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 欣
(中國民航大學 外國語學院,天津 300300)
再談肯尼斯·雷克思羅斯詩歌中的道學意蘊與風骨
遲 欣
(中國民航大學 外國語學院,天津 300300)
美國“垮掉派”之父——肯尼斯·雷克思羅斯的詩歌中具有中華文化和哲學因素已經被學界所認可,其中濃烈的道學意蘊使其詩歌具有更為鮮明的東方文化色彩。雷氏詩歌以尋求文學上的自由為突破口,去尋求莊子逍遙游思想中絕對的自由。他在形體的逍遙中進行批判性的自我反省,從而達到精神的逍遙。同時,他周游各國,歸隱山林,苦心修行,從大自然和冥想思辨中喚醒人類對精神生命的重新認識。他“遁入自然”的詩歌作品與中國道家的隱逸文化有著異曲同工的妙處。
肯尼斯·雷克思羅斯;莊子;逍遙游;自由;自然;隱逸
莊子的“逍遙游”思想充分表達了人生困境的解脫是對精神世界逍遙的追求,即尋求超脫世俗束縛的精神自由,體味宇宙人生的奧妙,以達到通于至道的神妙境界。他所認為的逍遙境界一方面是指形體上的逍遙,另一方面,只有使實體、形體擺脫一切束縛,才能獲得逍遙,從而達到心的逍遙。人類被功名、生死、感官、道德和智性等太多的桎梏所羈絆,只有擺脫精神上的限制,才能縱情暢游在逍遙自得的大道之上。
莊子所說的“道”是期許從宇宙通向人生的系統。他看到人間的一切追求所得到的是無邊的痛苦和勞頓,于是就在心靈的王國鑄造起一座躲避人間風雨的象牙塔,遁入藝術的境界求得解脫。由此,他“本無心于藝術,卻不期然而然地會歸于今日之所謂藝術精神之上”[1]30。莊子眼里真正意義的自由是一種無所待的、突破一切條件限制的自由。“游”的根本正是東方美學所流露出來的“超越者的美”,這種本體的超越以“忘”字作為必要條件。達到“無所待”的境界就需要“靜坐而心亡”,這樣才可以“心游萬仞”“與物無對”了。心境的通體透明,心靈的虛靜狀態是與天為一、與道為一的前提。“游心于淡,合心于漠,順物自然而無容私焉。”[2]平和的心態使精神逍遙,淡然處之,無為而生,達到忘我境界,這種快樂是源于精神的超脫所獲得的“至樂”。對于這樣的人生,徐復觀先生借助康德的美學理論論證了莊子所述的“游”是一種審美的心意狀態,它去除了與外部世界功利的關聯,是一種無目的的自由狀態,是一種純藝術的人生,“是面對憂患而要求得到解脫”[1]80的藝術精神。
20世紀以來,以薩特為代表的存在主義哲學在此時也深刻探討了人類的存在與自由。他的存在主義哲學觀點也認為人的存在首先是通過自由選擇來決定自己的本質,人類創造的文學與藝術也是自由的選擇和揭示。薩特認為:“不管作家寫的是隨筆、抨擊文章、諷刺小品還是小說,不管他只談論個人的情感,還是攻擊社會制度,作家作為自由人訴諸另一些自由人,他只有一個題材:自由。”[3]莊子所信仰的絕對的人生自由與薩特的以追求自由為目的的文學在精神上是一致的。但是,“道”的創造活動并不是一個有意志、有目的的過程,而是一種無目的、無意識,天馬行空,不受羈束的過程,因而排斥了一切人工穿鑿的因素,是獨立的。肯尼斯·雷克思羅斯(Kenneth Rexroth,1905—1982)作為后現代主義的作家之一,受過存在主義和道教哲學的雙重浸染,他以尋求文學上的自由為突破口,去尋求莊子眼中的絕對的心靈解放。他以更大的膽魄抨擊傳統的西方宗教與哲學,在形體的逍遙中進行批判性的自我反省,反抗西方的霸權論述和對“異己”的馴服。同時,與漂浮在自然中的歡快、靈動相融合,超越客觀現實,實現主體和客體的交融。他的詩歌是喧囂的生活當中持有的一份寧靜,是心靈苦旅之后的一縷生命放歌,是身心得到徹底解放、達到絕對自由的一種精神狀態。
1.雷氏的生命自由
先看雷氏的詩作《鳳凰與烏龜》(ThePhoenixandtheTortoise, 1940—1944)中的詩行*本文所節選的肯尼斯·雷克思羅斯的詩歌均為筆者自譯。:
沿著黏潮的、險惡的河灘散步/轉身,沉痛的心情/充滿困惑,翻開普魯塔克的史書/斯巴達陷落的那一夜/英雄依舊留在希臘的黃昏里/艾吉斯,克里奧曼尼—/還有這首叫做“鳳凰與烏龜”的詩歌—/幸存下來的,已經毀滅的/歷史的遠去/事實被磨滅/毀壞的國家在崩潰的邊緣/如同海水對堤岸的侵蝕/一切將走向滅亡。[4]240
