲第七屆,第八屆“西博會”特等獎。
張來喜除了與師生合作的大件紅雕漆作品屢獲大獎外,自己工余之外制作的小件擺飾把玩品在市場上也頗受歡迎。他的朋友說,張大師的作品現在是20萬起,市場上可謂供不應求。幾十萬一把的茶壺,除了喜好收藏的人,還有不少同行搶著要買,就是要買回去鑒賞研究,看創意看技法。
當然,名氣大了之后,也有不少煩惱。張來喜隨手拿起一把六角茶壺告訴記者,“你看這個茶壺,過去我都是一個創意一個造型。現在要的人多了,任務壓下來,時間來不及想那么多創意,只好一個創意做兩個造型。”
張來喜的漆雕作品以山水、人物和花鳥為主,類型多是紅雕漆(剔紅)。漆雕的山水作品在創作上,分為天、地和水三塊,分別用不同的錦紋來表示。而張來喜的山水作品多上不留天,下不留地,構圖飽滿充實,兼有故事情節,非常難得。張來喜還特別擅長藏鋒,這原本是中國書畫上的一種技法,特別在山水畫上較為常見。張來喜把這種技法運用到漆雕上,用陽文的形式來處理線條,模擬出山水的線條、骨架和結構。這是一種細膩到極致的功夫,他做的一把“蓮韻”壺。每一片蓮葉都是上千刀乃至上萬刀,10倍的放大鏡是他案頭再常見不過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