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俄羅斯古典現實主義的終結者,他被高爾基稱為“現代俄羅斯最杰出的語言藝術家”,他是俄羅斯總統梅德韋杰夫最喜愛的作家之一。他就是伊萬·布寧——俄羅斯著名現實主義作家和俄羅斯第一位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
順利的創作道路
伊萬·布寧出生于俄羅斯中部美麗遼闊的奧廖爾草原,這片神奇的土地上曾先后為俄羅斯文學孕育了屠格涅夫、列斯科夫、安德列耶夫、普里什文、扎伊采夫等一大批優秀作家。布寧自幼便飽受俄羅斯貴族鄉村文化的熏陶,且博覽群書,為其日后的創作打下了堅實基礎。布寧在自家的農莊中自由地長大,他了解農莊生活,了解地主和農民的生活,了解大自然的無限美妙,從而形成了自己敏銳的藝術感覺。布寧的創作生涯始于詩歌。1903年以詩集《落葉》獲莫斯科學術院的普希金獎。他曾與高爾基一起作為“星期三”文學小組和知識出版社的同仁活躍于文壇,被公認為當時俄國現實主義流派的兩大杰出代表。但后來布寧的創作傾向與藝術風格卻日漸明顯地區別于高爾基。盡管如此,高爾基依然高度評價布寧的創作,并多次號召文學青年要像學習十九世紀古典小說家那樣以布寧為師。當時正值世紀之交,布寧在彼得堡和莫斯科,進一步展示自己在小說和散文創作方面的才華,結識了列夫·托爾斯泰、契訶夫等19世紀的文學巨匠,并從他們身上獲得了豐富的精神和藝術營養,繼承了他們的現實主義創作傳統。他作為一位藝術奇才在19世紀末、20世紀初的俄羅斯文壇脫穎而出,使當時喧囂一時的現代主義各流派黯然失色。他未滿40歲就已獲得科學院榮譽院士稱號,而中篇小說《鄉村》(1910年)更奠定了他作為現實主義大師的地位。這一段時間布寧在文學道路上順風順水,直到十月革命的來臨。作為一個堅定的自由主義者和保守派,他被視為持不同政見者,和一大批俄羅斯作家一起流亡國外,定居巴黎,開始了長達數十年的僑居生活。遠離祖國使布寧的精神受到了創傷,他沉默了好長時間。等到重新拿起筆來時,作品中那種悲觀的色彩顯得格外濃重。在這一階段的創作中,布寧已經不是從實際生活,而是從宗教、歷史、傳說、童話中吸取素材,借助象征和比喻來表達自己的感受,如《瘋狂的畫家》《變容》等。后來,布寧再一次掀起了創作高潮。作家在貧困潦倒的情況下,繼續從事文學創作,以此來抒發自己的愛國情懷、寄托對祖國的一片深情。在此期間他的中篇小說《來自舊金山的先生》、短篇小說集《幽暗的林間小徑》(或譯《暗徑》)和中篇小說《阿爾謝尼耶夫的一生》等陸續問世。1933年,布寧因其“嚴謹的藝術天才創作,使俄羅斯古典傳統在散文中得到繼承”而獲得該年度的諾貝爾文學獎,從而成為俄羅斯民族贏得這項殊榮的第_人。身處異國他鄉的布寧憑借自己卓越的藝術才能為祖國贏得了榮譽,開辟了俄羅斯人獲取諾貝爾文學獎的先河。
布寧是一位當之無愧的俄羅斯散文文學的集大成者,他不僅師承了托爾斯泰、契訶夫等的現實主義傳統,還形成了自己獨特的藝術風格,他的創作中既有繼承,又不乏創新。
獨特的藝術手法和風格
