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風”勁舞

　　面前坐著兩個女人，年長些的體態豐腴，慈眉善目，笑容優雅，聲音柔和；年輕些的長就了一副跳舞的身架，舉手投足透著輕快，性格爽朗，聲音低沉沙啞，卻非常受聽，像聽那英的《干脆》。她們來自香港，普通話卻講得很好，聊天時，不時地摻進一些粵語，以求表達的準確。
　　倆女人是“師徒”，“師傅”叫徐惠芬，是多倫多康琪健身舞蹈會會長，大家稱她徐太。“徒弟”叫Ronna，是舞蹈會12名教練之一。師徒二人講著她們的舞蹈會，間或說說她們自己，因為自己和舞蹈會無法分開，就像舞蹈中的音樂和音樂中的舞蹈。
　　
　　徐太
　　
　　徐太11歲離開上海到香港，19歲嫁了一位船長，生有兩兒兩女，倆外孫女是雙胞胎。兒女成才，孫兒繞膝，衣食無憂，做婆婆、做母親、做太太的日子很愜意。1986年，徐太移民加拿大后才知道，日子原來也會很苦悶，香港的燈紅酒綠，瓊樓玉宇，熙熙攘攘慣了，一旦身邊靜謐得只剩下遼闊天空和滿目綠草的時候，就閑得無可奈何。
　　一定要做些什么，為自己，也為同樣寂寞的香港移民。徐太和一位叫陳林婉華的女士發起一個活動：健身運動。
　　1994年，多倫多士嘉堡Alton Tower地區Goldhawk Park公園圖書館前，每天早晨，開始三三兩兩地聚集了一些人打太極、做健身。口耳相傳，人越來越多，幾十人，上百人。夏天，晨光明媚，涼風習習，正是健身時；冬日清晨，人們依然來，站在屋檐下背風處，太極十八式、八段錦……嚴寒中個個舞得通體溫暖。但是，畢竟風、雪、冰、凍，老年人、體弱的人卻步了，加拿大多倫多的冬天最冷的時候可達零下30多度，老人如何出得來?
　　“新旺角商場開業f8cf2c1e698781fee978a950f0088b06e241013852de2ef91e8ca589c47036e8了，他747fe7402d9f4da0ffaae0e4ad1bfbbb2c2bae960d594bebf67cba447b8e1122們說我們可以到大廳里去鍛煉，場地不要錢的，還可以給商場帶來活力。”有人帶來這么一個振奮人心的消息，徐太帶著她的人馬“舞”進了新旺角廣場，那是1997年。
　　走進廣場，里面人來人往，陡然“冒”出一群人在那里“探海”、“托天”、“開弓”……手舞足蹈，好生令人好奇，圍觀的，議論的，指指點點的，徐太有點兒尷尬。本來是家庭主婦，整日面對的就是丈夫、兒孫等寥寥幾人，猛然間站在眾人面前帶領大家跳舞本來就有些不適應，她說：“很不好意思啦。我沒在外面做過事，不會講話，讓我對著那么多人講，還要拿著個‘麥’，‘死’啦!“領舞”這一關好容易闖過去了，如今又要面對那么多無關的“觀眾”，怎么辦?徐太說：“還是老辦法，厚著臉皮跳啦，時間久了就好啦。”現在的徐太，無論是面對她的隊伍，還是面對圍攏著的觀眾，早已是氣定神閑，指揮若定。
　　徐太是“領隊”，也是教練，太極、排舞她都要會，都要教。她并不懂舞蹈的基本元素，也不懂音樂的有標題、無標題的敘事和聯想，但是，她懂得舞蹈和音樂的“美”，看上去美，聽上去美，把兩個“美”糅合在一起，那“美”就是“動的雕塑”，“活的繪畫”了。跟著錄像帶學，跟著電腦下載的舞蹈學，跟著溫哥華的姐姐學，跟著每次回香港見到的專家、團體學……構思豐富了，舞蹈就艷麗了，經常在多倫多社區里，舞臺上出演的《兩只蝴蝶》、《大長今》……都出自徐太之手。
