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2月18日在哥本哈根召開的世界氣候大會艱難地通過了《哥本哈根協議》,《協議》雖然維護了《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及《京都議定書》確立的“共同但有區別的責任”的原則,就發達國家實行強制減排和發展中國家采取自主減排作出了安排,并就全球長期目標、資金和技術支持、透明度等焦點問題達成廣泛共識,但會場上,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對待這些問題立場上的尖銳對立,依舊讓世人憂心忡忡。
氣候變化問題之所以引人關注,是因為年復年、日復日,全球、特別是發達國家二氧化碳無節制的排放導致的“溫室效益”,造成全球大面積冰雪融化,海平面上升,荒漠化及洪澇災害頻發等等,給全人類、特別是不發達國家,造成日益嚴重的危害,已經嚴重地威脅人類的生存。
早在哥本哈根會議召開之前,有兩件看似荒唐的“作秀”,引起我的注意。一次是去年10月17日,馬爾代夫總統納希德,在6米深的海底主持召開了全球首次海底內閣會議。我們從電視新聞上看到,與會者們身著黑色潛水衣,配戴著潛水鏡和潛水裝置,在海底“會場”正襟危坐。每個人旁邊配備一名潛水教練員和保鏢。召開這次會議的目的,是呼吁國際社會關注由于全球氣候變暖造成海平面上升,嚴重地威脅著馬爾代夫的存亡。另一次是12月4日,哥本哈根世界氣候大會召開的前三天,尼伯爾總理庫馬爾·尼帕爾率領尼伯爾20余名內閣成員,乘坐直升飛機到海拔5242米的卡拉塔爾營地,召開“世界最高”內閣會議,呼吁國際社會“拯救喜馬拉雅”。每位內閣成員身旁都備有應急的氧氣罩,持槍的軍人、醫護人員以及經常為各國攀登珠峰的登山隊員背運帳篷及登山設備的夏爾巴族背夫們,都在一旁隨時待命。“會議”一結束,女副總理柯伊拉臘和一些老年的部長,立即由背夫們分別扶上直升飛機……我們原本對“作秀”向來是不屑一顧,但對這兩次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內閣會議”,讓我們對“作秀”,有了新的理解與看法,并對即將召開的哥本哈根會議給予更多關注。
就在哥本哈根世界氣候大會召開的當天,一個小插曲也十分引人關注:一個斐濟女孩在會場上哽噎著說:“我們斐濟人什么也沒有做,可氣候變化對斐濟影響最大。我有一個夢想,15年后我可以有自己的孩子,他們會有一個家。而到那個時候,我們還會有一個島嶼。我們需要一個對窮國和富國都公平的協議,希望你們能幫助我……”她的呼號令千千萬萬人動容。
會上沒有人提到死海,或許死海根本提不上哥本哈根會議的議事日程。而我們卻由于世界氣候大會立即聯想到死海,死海同樣是亟待國際社會關注和解決的刻不容緩的難題之一。
死海是以色列猶地亞山系與約旦高原之間夾峙的內陸湖,也是著名的東非大裂谷的尾閭。它是世界上最低的水域,水面平均低于海平面400余米,由深淺、大小不同的兩個湖盆組成,北面的大而深,南面的小而淺。由于水中含鹽量高出其它海水10倍以上,任何生物都不能生長,故被稱作“死海”,即《圣經》上的“鹽海”。《圣經·創世紀》中還記載著所多瑪和娥摩拉兩座“罪惡之城”,遭上帝懲罰沉沒在南部水域。死海地區日照強,氣候旱燥,年降雨量約50毫米,而年蒸發量卻高達140毫米,雨水的補給遠遠抵不過蒸發的消耗。它唯一補給水源,是上游黎巴嫩、敘利亞境內的奧賈河、雅爾穆克河交匯而成的約旦河。上世紀六十年代,我們初到敘利亞工作時,敘、以邊境的戈蘭高地上,日日炮戰不已。以色列是處于敵對的阿拉伯國家包圍之中的移民國家,它只有不斷增加移民數量來抗衡。以色列可耕地很少,以政府便計劃將北部有限的水源,通過修建大規模的國家輸水工程,引到南部內格夫沙漠地區。為抵制以色列“截取”約旦河水,敘利亞也在上游實施“改水工程”,將約旦河上游的水分流。兩國為爭水每日炮戰不息。而每當敘利亞“改水工程”受阻,或工程人員、機械遭受損失,敘利亞便自戈蘭高地炮擊以色列北部農業區進行“報復”,這也正是以色列發誓非要奪下戈蘭高地不可的緣由……
我們第一次去死海,便是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在敘利亞工作的時候。死海的秀美、神奇給我們留下極深的印象。后來,八九十年代我們在黎巴嫩、伊拉克和埃及工作時,每次去約旦總要去看看死海。除了仰身飄浮在死海上,享受那百忙一閑中,卸下身心負載,全身心投入大自然懷抱的樂趣之外,也深刻地感受著、見證著死海的變化。特別是約旦河水由于截流,以及流經地區人口聚增和疏于治理,注入死海的流量越來越少;而全球氣候的變暖,使本來就干旱的約旦河谷及死海地區荒漠化程度更加加劇;再加上以色列、約旦對死海的鉀、錳、鎂、氯化鈉等礦物質的無序開發和工業污染,都加快了死海蓄水量與水面的萎縮。如果不加快治理,死海終有一天將變成真正的“死海”!