通讀《莊子》的雷克思羅斯把生命自由的體驗上升到對歷史人生層面的思考。這首詩頗具宋代詞人蘇軾的《念奴嬌·赤壁懷古》的韻味。雷氏將歷史場景設置在古希臘的特洛伊戰場,英雄人物是古希臘的歷代君王,雷氏似乎亦如蘇軾一樣,自己的雄心壯志已經被慘淡的社會消磨殆盡,轉而以曠達之心關注歷史和人生。既然千古風流人物也難免如此,一切終將“灰飛煙滅”,人類是如此殊途而同歸。“所有的規則都將變成灰燼,所有的下頜骨將會粉碎,所有的牙骨都將豐潤著稻田。”[4]104莊子認為人的一切都是自然的賦予,雷氏也渴望泯滅主體,超越齷齪人世和煩惱人生,向超現實主義思想發展。人類肉體生命的有限性讓人類追求無窮知識的同時,亦會讓人疲憊不堪。人類的心智面對廣袤無垠的宏觀世界和深邃復雜的微觀世界就會顯得柔弱渺小,力不從心。雷氏也曾希望能夠找到永恒,但是肉體生命的脆弱讓詩人油然產生悲劇英雄的情調:“人類處在抽象與實際的存在之間,/處于事物的邊緣。”[4]241肉體與心智、存在與虛無、短暫與永恒的矛盾讓詩人茫然,雷氏力圖擺脫現實壓抑欲念,訴諸抽象的藝術和哲學來踐行超越生命的可能。“我站在死亡的邊緣,/去尋覓永恒,/細菌的血漿,歷史/只有史詩是絕對的”,對肉體死亡的釋懷,就是超越形體的皮囊,逍遙游才得以盡情舒展。受存在主義影響的雷氏沒有忘記藝術上的自由精神。“歷史只強調已經發生的事情,而詩歌是未來的記錄。/詩歌比歷史更有哲思,不存在瑣碎的東西。/詩歌展現了宏觀,歷史是趨向微觀。”[4]241詩歌作為藝術的代表,詩人在詩歌里尋覓到的自由是主體心靈上的自由,是與政治上和法律上的自由截然不同的,它是一種精神脫離枷鎖的夢幻般想象的自由,人類生命的束縛、壓抑和扭曲在詩歌那里可以得到恣意的舒展和修整。
2.雷氏筆下的“自然”
雷氏以不同的筆調將自然的優美和寧靜引入詩歌。西方詩人往往把大自然全體看做神靈的表現,在其中看出不可思議的妙諦,覺到超越人而時時在支配人的力量。[5]而雷氏筆下的自然卻是簡潔質樸、寧靜澹永,沒有濃墨重彩,以自然本色示人。
踏浪歸來的妻/奔向岸上的我,赤裸/水珠閃爍,/輕盈歌聲,/和著細浪,/陽光越過山巒,穿透我妻的秀發/如同太陽照亮了月亮/在海面上灑下金光/融化了/幽幽空谷里/千年的/白雪和冰川。[4]269-270
雷氏的這首詩歌物我混化,并流露了休閑安適的情趣。詩人從“我”的角度,先描繪愛妻,由近及遠,并將陽光、山巒、冰川、海面盡收眼底。在自然界,雷氏體會到紛擾世界中的寧靜,以及在自然懷抱中的愜意。他打破了自我的封界,努力取消物我的對立,主體意識與外部融合,微觀和宏觀的景物混合在一起,以達到物我兩忘,天人合一。自然在雷氏眼中就是混沌的整體,天人、物我,還有人與人之間相依統一的關系,呈現了宇宙、自然一體的整體性,雷氏依循自然獲得精神上的自由。
多年以來/有一件事情無人知曉/六月,大雨傾盆/落在熟透的櫻桃上/落在被砍掉了一半的籬笆上/落在小灣里亮晶晶的水洼上/開車行駛,月色浸潤迷霧/一只藍鷺在青草間捕鼠/我漫步在雨色的山間/還有小灰蝶和香椽地/此生足矣。[4]286
詩人逡巡于田野,在靜觀暴雨、櫻桃、飛鳥、蝴蝶等自然物象之后,慢慢地與自然融合。在悲劇化的人生旅途中,雷氏在自然界中進入一種“坐忘”的狀態。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客觀世界帶給他的是一種大自由和大解放的境界。在雷氏看來,世俗的功名利祿的追逐和科學理性對人類的束縛讓人類的生活還不及山間鳥兒和蝴蝶自由,于是詩人逍遙于山林,與自然形成了一種無言的默契。在自然中超越自我的局限,主體與世俗社會的對立消逝,進入生命的自由世界。雷氏如莊子一樣“至人乘天地之正而高興,游無窮于放浪”,就會產生“至足”的快樂。那是一種絕對的滿足,一種真正的逍遙。肉體的滿足是短暫的,依賴于外在條件,而精神上的知足是隨遇而無為,不會因為外在條件而改變。雷氏的很多詩歌都傳遞著詩人柳暗花明、小溪流水、千峰疊翠的溫馨和諧,頗具靜謐柔美、清新典雅的婉約風韻。雷氏所創作的作品具有靈氣,讓人仿佛散步于幽境之中,曉暢清新,其超脫不羈的鮮明個性造就了雷氏開闊、曠達、自然的風骨。