　　徐太說：“其實，我的思想很舊，在香港那么多年遵守著一條規矩，女的不跳舞。我母親是小腳兒，想得到吧，這樣的母親怎么可能讓我去跳舞?當然，也就沒有去做運動，因為這兩項活動經常是連在一起的。后來，我參加了一次健身活動，發現很有意思，就迷上了，一直到現在。就舞蹈來說，我還是喜歡排舞，大家一起跳，不用有舞伴的那種。”徐太說的是集體舞。
　　徐太的身邊聚攏了越來越多的香港朋友，只要音樂響起來，總會有一群舞者跟著徐太進入舞的境界。
　　
　　Ronna
　　
　　Ronna在香港是政府文員，“總在做事，經常一周工作7天，忙忙碌碌。很多人覺得不開心，跑掉了，我還算專一，硬著頭皮做下去，一直做了20年。”上世紀90年代，Ronna一家移民加拿大，因為兩個兒子太小，Ronna找到了工作后又辭了職。丈夫在香港有生意，經常飛來飛去，飛來了，一家子熱熱鬧鬧，飛走了，家里冷冷清清。冷清下來的家，Ronna受不了，特別是冬天，她說，在多倫多冬天不能出門哪，天黑得那么早，就是白天，天也是灰色的。“香港多溫暖多熱鬧啊，當年我移民走的時候，同事和朋友從5月份一直送到8月份，總有人請吃飯為我送行，我走過的部門多，朋友當然就多嘍。”Ronna愛說愛笑，愛說愛笑的人朋友多，移民了，朋友都丟在了香港。Ronna做事非常麻利，麻利人無事可做就更閑得難受，在多倫多的日子里，Ronna快閑出病來了，渾身不舒服。
　　一天，朋友對她說：“我知道一個舞蹈會，很多人都去呢，你也去吧，可以學跳舞，還可以認識很多人。”跳舞?年輕時在香港就根本沒跳過舞，都這年紀了，還能跳舞?猶猶豫豫中，她還是去了。
　　多少年后的今天，Ronna還記得參加活動的第一天。那天新旺角廣場大廳里回蕩著臺灣歌曲《高山青》的旋律，40多位舞者穿紅著綠，左扭右擺，舞得很整齊很好看，Ronna喜歡。但她很害羞，不好意思走進隊伍里，就溜在邊兒上，偷偷地，小動作地“亦步亦趨”地“橫擦”，“后跳”……
　　Ronna終于成為了舞蹈隊的一員，因為聰慧敏捷，很快就脫穎而出，成為了教練。舞蹈會的12名教練各有千秋，徐太很欣賞這些高徒，她說，這些教練的健身項目做得很好，舞蹈跳得更是不錯，他們在舞蹈會起了相當大的作用，就說Ronna吧，她很聰明，悟性很好，性格活潑，她當教練就很適合。
　　當了教練的Ronna說：“其實，我的膽子很小的，你知道香港有一種14個座位的小巴士嗎?我經常坐這種車，每次快到目的地的時候，我都不好意思大聲告訴司機，該下車怎么辦呢?我都是提前或錯后地跟著前面的人下車，哪怕自己再多走幾站。”Ronna有個很傳統的家庭，家里管得很嚴，別說跳舞和健身，就連腳踏車她都不會騎。移民后，Ronna覺得自己進步太大嘍，可以當著那么多人跳舞，還可以教那么多人跳舞，這可能嗎?想想，她自己都不相信。
　　現在，Ronna帶著一支隊伍，也像徐太一樣，學舞、編舞、領舞、教舞。新疆舞、藏族舞、傣族舞、漢族舞等等那些中國舞，通過她的改編，既帶著些原汁原味，又適合學員們學習。她編導的《采茶撲蝶》、《炮竹響連天》俏皮、活潑，舞者愛跳，觀者愛看，已是保留節目了。為慶祝舞蹈會成立10周年，Ronna編排了12人舞《萬里長城永不倒》，為展現英武之氣，威力之風，為表現出氣勢和力度，Ronna在舞蹈里增加了些較有難度的動作，“卜步”、“橫叉”、下勢坐地全轉開扇等，這對四五十歲的表演者來說，的確比較難，更何況隊伍里還有第一次跳舞的新人，舞蹈能否順利完成，Ronna心里并沒有底。登臺了．“萬里長城永不倒，千里黃河水滔滔”，也許因為那天的音響效果出奇的好，鏗鏘的音樂給12位舞者強大的啟示，他們將舞蹈的意境表現得異常完美，觀眾把掌聲送給了永不倒的“萬里長城”。