我忘不了1998年赴以色列進行學術交流時,從耶路撒冷前往死海地區隱吉狄自然保護區參觀的途中,導游特意指著路邊一處山崖上1913年英國學者考察時,留下的當時死海海平面的印跡。再看看眼前距公路200米開外的死海海面,85年間死海縮小了近1/5!而且,枯竭、萎縮的速度還在逐漸遞增。有科學家預言,照這樣下去,不用100年死海將從地球上消亡。令我們唏噓不已!那次訪問后,我們曾寫過一篇短文《死海憂患錄》,后來收入散文集《走進迦南地》中。
而截止那時起,我們所看到的死海,無論是在東岸或是西岸,都是東岸楔入死海中部,將死海劃分成南北兩個湖盆的利桑半島北面的那個大而深的湖盆中的水面。盡管“海”面在不斷縮小,但依舊是藍寶石一樣鑲嵌在約旦河谷地中的一片“海”。特別是第一次看到它的人,除了驚異于它的神奇、美麗之外,不會感到它正瀕于消亡。而2006年11月,當我們再次赴以色列進行學術研討時,去看了利桑半島南面的那個小而淺的湖盆,湖盆上已經找不到“海”的蹤影,“海”中間筑起一道道長堤,把“海”分割成一塊塊鹽田,那死海特有的寶石般的藍色也早已褪盡,驕陽下泛著一片刺眼的慘淡的白光。岸邊,巴掌大小的地方,竟擠擠挨挨建起了凱悅、卡爾頓、皇冠等四五家超豪華國際酒店。主人原為我們在其中一家預訂了午餐,由于在途中多耽擱了十分鐘,到了那里沒了座位,餐廳經理不得不連連道歉,足見游客擁擠。游客們到那里主要是享受死海的陽光、空氣和海水,稍帶著用死海泥、死海稀有的礦物質治病和美容。沒有“海”怎么辦呢?相關部門不得不開鑿一道長長的水渠,將北面湖盆里的“海”水引到這些豪華酒店。這顯然是不能長以為繼的事……午餐后,我們乘車前往馬撒達,返回時已是暮色蒼茫。當汽車順著山路蜿蜒而上,我們從車窗俯瞰死海邊國際超豪華酒店密集的旅游區,熣燦的燈火像天上的星座。再遠眺東岸,同樣也有萬點燈光和約旦高原上的星星連成一片。這情景沒有給我們帶來絲毫愉悅,相反,它說明國際社會相關的政府與國際富豪們并沒有將資金投入拯救死海的計劃,而是乘著死海干枯之前競相榨取死海最后的一點點資源。瀕于桔竭的死海泛著一片慘淡的白光,遙對著天邊一彎冷月,我們的心在滴血……
半個多世紀以來,科學家們曾多少次發出“拯救死海”的呼吁,多少次提出修建運河或管道系統,將地中海或紅海與死海連接起來,用地中海或紅海海水進行調劑,達到水量耗損與補給平衡。希望將世界上唯一的有著“地球的肚臍”之稱的美麗又神奇的死海永遠保存下來。然而,和中東綿延不斷的矛盾沖突,戰亂或戰爭比起來,科學家們的呼吁是多么微弱啊!
《哥本哈根協議》雖是各方妥協的產物,要真正達成像那個斐濟女孩期盼的“對窮國和富國都公平的協議”,還需要國際社會、特別是現代化程度高的發達國家,付出更大的誠意與做出更多的努力。但《協議》的達成,至少說明與會各方已初步達成這樣的共識:拯救地球——我們共有的家園,已經刻不容緩了!我們不由又想到中東那片荒漠化越來越嚴重的狹小的約旦河谷中,瀕于枯竭的藍寶石一樣美麗、神奇的死海,它是不應當被遺忘的