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聯合早報》2010年8月15日發表題為《習慣“習慣性批評”》的文章,作者為該報編輯周兆呈,以下為文章內容摘編:
去看《唐山大地震》之前,家人確實是準備了面巾紙的。影片中,母親的兩難抉擇、養父母與養女的復雜情感、妻子為逝去的丈夫不愿花紅柳綠的生活,到最后母女相見,三十二年心靈廢墟的徒守,都令人潸然淚下。上映十七天超過5億元人民幣的票房,雖然并不意味著電影本身完美無缺,但打動了眾多進入影院的觀眾是真。
但是電影在中國也引起了巨大爭議,焦點之一就是影片中的植入廣告。有人統計,135分鐘的電影至少包含六處明顯的植入廣告,包括酒、保險、銀行、汽車、手機以及日用品等,為影片帶來了上億元人民幣的收益。批評者眾多,言之鑿鑿,不外批評導演唯利是圖、手法拙劣,又或上升到“政治高度”,認為電影不該褻瀆災難,以此牟利。
和中國觀眾相比,海外觀眾對電影中植入廣告的體驗應該是大不相同的。基于對品牌不甚熟悉、沒有類似生活環境的體驗,因此對植入廣告格外“遲鈍”,反而不會受到影響,專心觀看,即便看到一些廣告場景,也只是將其當作影片中的普通元素或生活背景,而不會在看電影的過程中,忙著去用火眼金睛甄別哪些屬于植入性廣告。部分中國觀眾一味執著于此,難免影響觀影效果。
毫無疑問,現代的電影運作必須遵循一定商業模式,先期投資、場景安排、技術特效,無一不需要大量的資本支持。以《唐山大地震》來說,短短幾分鐘的地震影像,非常逼真,絕對需要大手筆的成本才能做出來。從巨額資本支撐、高科技制作到形成市場效應、觀眾踴躍消費,這才是良性循環。
問題其實是在于,觀眾到底抱持什么樣的心態去看。要么是有“潔癖”,容不下一點商業的清純;要么是“又要馬兒跑、又要馬兒不吃草”的清高,在如今的年代,真的是有點“偽善”。
在巨大的批評聲浪中,有些是觀念不同的差異,有些明顯可以看出是為批評而批評,已是一種習慣。這倒從一個側面印證了調查公司尼爾森上月初發布的亞太各國網民的用戶習慣報告。這份報告稱,中國網民最喜歡在網絡上發表與產品相關的負面評論,而韓國網民則最喜歡分享正面的評論。約有62%的中國網民表示,他們更愿意分享負面評論,是該區域唯一分享負面比愿意分享正面評價多的消費者。全球網民的這一比例則為41%。
有中國媒體就稱這是眾多中國網民患上了所謂“壞消息綜合征”。中國一媒體對尼爾森的發布做了跟進調查,41.9%的網友認為批評性言論更有價值;35.6%的網友認為負面評論多表明中國網民維權意識增強。
尼爾森的調查主要是針對商業消費領域,然而,中國網民“負面評論”的習慣卻明顯也反映和擴展到整體政治、經濟和社會生活中。之所以形成和其他亞太國家比例和程度不大一樣的情況,跟中國社會轉型以及官方與民間信息互動的狀況密切相關。網絡監督和網民評論已經成為民間力量監督政府、抒發民意的一個重要管道,中國的一些官員要比其他國家的官員更擔心網絡帶來的“殺傷力”。
但是,網絡力量在發揮有效監督作用的同時,也明顯呈現新趨勢,展現新的心理特征。習慣性批評、習慣性質疑、習慣性反對,在網上越來越多,使得政府在說服民眾接受自己的說辭、認同自己的政策時,變得舉步維艱。這些質疑、批評、反對乃至批判,有的時候確實切中時弊,直指要害;有的時候卻只不過是在制造眾聲喧嘩,或逞口舌之快,或屬意氣之爭,而且不乏暴力語言、惡意中傷甚至不明所以的忿恨,毫無建設性。
因此,中國官員需要習慣來自不同角落的“習慣性批評”,就像電影《唐山大地震》的英文名After Shock一樣,“余震”之后找到內心的支撐和相應的平衡點,適應網絡時代的心理,也適應監督與謾罵齊飛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