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李 皓
古風吹拂的人生(九章)
命運,被一首慢詞不經意地瓦解成了上闋和下闋。
氣候無常。世事也無常。晚年,這個名叫李易安的女子,總是喜歡孤獨地依偎在火爐旁,與一個個潮濕的天氣交談。而烘烤出來的,常常卻只是一些凄凄慘慘的寒氣。
家沒有了,國也沒有了。嘆息,西風越來越瘦。宋朝的簾子,慢慢地卷成了一朵風干的黃花。
那個嗅青梅的女孩哪里去了?
回不到舊時的華年。一點一滴,把自己哭成一頁薄紙。
被命運流亡。
寄身秦樓楚館,漂泊。在城市的煙花柳巷里寫詩。
把一身的才華兌換成幾兩養活自己的碎銀。寬大的衣袖里,灌滿的都是偎紅倚翠的風花雪月。
愛情都被你凍成一個個病句了。除了你,還有哪一個男子,會比黃花更瘦?
你病了么?
浮名換低唱。并不是如魚得水,生活在人生的邊緣,其實很不易。
哭訴春花、秋月,一邊是故去的江山,一邊是心愛的詩詞。醉也醉不去,醒也醒不來。
山河易主了。遲暮的美人,為何朱顏也不肯著色?
雕欄玉砌的臺階上,后庭花,紛紛撒落了一地。風,還是往日的模樣兒,可是一盞盞褪色的宮燈,卻已經照不亮一個消失的帝國了。
感嘆!江山一點都不牢固,因為僅僅只是抽去了其中的一塊花磚,它立馬就倒塌成了一堆令人傷感的廢墟。
該怎樣排解這心頭的遺恨和失落的愁緒呢?
一江春水滾滾向東,一切都成為了歷史。
天,瓦藍得很高。
那年,某日。陽光和你歸鄉的心情一樣溫暖。
在村子的中央久久站定。仔細地搜尋,童年仍靜靜地坐在那塊熟悉的青石板上,想著和你現在一樣的心事。
親切。陌生。兩鬢斑白,村莊老了,老得都不認識你了。
一枚釘子扎進了心。
時間就是距離?
又到了滿城春色的時候。
東風吹拂。柳色青青。花朵再度搖曳。春天,總是生機勃勃的,像一群爭相打鬧的少女。
本來是一個鳥語花香、桃紅柳綠的好日子。可是,桃花卻改嫁了。
究竟錯在何事?
一點一滴。在沈園的墻壁上說恨,淚水,如小令。
還能夠說別的什么呢?那樣一杯叫人難以下咽的黃滕酒,誰喝了,誰心里會有個好滋味兒?
青磚碧瓦。一些風爬進院墻,一些風爬出院墻。
三月還是三月。風暖和得人內心里不斷發酵,可是去年邂逅的那個意中人,卻沒有留下一丁點兒的桃花紅。
左右搖晃。咯咯地瘋笑。院子里,那些無拘無束的桃花倒是在枝頭上依然還很活潑,只是沒有了上年度那種令人興奮的呼吸急促和緊張。
站在大門緊閉的院落前傻傻地失神和發呆。惆悵、嘆息,將那一瞥偶然相遇的光陰寫入夢境。
走失。不知道去年那一抹陌生的桃花紅,現在可好?
春雨瀟瀟。從唐朝落下來的那一場清明雨,一直都在牧童的牛背上滴著。
青草、苔蘚,楊柳、桑葉。淅淅瀝瀝,雨打杏花村的聲音,多么綠。
杏花村,就是一抹淋濕了雨的小桃紅么?
蔓延。擴散。泛濫。瞌睡和耷拉著腦袋,整個春天,都因為這一場雨而感冒了。
一場大面積的拖泥帶水的斷魂病。
趕快來一壺上好的杏花酒給這個無精打采的唐朝驅一下寒吧!
推開寂寞的西窗,巴山漲潮。秋夜的雨水,為何下得人的心比瓜果還容易結籽?
羈旅。寓居。和秋雨交換心事。
雨,滴落在晚唐的殘荷上。
心系歸期。隔著遙遠的距離相思,一個人的夜話,用嘴含住秋水。
你寫老了愛情,也寫老了李姓的江山。
半夜敲響的鐘聲,將一只沒有入睡的客船,搖進了一首唐詩。
江水睡了。楓樹站在江邊,漁火是亮的,憂傷滲透月色。寒山寺的大鐘,邂逅冷白的秋霜。
枕一江的波濤和孤獨,心,一夜里老了許多。
輾轉反側。無眠,一艙惆悵的姑蘇,心里暗暗地波動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