布寧初登文壇時受到兩種思潮的影響一一民粹主義和托爾斯泰主義。但是,隨著民粹派思想在民間的徹底破產,布寧認識到民粹派脫離人民的實質,迅速而決絕地脫離了民粹派的陣營。布寧是一個永遠充滿激情的托爾斯泰的崇拜者,他在很多方面繼承了托爾斯泰的文學觀點,也繼承了托爾斯泰的很多寫作手法以及托爾斯泰在藝術世界中表現哲學的手法,但對偏于狹隘的托爾斯泰主義加以摒棄。他的短篇小說大都呈現出情節弱化的特點,近似隨筆或特寫,往往采用照相式的寫法,并體現了作家的美學信條:隨著生活的“美”的喪失,生活“意義”的喪失將不可避免。他的小說如抒情詩般優美,既散發出的濃烈的鄉愁氣息,又在語言上精雅考究和富于印象主義色彩,被批評界認為是布寧作品的風格特征。由于他的小說大都是哀悼處于衰微中的“貴族之家”,似乎是在為貴族階級黃金時代的消逝吟唱一曲曲挽歌,帶有濃厚的感傷情調,所以當時的批評界把布寧稱為屠格涅夫的追隨者。布寧以他驚人的藝術天賦,發揚了俄國古典現實主義,但他與同時代的高爾基、庫普林等人相比,他的現實主義具有更明顯的復雜性并且作品散發出濃濃的詩意。“令人驚訝的是,他將詩意建立在近乎自然主義的客觀描寫上,高雅的幻想氣質和一絲不茍的嚴謹刻畫使他錘煉出一種既未失于冷漠又未墜入醉意朦朧的散文風格。”他說:“我總是通過氣味、色彩、光、風、酒、食物等來認識世界——它們的味道太濃重了,我的天啊,濃烈極了,簡直是香氣撲鼻了!”
永恒的創作主題
布寧早期作品就觸及生死、愛情等主題。后來,這類所謂的“永恒主題”在他的創作中逐步得到了強化,可以說,生死和愛情的主題貫穿了布寧后期的全部創作。
在他的許多小說中出現的無邊無際的海洋、神秘莫測的天空、一望無垠的草原和田野以及遙遠的旅途,大都是作為生活中的神秘因素的象征性場景而存在的;作家同時認為,對這些寬闊、巨大、永恒的事物的靜觀直感,對俄羅斯人的心理和世界觀起著重要的制約作用。他的目光所投向的,主要是生與死、命運與愛情、大自然與美等“永恒主題”。布寧一生鐘愛托爾斯泰的作品,而他也像托爾斯泰一樣,常在談話和創作中談到死的主題。同時,布寧覺得人們往往無意識地受著生物本能的支配,在塵世的瑣事中忙忙碌碌,而對以死亡為結局的人生的意義卻考慮得很少,他要像托爾斯泰那樣勤于思索,并且貫徹在創作之中。此外,布寧又受到東方哲學,特別是佛教思想的熏陶,認為死亡是人輪回中的一個過程,是一種對苦難人生的解脫,應該平靜地接受,生命的終結象征著生命的開始。愛情是一般作家喜愛的創作主題,而布寧更是將這一主題與對人生的哲理思考聯系在一起。創作于二戰期聞的被稱為“愛情百科全書”的短篇小說集《幽暗的林間小徑》(或譯《暗徑》)是布寧對愛情這一主題的總結之作,其中幾乎所有的愛情故事都充滿了苦澀和痛苦,而結局又往往是令人遺憾的,不圓滿的,甚至是凄慘的,缺失永恒的幸福。這正反映了作家的觀點:幸福就在真正的愛情中,這是一種“凡間”和“上天”的和諧,但這種愛情就像閃電一樣稍縱即逝,愛得越強烈,夭折得越快,但夭折并不等于死亡,它將變為記憶,成為永恒存在的方式,使生活詩意化。這類永恒的主題體現了作家對世界的哲學思考,對世事的變遷、人際的炎涼、生活的磨難的嚴肅反映,并從客觀上披露了社會的矛盾和沖突對個人命運的影響。
多變的性格