　　40多歲的Ronna還愛唱歌，她會在電話中給你一遍一遍地唱《紅豆詞》、《綠島小夜曲》，她說，咱們中國的歌曲真是好美呀。
　　已經融入了多倫多，Ronna不再寂寞，除了工作、家庭，舞蹈是她最大的享受。
　　
　　舞蹈會
　　
　　舞蹈會為什么叫“康琪”呢?師徒倆說，康，就是健康，琪，那是塊玉呀。懂了，“康琪”就是把健康看作“玉”那樣的珍貴。
　　10多年了．舞蹈會從當初的十幾個人發展到今天的1000多人，活動場地從新旺角擴展到萬錦中心、烈治文中心、喜來登運動場、東方廣場中心、錦繡中華廣場。舞蹈會的成員不論男女老幼，參加活動時每人胸前都戴著一張卡片，上面寫著姓名、電話、活動場地地點，這點對老年人尤其重要，并已形成規矩，那張小小的卡片，也成為了舞蹈會員的一個標志。
　　舞蹈會中，各年齡段的、工作著的、賦閑在家的、身體健康的、體弱多病的、只身前來的、夫妻攜手的、不斷加入的、跟隨多年的……都有，最年長的老人80多歲，87d0a76ff1dcbab3c263c74d74478e3a6dc59ed254cbe9557bd584e377378f86不只一位，而且最積極。一位老人有種非常可愛的習慣，她不允許別人叫她“婆婆”，否則，她會生氣，中國“爺爺”、“奶奶”的輩分尊稱在這位老人面前不適用，大家只好直呼其名，“婆婆”樂了。隊伍中并不是清一色的黃種人，還有葡萄牙人、牙買加人、委內瑞拉人……一位意大利婦女跟著隊伍跳了10年。徐太英語不太好，意大利婦女又不懂中文，倆人的溝通多年來僅就那么兩句“早晨好”，“你來啦”，是東方韻味吸引了同樣有文化傳統的意大利人，這位意大利婦女對東方健身和東方舞蹈著了迷。
　　著迷的人很多，報名參加舞蹈會的后備名單中，最長的等候時間已有3年，但因為教練人員和場地的限制，他們還不得不繼續等下去。
　　盡管不是健身、舞蹈的專業隊伍，要求不嚴格，但健身和跳舞蹈畢竟是需要一些條件和能力的。舞蹈會中有些人有天賦，稍一點撥，立刻領悟，手腳就協調起來，健身和舞蹈都完成得剛柔相濟，連貫圓活，而有的人卻領會得有些遲，手腳有些笨，一支隊伍中有幾位神態、動作不到位的，多少有些煞風景。但徐太說，動作不好，腳步不好，沒關系啦，只要你來了，做運動了，跳舞了，就很好。聽聽音樂也是好的，開心就夠啦。“以舞會友，以拳相知”，這就是康琪健身舞蹈會的宗旨之一。
　　“參與社會慈善，推廣文化活動”，也是舞蹈會遵循的宗旨。多年來，徐太和她的教練們全部工作分文不取，所有的會費扣除必需的開支外，全部用于慈善捐款，回饋社會。南亞地震海嘯、頤康歷年健頤行、加拿大癌癥學會、聯合國兒童基金、無國界醫生、心臟及中風基金、孟嘗會、康福心理健康協會……都有舞蹈會的善款匯入，為此，舞蹈會會員們很心安。
　　隨著聲名的鵲起，舞蹈會經常被請到老人院進行表演。那是老人院的老人們最開心的時刻，能行動的踽踽而來，不能行動的以輪椅代步，大家從各自的房間慢慢湊在一起，于是，五彩繽紛圍攏了蒼蒼白發，鼓樂笙簫環繞了歡聲笑語，老人們搖頭晃腦一聲聲地和唱著，他們的掌聲是有節奏的，隨著音樂節拍，隨著舞者招式，也隨著心的跳動，也許就在那一刻，他們的心臟恢復了年輕時的活力。
　　防止衰老，減少疾病，促進健康，這是人類的共同愿望，康琪健身舞蹈會在努力實現著人的這個愿望。
　　女人的年齡是不該問，也不該說的，但健身的作用之一就是延緩衰老，那么就不得不冒犯了：可以問一下您的年齡嗎?徐太差一歲70，Ronna已52歲。但是，客觀地說，體態、神態都不屬于她們的年紀，能說這與東方健身運動、東方健美舞蹈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