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連京·格里高利耶維奇·拉斯普京,是當代俄羅斯著名作家,1937年出生于伊爾庫茨克州烏斯特一烏達村一個農民家庭,1959年畢業于伊爾庫茨克大學歷史語文系,后來在幾家地方報社工作。因創作中篇小說《為瑪麗婭借錢》(1967)而一舉成名,此后又創作了中篇小說《最后的期限》《活著,可要記住》《告別馬焦拉》等。上世紀80年代發表政論性中篇小說《火災》,繼續描寫農村生活以及人的道德精神面貌所發生的重大變化;此外,拉斯普京還創作了一些特寫和中、短篇小說探討社會道德問題以及人與大自然的關系等問題;20世紀90年代初,作家陸續發表一系列反映現代社會出現的迫切問題如生態環境問題、道德問題、文學問題等的隨筆、特寫及政論性作品。拉斯普京的作品多以故鄉西伯利亞農村為背景,著重描寫農村普通人的日常生活,作品散發著濃郁的鄉土氣息,具有鮮明的地域色彩,被認為是蘇聯文學中農村小說的重要代表作家之一。以拉斯普京等人為代表的農村小說派作家認為,農村是俄羅斯文明的發源地,這里保存著較多的原始古樸的文化和傳統道德,只有研究俄羅斯的農村,才能真正了解俄羅斯的歷史,才能更好地繼承和發揚本民族的優良文化傳統。
20世紀60-70年代隨著蘇聯科技革命的興起,蘇聯社會生活發生了巨大的變化,社會的急劇變化對于人們的生活以及心靈產生了深刻的影響,現代物質文明造成了人的異化:人情冷漠、道德水平下降、人異化為物的奴隸、不明白自我生存的目的、迷失了本真的自我,一味追逐物質利益,喪失了自身的價值,逐漸變成無意義的存在。傳統意義上接近自然、接近土地的田園牧歌式的農村日漸消亡,與之緊密相連的傳統美德隨之喪失殆盡,拉斯普京心目中所推崇的自然家園也不復存在。具有嚴肅的使命感和深刻憂患意識的拉斯普京為此憂心忡忡,對于故土依依不舍的情懷以及淡淡的憂傷貫穿于拉斯普京的整個創作。他曾經這樣寫道:“農村自古以來就是民族的根系,是滋養國家這棵大樹的根系……坐在樹枝上的人不應去砍斫自己的東西,否則他就會同掉下來的樹枝一起摔斷自己的脊梁骨。樹根枯萎,整個樹就會死去……舊農村被那種能摧毀一切的技術文明踩在腳下,俄羅斯又沒有培育出新的農村。農村題材文學為舊農村唱的哀歌,如同在親生母親墓前唱的哀歌。”拉斯普京認為,農村是俄羅斯文明的發源地,這里保存著較多的原始古樸的文化和傳統道德,“我們的傳統、共同生活的法則,還有我們的根,都源自于農村。沒有農村的俄羅斯就不成其為俄羅斯了,沒有農村的俄羅斯將會成為孤兒。城市不過是生活的表象,農村才是生活的深層,才是根。”
《最后的期限》《告別馬焦拉》等作品集中體現了作家對于人類與其生存的自然環境的關系、新舊文明交替條件下人際關系冷漠、社會進步與人的精神道德的相互關系、生命的意義以及死亡與永生的關系等問題的嚴肅思考,表達了作家對于人類精神道德墮落的憂慮和批判以及對于傳統文化價值觀念的固守和弘揚。《最后的期限》描述一位名叫安娜的農村老太太臨終前的心境及其子女們的不同表現,揭示了老太太善良、豁達、包容等美好的心靈特質,反襯出其子女們的忘恩負義和對于故土的淡漠。《告別馬焦拉》的背景是國家為修建一座大型水電站決定放水淹沒馬焦拉島,故事情節圍繞小島即將沉沒、居民被迫搬遷所引起的一系列沖突和矛盾而展開,體現出老少兩代人對待故土馬焦拉的不同感情。拉斯普京筆下的主人公大多生活在古樸的農村,并且多為老年婦女形象,作家賦予她們豐富的傳統美德:恬淡、謙卑、善良、質樸、待人寬厚、富于同情心、樂于奉獻、不求索取、感恩知足、熱愛生活,具有強烈的責任感和歷史使命感,意識到自己與周圍的世界是一體的。