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藝復興時期的輝煌,雖然在藝術史,特別是繪畫史上是一個突出的亮點,但它仍有不足之處,其中之一就是畫面的題材幾乎全部取自希臘羅馬神話、《圣經》故事和其他神話傳說,很少涉及現實,特別是下層人民的生活。這一情況到16世紀末才開始有所突破,出現了以意大利畫家卡拉瓦喬為代表的現實主義藝術。到了17世紀初期,在法國又出現了以勒南兄弟和喬治德-拉圖爾為代表的現實主義畫家。后者的《女卜者》約作于1630年代,現藏紐約大都會博物館,就是這方面的一個光輝例證。它的出現還在法國引起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風波。
1960年美國大都會博物館以不菲的價格,購得了法國17世紀畫家拉圖爾(1593-1652)的代表作《女卜者》。消息傳出,立即在法國引起了強烈的反應。評論界宣稱,這是“法國藝術遺產的一個難以彌補的損失”,“金錢交易的卑鄙勝利”,引起群眾不滿。得到這個消息后,文化部長安得烈馬爾羅內心十分不安,立即向國會報告,作出解釋,承認這是國寶外流的一次重大失誤。但同時他又聲明:拉圖爾是一位我們至今知之不多的畫家,只知道他的生平點滴和為數不多的這個夜間畫,其白晝畫從未露面,雖然畫面的右上角有作者的簽名,但有專家認為那是一件贗品,是一個名叫戴洛布列的油畫修復工,用17世紀的畫布和顏料配方模擬而成的,因此批準放行。所謂夜間畫,是指畫家在蠟燭、油燈以及其他人造光下描繪而成的夜間景色,往往明暗對比強烈,重點部位突出,次要的細節則完全消失在黑暗之中。這是拉圖爾繪畫獨具一格的重大特征。他1640年完成的《油燈前的抹大拉的馬利亞》就是一個很好的例證。據《圣經》傳說,抹大拉的馬利亞是一位因受耶穌的感化而從良的妓女。現在她正坐在微弱的燭光下沉思。觀眾只能看到她沉思中懺悔的面部,呼吸起伏的前胸和腿上的死人頭蓋骨和桌上的兩本經書。人生苦短,回頭是岸的主題十分突出。其他的背景和道具都被夜神所吞沒。因而畫面十分簡練,也形成了他的所謂黑白對比的幾何形體風格。有人說這也許是20世紀立體派的先兆。解釋完“夜間畫”,再把話題轉回到《女卜者》上來。
說真的,在1960年以前,很少有人知道這幅畫。它的存在只有極少數有關人士了解。其最初引人注意,還得從一個偶然的故事開始。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的1942年間,一本關于拉圖爾的專著意外地傳到德國集中營中一個法軍戰俘手里。書中的一幅附圖——《女卜者》,使這位法國人突然想起,他曾在叔叔城堡的墻壁上見到過這幅油畫。戰爭結束后他獲得解放,專門去了叔叔家中請一位懂藝術的牧師對該畫進行鑒定。后者認為這的確是拉圖爾筆下的真品,并把這一消息告知在盧浮宮的有關人員。他們立即派人前來鑒定,并商討有關的購買事宜。但由于意見不一,導致未能成交。這時畫商喬治威爾登斯庭突然介入其中,以750萬法郎的高價奪得此畫,并在他手中保留了10年,當時很少有人知道,此畫因而得以走私外流,以更高的價格賣入大都會博物館,便立即身份百倍。
畫面以特寫鏡頭的形式,突出地描繪了前景上站著的一男四女五人。最中間是個年輕的男性,他衣著講究,披金戴銀。從那張娃娃臉上看,最多只有十六七歲,可能是個剛入校不久的大學生。沒有周圍環境,我們很難看出事件發生在什么地方,也許是學校附近繁忙市場的一角。從衣著上看,4個婦女顯然都是吉普賽人。3個戴著不同的帽子,表明她們個個已婚,只有一個是長發姑娘。17世紀的吉普賽人是個一不務農、二不飼養肉食牲畜的人群,過著居無定所的流浪生活,或趕著大蓬車四處賣藝,或作小商小販,賴以謀生。男人馴獸、補鍋、充當樂師,女人卜卦賣藥,甚至淪為娼妓。畫中的故事顯然是一種當時常見的騙術。一個滿面皺紋、能言菩語、長于拐騙的吉普賽老婦,正從青年的手中接過金幣,那既是她的報酬,也是她占卜時必不可少的用具。據說卜者先要用硬幣在求巫者的手心劃個十字。金幣和銀幣最靈,表示對神的尊重。銅幣次之,最后都歸卜者所有。現在老巫表情嚴肅,好像在向青年說著十分動聽而又能吸引他注意力的事情。旁邊那個戴兜帽的女合伙人乘此機會,正一邊兩眼斜視著男青年,一邊用鉗子稍稍地剪斷他胸前的金項鏈,盜取他的金牌。而最左邊那個穿淺色衣服的黑皮膚婦女,也正把一只手輕輕伸進青年的外衣口袋,掏出他的錢包。她身旁那個黑發女孩似乎是一位新手。她也學著在青年身上做些什么。一場騙局正在人不知鬼不覺地進行著。青年注定成為她們的受害者。
行騙和盜竊,在當時的吉普賽人中是普遍而又多發的現象。西班牙作家塞萬提斯曾在他的《吉普賽小姑娘》中,對此作了毫不留情的評價。他痛心地寫道:“他們生到這個世界上來似乎只是為了一個目的——偷盜。他們為盜竊的父母所生,盜竊的父母所養,他們上學也是為了作賊,最后成為偷盜藝術大師。”
這樣的現實在當時的繪畫中也有不少的描寫。如意大利畫家卡拉瓦喬的同名畫作《女卜者》就是如此。畫中一個妙齡吉普賽女郎正為一個衣著豪華、洋洋得意、故作姿態的奶油小生觀看手相。她一邊握住對方的手、一邊用挑逗狡黠的兩眼不停地斜視著對方。那面帶微笑、默默傳情的神態,弄得涉世不深的小青年魂不守舍,目不轉睛地死盯著那誘人的笑臉。吉普賽女郎借此又用右手搭上小青年的手心,邊劃邊說些什么,靈巧地用兩個手指輕輕地解下他的金戒。從青年極度虛榮而又幼稚無知的表情上看,他已深深落入圈套,其最終的結局自然不言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