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地書 [組詩]

雪豐谷

纏 綿

日復一日，月復一月

年復一年

我在與胡思亂想作斗爭

在一扇可以洞察心靈的窗口

治療自己的失眠

窗口不是鳥籠子，而我

也不想做一只啼血的杜鵑

讓我睡不著的是進入窗口的光線

多年以來，我一直在努力尋找

最柔軟、最細膩、最結實的那一根

我要用它為你織一件漂亮的內衣

作為見面禮，讓你穿在身上

那該是一個什么樣的場面

你不好意思的表情

又會是一種怎樣的纏綿

燕

燕，寫完桃，該寫菊了

你怎么不聲不響地走了呢

風像一陣大蝗蟲，大片大片地

吃掉了樹上的葉子

就連天上的白云，也醉醺醺的

喝高了似的搖搖欲墜

燕，此刻的我也是一片云

喜歡向陽的一面，囤積棉桃萬頃

能不能織布，并不要緊

我的理想是園丁，用筆去耕耘

成不了榜眼，也要做探花

甄別梨與李，逗你開心

如今這世道人情薄如紙

寫什么字并不重要，只要你高興

天氣也會轉好，由陰變晴

兩地書

這些年的懷念是另一種契約

我已耗盡了手頭上的全部春天

只好把自己透支給你

親愛的，黃昏的鐘聲催得人發慌

天空里有兩枚硬幣總跟著叮叮當當

而我只購得起大雁的飛翔

離別的代價實在太高太高

打入成本的一單單文字

太多太多，已經無法一筆一筆去盤點

親愛的，等待也存在吃利的風險

何況欠下的是一輩子都還不清的債啊

這流淚的赤字，拿什么抵押兌現

此刻，晚霞再次推出了約會的地點

可我的頭發早已灰白

身子很輕很輕，輕得只剩下懷念

當愛已成往事

當愛已成往事

就像一根脫落的白發

鉆入筆記本

一根細長的白發

一趟遠去的火車

呼叫的汽笛聲

只有在夜深人靜之時

隱約可聞

當愛已成往事

看落葉飄零

淚雨總在酒壺里繽紛

站 點

枕著香肩

閉上眼，進入睡眠

我的夢開始信馬由韁

越做慣性越大

好比一列呼嘯的火車

越跑越遠

好比一列呼嘯的火車

根本不在乎出軌的危險

每跨越一座橋梁

骨骼與骨骼的接合部

都鍛出了一些鋼鐵

每穿越一孔隧道

心境便豁然開朗

仿佛謎底

躍出了謎面

直到我醒來

直到上眼皮與下眼皮之間

桃花奪目，盛況空前

我從你羞澀的眸子里

赫然讀到兩個字：

站點

走的時候

走的時候

湍急的大水暴漲

未及揮揮手

一葉木舟直掛云帆

帶不走的魂兒

交給了杜鵑

我的雙眸有魚苗蹦出

割舍心頭肉的苦水

倒海翻江

走的時候

嗓音里盛開著杜鵑

掌心爬滿了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