與布寧熟識的人認為,布寧是個難以取悅的人,性格復雜多變、多疑、易怒、自尊心極強。而且他的情緒瞬息萬變,他常常一會兒憂傷,一會兒快活,一會兒生氣,一會兒寬宏。他極易激動,非常敏感,這就是他情緒變幻無常的原因。據記載,在巴黎時,布寧與著名作家紀德時有來往。一次來訪的紀德在與布寧爭論中說:“您的托爾斯泰是一個不開化的鄉巴佬。”大怒的布寧抓起·把剛切過面包的刀子向他撲過去,幸好在場的人將雙方拉開,不大會兒,他倆和解了。布寧后來對紀德說:“今后在我面前請不要傷害俄羅斯民族的自尊心!”而在社交場合,布寧經常冷漠傲慢、任性妄為,不給其崇拜者留一點面子。他不允許別人打斷他的話,一旦誰打斷他的話,他就輕蔑地故意拖長聲調大聲說:“照您的看法……請說吧……”使得那個人窘迫不已,而布寧繼續講下去,好像什么事也沒發生,根本想不到深深羞辱了一個人。但是布寧喜歡在家庭環境中脫掉偉大和一本正經的“外衣”,成為殷勤好客的主人和極其迷人的客人。他態度自然、快活,甚至悠然自得,一點威風凜凜的影子都沒有了。
熟悉布寧的人在他身上從沒發現過好記仇、嫉妒、卑劣這類品質。相反,他善良、大度,并極為慷慨。1930年獲得諾貝爾獎之后,他大量資助貧窮而有才氣的年青作家,有時甚至終身供養他們。在德國占領期間富有同情心和愛國心的布寧不止一次冒著生命危險在自己家里隱藏過猶太人和幫助在德國服苦役的俄羅斯人。確實,布寧是個非常神經質的人。可哪個俄國大作家不神經質?他們都是剝掉皮、神經裸露、良心顫抖的人,像陀思妥耶夫斯基和果戈理。神經健全的人成不了俄國作家。因為任何神經健全的人都沒有他們那樣的天賦,也無法達到他們那樣的精神高度,誰也不能像他們那樣為文學增光,給讀者帶來如此多的慰藉。
傳奇的羅曼史
作為一個感情豐富的人,布寧一生都很多情。還是少年時,他就對自己的德國家庭女教師產生了狂熱而又充滿幻想的愛情。后來,當他在奧廖爾的當地報紙編輯部認識瓦爾瓦拉·帕先科時,開始了他真正的初戀。瓦爾瓦拉也是短篇小說《莉卡》的主人公和《阿爾謝尼耶夫的一生》中莉卡的原型。他們互相_見鐘情,開始了美好的戀愛生活。當他們準備談婚論嫁時,瓦爾瓦拉的醫生父親不同意他們的結合,因為布寧居無定所,又很貧窮,不可能負擔起家庭生活。但是他們不顧她父母的反對住在了一起,沒有舉行婚禮,沒有父母的祝福,就成了夫妻。周圍的人也就接受了他們,因為他們沒有向誰隱瞞,公開而艱難地度日。但是,貧困的生活、個性的不和以及思想上的溝通不良使兩個戀人不斷爭吵,最后,瓦爾瓦拉出走,回到了父母家并很快嫁給了另一個人。布寧異常痛苦,消沉了很長時間,這種痛苦一生都留在他心中,成為他創作的源泉之一。后來,布寧浮萍似地到處游歷,在1898年,與一位僑居俄國的希臘革命者的女兒戀愛結婚,數年后因性情不合離異。不久又娶薇拉穆羅姆采娃為妻,后者是個賢慧又很有文化修養的女性,對他此后的生活和文學事業有很大幫助。1927年布寧認識了年輕女作家加麗娜·庫茲涅佐娃,投入了另一場火熱而又痛苦的黃昏戀。這場戀愛令布寧煥發了青春,激發了他的創作熱情,但同時,也給他的妻子薇拉·穆羅姆采娃帶來了極大的痛苦。最終,忍受不了布寧專制而又充滿極強控制欲的愛情的加麗娜·庫茲涅佐娃離開了他,投入了其他人的懷抱。年逾古稀的布寧不能理解也不能原諒庫茲涅佐娃的背叛,他因此差點發瘋,變得暴躁易怒且憤世嫉俗,并和很多僑民作家交惡。忠實而善良的妻子薇拉始終陪伴在他身邊,無微不至地照顧他直到他逝世。后來,同樣具有文學才能的薇拉·穆羅姆采娃寫了一系列回憶丈夫的書:《布寧的生活》《帶著記憶的談話》等,為后來的布寧研究者提供了珍貴的史料。
晚年的布寧生活很拮據,但是,他仍然保持著純粹的心靈,熱愛自然,每天堅持黃昏時散步,甚至冒著病重的危險,只為了看一眼美麗輝煌的地中海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