1.道家隱士與雷氏的隱逸
面對中國封建統治者的腐敗和社會的動蕩不安,隱士保持著非常獨特的生活方式。他們放浪形骸、歸隱山林,努力遠離仕途和擺脫君權對人性的束縛。他們探究玄理、寧靜致遠的清淡風氣熔鑄了中國隱逸文化的傳統,自由由此成為這個非主流文化群體的突出特征。莊子是中國道家隱士的代表,隱逸文化從莊子的自由觀哲學思想獲得了理論上的支撐。因為莊論與隱逸文化在對隱逸的緣起、特性、方式和途徑上有著趨向性,同時,莊子哲學思想也體現了人類向內探求的取向。[6]
兩次世界大戰后的美國,物質生活富足的背后是道德信仰淪喪的危機。這樣的社會背景讓一些美國年輕的文化叛逆者主張拋棄主流社會的行為模式標準,企圖以極端的生活方式來凸顯個體精神的解放。雷氏一方面贊同認可這些處于社會邊緣和地下狀態的群體,曾在《離異:垮掉的一代藝術》(Disengagement:TheArtoftheBeatGeneration,1957)中為這一代年輕人正言,認為他們的作品是高雅與低俗作品的完美結合,由此促進了“垮掉派”文學藝術思潮的誕生。另一方面,雷氏在政府對個人思想的挾制和個人心靈自由與暢想的執著理念中,痛苦地徘徊與搖擺,深受抉擇的煎熬與苦痛。為了精神的自由,雷氏總是千方百計地在權力意識和世俗的陰影中逃遁,渴望不受限制地完全從社會群體中異化。但是他拒絕接受“垮掉派”作家們荒誕不經、滑稽可笑的激進生活方式,因此,他的詩歌作品盡管富含神秘主義色彩,卻罕有瘋狂的生活、怪誕的夢境和支離破碎的語言。這與美國文學史上的遁世文學有著相似的價值取向和思維模式。美國的遁世文學作品大致歸為4類:遁入自然,遁入夢幻,遁入他鄉,遁入死亡。并且它的表現形式多為小說和戲劇。[7]雷氏的詩歌是美國遁世文學少有的表現形式。
雷氏一生中大部分時光都像一個“游士”加“隱士”的君子。他周游過歐洲的很多國家,數次訪問過日本,從青年時分就經常徜徉于美國西部山川的粗獷雄渾。其實,這剛好契合了莊子逍遙游的“游”字。在游歷的背后隱藏的是隱士般孤獨的心靈,以及保持的對世界的一份冷靜的洞見。雷氏很多時候并沒有完全隱遁于大自然的山水之間,但是他的“身心”確是遠離喧囂的現實社會。莊子說:“雖圣人不在山林之中,其德隱矣。”[8]雷氏既采取了山林歸隱,也吸納了不在山林中的隱。當對西方傳統文明已經灰心時,當理想抱負無以展現時,雷氏的心就早已退出了這個表面繁華、實則腐朽的世界。這種心隱是比美國遁世文學所推崇的形隱更高的境界。他的詩歌是冥想、沉思、靜坐的結果,是傾聽內心的聲音、留意夢境帶來的信息的呈現。雷氏在冥想中孤獨地存在,但是孤獨卻是為了內省,內省是為了追求自己人格的獨立和思想的自由。
2.從雷氏的譯詩看他的隱逸風骨
道家文化是中國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很多中國的古典詩歌都受到道家哲學的熏染。杜甫的詩歌被雷氏稱為“歷史上最偉大的非史詩性、非戲劇性的詩歌”[9]。他所翻譯的杜甫的36首詩歌大多是杜甫吸收了道家學說清曠隱逸的山水詩歌。雷氏通過對杜甫詩歌的翻譯來尋求精神安慰和情感寄托。雷氏在譯詩平靜、祥和的意象中,體現其對浮躁、淺薄的現代社會的逃離情緒和清靜無為、輕舉游仙的隱逸風骨。現以雷氏所譯的杜甫的《題張氏隱居二首(其一)》(WrittenontheWallatChang'sHermitage)為例。
張氏是被稱為“竹林六逸”之一的張淑明,他在石門山隱居。在幽深空曠、人跡罕至的山林當中,詩人去探訪這個與自己有相同志趣的友人。萬籟俱寂偶有清幽的音響反襯,更顯得山野的靜謐幽寂。詩人被隱者不為流俗所染的高風亮節感動,共同欣賞品味這份寂寥。杜甫和張氏賓主兩忘,情與景俱化,達到情景水乳交融的境界。雷氏之所以翻譯杜甫的這首詩歌,或許是因為被詩歌的這份意境所吸引。他的翻譯基本上忠實了詩歌場景和原意,唯獨最后一句雷氏加入了自己創作翻譯觀的色彩。“乘興杳然迷出處,對君疑是泛虛舟。”中的“杳然”和“虛舟”均出自《莊子》。這首具有頗濃“道”味的詩歌表達出杜甫是出而為官還是退而隱居的猶豫茫然。