她們與大自然和土地之間保持著天然不可分割的聯系,時時刻刻都在與大自然進行著精神上的溝通與交流,大自然對于她們的精神完善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母親安娜在病重之際,經常想到太陽、大地、青草,想到小烏、樹木、雨和雪——想到和人類一道生存著的那一切,它們賦予人類以喜悅,向人類提供了援助和慰藉,并為他們準備好了最后的歸宿。她以感恩的心情想到大地母親,她并不害怕死亡,對待生死坦然、達觀,對于她來說死亡就意味著投進大地母親的懷抱;她非常敬重死神,認為她可以替自己解除痛苦和恥辱。“大自然對我們的影響比我們所猜想的要大。人居住在未經破壞的大自然中,會愈來愈純潔”。
在《告別馬焦拉》中,作者描寫了以達麗婭為代表的老一輩人純潔的精神生活,更進一層地揭示出故鄉土地對于人的精神成長具有重要意義。面對即將消失的故土馬焦拉島,以達麗婭為代表的老一輩人感到憂傷和無奈,在他們的心目中,馬焦拉島就是他們的生命之源,他們在馬焦拉島上灑下了辛勤的汗水,與馬焦拉島結下了深厚的感情,他們無法想象這片土地上的一切將會蕩然無存。達麗婭認為,人生活在世上的使命就是傳承人類歷史,守護好生存的家園,自己有責任守護好祖先留下來的這片土地。尤其值得一提的是作品中的“老屋”意象。對于達麗婭和其他老人來講,他們即將與之告別的老屋與土地具有同等重要的分量,老屋不僅僅是一種單純存放東西的地方,它更是一種具有深刻意義的象征性意象,是祖先生命的一部分,人類的生命就是在這種物質和精神的代代相傳中得以永恒。因此,對于老屋,即便是明天就要燒毀,今天達麗婭也要精心地予以粉刷裝飾,仿佛是把一個神圣的東西留了下來。與達麗婭等老人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年輕一代。他們無視老一代人的告誡,一味追逐現代文明,向往沸騰的現代城市生活,逐漸疏遠乃至淡忘了與故土的感情,忘記了自己生存的根基。當大水即將淹沒馬焦拉時,他們不但不為此感到惋惜,反而以一種幸災樂禍的心情看待眼前發生的一切,被老人們鄙夷地稱作“秕糠”。作家以此向我們昭示:不熱愛自己腳下的土地的人,就像無根的浮萍一樣只能到處飄搖,無所寄托。物質的滿足并沒有給人們帶來精神上的快樂,相反,人類卻不得不為此付出極大的代價:缺乏安全感、歸屬感、認同感,失去了人生存在的支柱——理想和信念,人生變成了終日忙碌的無意義的存在,隨之產生種種社會弊端,造成嚴重的生態危機,直接危及人們的生存和發展。這正是現代人常見的異化的典型癥狀。作家孜孜以求地在探索人類精神的回歸之路,把故鄉土地和大自然作為人類理想的物質和精神家園,而母親安娜以及達麗婭老人等的形象與故鄉土地、傳統美德以及歷史傳統緊密結合在一起,她們作為養育人類的母親,共同賦予了人類以生命,并以博大的胸懷哺育我們,用傳統美德熏陶我們,使人類的歷史得以代代相傳。
拉斯普京是一位社會參與型作家,他以積極介入的姿態面對時代重大社會問題,是前蘇聯最高蘇維埃代表,俄羅斯總統會議顧問成員,并且在其故鄉伊爾庫茨克擔任許多社會工作。近年來,他一直為維護俄語的純潔性而不遺余力;同時,致力于生態環保事業的建設,是保護西伯利亞的名珠——貝加爾湖的最突出的作家之一,是西伯利亞地區環保主義者們的精神領袖。2007年3月,適逢拉斯普京70歲壽辰,俄總統簽署命令,向拉斯普京頒發“對祖國的貢獻”三級勛章,以表彰他長期以來勤懇不懈的文學創作活動及其為俄羅斯文學事業的發展所作出的突出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