雷氏沒有將這種情調完全翻譯過來,但是他已經理解詩中道家隱逸的色彩,將翻譯簡化為:“忘記了回家的路,隱逸,離開,我成為你那樣的人,空舟,漂浮、游蕩。”(The way back forgotten, hidden / Away, I become like you, / An empty boat, floating, adrift.)“忘記了回家的路,隱逸”更加表明了雷氏的心態:隱逸的自由和飄逸就是自己的精神家園,是自己靈魂撕裂后的少許慰藉,是忙碌奔波后休憩的園地。“離開,我成為你那樣的人”更是雷氏對隱士縱恣孤傲、潔身自守的仰慕。“空舟”(empty boat)、“漂流”(floating, adrift)等字眼表明雷氏放棄世俗享樂,追求瀟灑從容、悠然自得的隱逸情趣,業已全然沒有了杜甫在功利和隱逸間的徘徊。
“田舍”(CountryCottage)的譯詩也是雷氏隱逸之風的代表。單看譯詩就能體會到景色的優美和安寧,亦見雷氏對安恬心境的追崇。楊柳的隨風擺動,枇杷花樹的芳香,落日下鸕鶿的慵懶閑適(Willow / Branches sway. / Flowering trees / Perfume the air / The sun sets / Behind a flock of cormorants, / Drying their black wings along the pier.)映照了雷氏渴望恬淡樸素的山野生活,贊美自然隱逸的超然塵外,也揭示了雷氏的心靈奧秘:在靜穆中領略生命的律動,在飄然之中得到內心的解脫和愉悅。與世隔絕、悠閑自在、隨心所欲也正是莊子逍遙游思想的精髓。
3.雷氏詩歌創作的隱逸色彩
雷克思羅斯不僅通過譯詩傳遞著具有東方色彩的隱逸文化,也將道家隱逸的情調帶入他的詩歌創作。例如:
越過重巒疊嶂,/小山村沉睡/森林霧漂浮/老人和編織的女人/孩子們靜觀/奶牛和山羊/女孩子在打情罵俏/破曉,農場女孩/帶著羊群、紡錘和剛剪下來的羊毛/羊羔、小驢、小牛犢和小母牛/看見,草皮上的學者/黛眉緊蹙/“先生,為何總是忙忙碌碌/快享受生活。”/你總是告訴我:/國家的繁榮/在于勞動/它能讓你有時間欣賞羊群。[4]368
雷氏在這首詩歌里描繪了田園風光的美好與鄉村生活的淳樸可愛,老人、孩子、羊群、山巒、暮靄編織了一幅優美安謐的畫卷。詩歌所包含的是鄉村生活中的平凡瑣事,具有村野的閑情逸趣。同時,詩人還歌頌了勞動的價值,號召摒棄學究式的舊生活,以淡泊寧靜的心態享受怡然自適的新生活。閑散慵懶的情調流露于筆端,雷氏追求山水田園生活以至獲得滿足情懷從其質樸、簡潔、澹永的語言風骨中得以彰顯。
現代性將“導致個體和社會的生活形態及品質發生持續性的不穩定的轉變。因此在現代現象中,社會和文化的制度以及個體處身位置處于自己已然不知自身何在的位置”[10]。現代文明的沖擊讓人類變得躁動不安,失掉了內心的寧靜與放逸。雷氏或退隱于家舍,或放情于山水。沒有塵世喧囂,也沒有功名利祿,如莊子所言,雷氏在意的是心隱的境界,而不介意身隱何處。雷氏還在詩歌里以散淡的語調、簡約的筆墨、疏豁的點染,真實地表現出自己內心的體驗和感受,動人地顯現出詩人自己恬然超脫的江湖隱士形象。[4]212詩人的生活簡直就是“遠離人世凡塵,醉心詩酒山水。無意功名利祿,但求心靈空明”的逍遙自由。“酒”一方面成為雷氏逃避生活的麻醉劑,另一方面亦可酒助詩性,讓自由的生命得以放縱。美酒詩詞,加上詩人的涂鴉,生動地體現了雷氏欣然作樂、賦家閑適的隱居情懷。隱逸的生活,無論身隱還是心隱都讓雷氏掙脫外部的束縛,讓自由處于毫無掛礙的境界,這與莊子所言的“逍遙游”亦不謀而合。
具有隱逸色彩的雷氏詩歌的本質是生命主體追求精神獨立和個體自由。當主體的理想與現實生活無法調和時,詩人表現的風骨美就是永不妥協和永不媚俗的筆調,是野趣逸韻、孤傲超群的山水畫卷,是傲岸不羈、任真自適的隱逸風骨。雷氏的隱逸情結充分吸收了莊子“逍遙游”的思想,并與幽雅的山水和閑適的生活情調組合,滲透于他的詩歌,令他洞悉和挖掘到客觀世界里的生命意義。雷氏無法成為莊子所說的“圣人”,卻憑借超意識的直覺體驗書寫下灑脫氣質的詩歌。具有隱逸文化風采的譯詩和原創詩歌既飽含健朗凝重的陽剛之美,也有自然樸素的言辭;既有蓬勃豪邁的樂觀,也有惆悵落寞的心緒。其詩文少艱澀之詞,多白描簡樸之氣,因此情文兼至,風骨兼備。正如雷氏好友,并為雷氏寫傳記的學者摩根·吉布森(Morgan Gibson)在紀念雷克思羅斯百年誕辰所創作的悼念詩中所描述的那樣,雷氏一生恰如莊子徜徉在“道”的理念之中。[11]他那平淡素雅的語言包裹著的是神思飛揚的東方哲思和強烈真摯的藝術感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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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GIBSON M. From I-Thou poem for Kenneth Rexroth's centenary[J]. Chicago Review Special Issue, 2006(3):2.
FurtherstudyonimplicationsofDaoisminKennethRexroth'sverses
CHI Xin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Civil Aviation Univ. of China, Tianjin 300300, China)
Chinese culture and philosophy embodied in the verses of Kenneth Rexroth, Father of Beat Generation has enjoyed the scholars' acceptance. One of his conspicuous oriental features is his implications of Daoism. Rexroth's verses pursue the absolute freedom in Chuang-Tzu's thoughts of Going Rambling without Destination by breaking through the freedom in literature. He reflected on himself critically by free and unfettered body, thus free and unfettered spirits are available. On the other hand, Rexroth travelled around the world, retired to some countries and forest hermitages, and self-cultivated with great pains. His speculative philosophy reawakened humans to spiritual life in the nature. His hermitage thoughts in the verses and Chinese hermit culture are different in approach, but equally satisfactory in results.
Kenneth Rexroth; Chuang-Tzu; Going Rambling without Destination; freedom; nature; hermitage
1671-7041(2010)05-0116-05
I106.2
A*
2010-04-19
中央高校基本科研經費資助項目(ZXH2010E001)
遲 欣(1972-),女,河北南皮人,博士研究生,副教授;E-mailyzych2009@sina.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